第2章 拥挤的客车
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长时候,人群里忽然骚动起来,没等赖货扭头,红莲就训斥起来,快起来,车来了!
红莲的意思赖货比她更清楚,那是当着恁些人的面儿明着不好说暗里是要赶紧上车抢座位。抢座位这事对赖货来说太不稀罕了,早就轻车熟路了,听说车来了哪敢怠慢噌地一下跳起来往远处开过来的大巴直扑过去。然而,大巴却一点停下来的意思都没有,旋一阵风扬一阵土喷一阵烟一溜烟地扬长而去了。一群人跟着大巴跑了半天实在追不上了才汗流浃背歪歪斜斜上气不接下气地停下来。
有人质问客车老板,车咋不停啊?
客车老板说,那不是咱的车,当然不停了。
有人就气起来,问,不是你的车你咋不吭一声啊?
客车老板说,我说了,可是没人听啊?
又等了不知多少时候,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等车的人轰地一下围了上去,车门口更是挤得水泄不通密密实实重峦叠嶂。挤在外圈的人急慌慌地高声大叫,意思是提醒客车老板,语气里却满是哀求,俺可是早就来的,不能没俺的座啊!
客车老板早就见惯了,胸有成竹地说,放心吧,肯定不会叫早来的吃亏,没有规矩哪成方圆?
听客车老板这样说了,挤在外圈的人看着自己眼面前黑压压的人还是放心不下来,事实上挤在里头的赖货更是满心欢喜,只要车门一打开,自己肯定是先上去的,不然后面的人根本别想上得来,既然自己先上去车上满满的空位还不紧着自己挑?后到先得,别提多叫人得劲了!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
然而客车老板自有主意。他一边往客车门口挤一边喋喋不休地说,让让,让让,叫我过去,让让,让让,叫我过去……
尽管客车老板叫得叮叮当当的,却怎么也挤不进去。谁都明白此刻自己一个心软给他让了路,接下来就会把原本属于自己的座位让出去,没有座位一千多里路受罪不说,能不能走得了就得另说哩。
客车老板倒是镇静自若,说,我不过去把住车门子,车门子就不会打开,车门子不打开谁也上不去,那就走不了。
听客车老板这样说,人群才极不情愿地给他让出了一条缝,不等他挤过去就又合上了。
客车老板一挡在客车门子前,车门子果真打开了。看到车门子打开,人群猛然一阵骚动,所有人的心都嘭嘭嘭咚咚咚锵锵锵地跳荡起来。
挤在客车门子跟前的赖货死盯着客车老板,做好了随时冲上车的准备。
客车老板把人群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看得人群不耐烦了,一遍遍地催问咋还不叫上车,这才说,我得确定先来后到,不能乱了规矩,叫先来的吃亏,后来的赚便宜。于寨的仨人,于寨的仨人。
人群中就有人高声应道,待这哩,待这哩。
客车老板说,来,您先上去。毛楼的俩人,跟上。
赖货一看要是这样的话,今儿个能不能走得了就难说了,不由分说使劲往车上挤钻。
客车老板不愿意了,就你别急,来的晚还想得的斩,不中!
赖货知道自己理亏,本想浑水摸鱼挤上车的,没想到客车老板会这么认真,一下瓤了,可又不甘心,就踮起脚尖往外看。红莲一直在眼巴巴地盯着赖货,看他三下五除二竟然挤到了车门子跟前,松了一口气,没成想根本偷鸡不成,看见赖货往外扭头就知道是在看她,可她不是客车老板,能不能上得了车自己也无能为力,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不过,一直戳咕着硬着头皮来搭车的是她,真到了跟前自己又一筹莫展还是有些惭愧的,尤其是她在老公赖货面前强势惯了,现在强势不起来怪难堪的,就把头扭到了一边。
眼睁睁看着地上的人越来越少,客车上的人越来越多,一直守在车门子跟前的赖货的脸也越来越难看起来。
红莲的脸也好看不了,可她没像赖货那样傻等着,而是走过来,拿手戳了戳客车老板,问,还有座吗?
客车老板扭头往车上瞅了瞅,说,恐怕够呛。不过,䞍放心唻,一会儿等人上完,坐好,我叫您多会儿交的钱还退给您。
红莲一下慌了,连忙说,我不是跟你要钱哩,我是说,要是座位坐满了,过道里能不能加几个座儿啊?你看俺来都来了,咋能再回去啊,是不是?
客车老板看着红莲有点为难地说,搁过去跑车哪有不加座儿的啊?春运的时候座儿都没有,能有地儿站着已经不赖了。这几年不中了,路上查得严,逮住一个超员的罚款五百,还到哪儿哪儿罚,受不了啊。
红莲拉住客车老板的袖子下意识低轻轻摇晃着哀求说,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出门在外的不容易啊!
客车老板说,有办法我能不想吗?多挣一个人的钱能不好吗?我又不傻,可是,真不中啊!
红莲还是拉住客车老板的衣袖不放,低声下气地求道,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客车老板有点无奈又可惜地说,真不中啊!
红莲说,我就不信,您常年跑车路还没跑熟啊?
客车老板说,路是当然跑熟了,可是赶上春运,上面也查得紧啊!万一出了事,可真比害眼厉害!谁敢啊?
正为难着,赖货突然从车上探出头来,笑嘻嘻地说,上面有座儿,上来吧。
客车老板一看是赖货马上不高兴了,你啥时候上去的啊?
将才。赖货一边还是笑嘻嘻地应着一边伸手拉红莲。
客车老板却不信,问,恁些人哪可能会还有座儿啊?
赖货说,我找了俩……
客车老板嚷起来,那你不是叫人家的座占了吗?
赖货挥了一下手说,看你,咋恁不会弄事儿啊,谁坐不是坐啊,又不是不给你钱?
红莲见客车老板不吭声了算是承认了赖货占的座位,却没有庆幸,反而得芝麻望豆地立即说,老板,俺一路的五个人哩,不能叫他仨撇这儿啊。
最后的结果是像红莲说的那样加座儿。加座并不是加像车上固定的座位那样的椅子,而是在过道里加几个凳子或马扎。凳子和马扎不一样,凳子是铁的圆的,马扎是木头的方的;凳子和马扎又是一样的,都只有半个屁股那么大,都只有尺把高,人坐上去开始不觉得什么,时间稍长就会窝憋得慌,再加上两边都是高高大大的座位,相比之下就像陷进坑里了似的要多难受有多难受。然而,现在有地方坐已经很不错了,其他的哪里还顾得上呢?
等车上的人都稳定下来,客车老板反复叮嘱出门不容易,大家要相互照应,碰上检查的话都不要乱看,特别是过道里的人更不要站起来往外看,而是要缩起来不要叫人家看到。这样,都省事,车就走得快,大家可以少受点罪。一车人自然满口答应。客车老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再一次清点了一下人数,跟司机交代了一下,慢慢走下车去了。赖货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安顿下来,扫了一眼车厢发觉一下子就满满当当起来,似乎连空气都没有了地方。
一切就绪,客车就开始启动了。全喜等车开远了,看不见了,才转过身骑上三轮车慢慢地回家去了。
等了大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坐上车,现在终于坐上车往目的地进发了,满车人都松了一口气,开始东扯葫芦西扯瓢地闲拉呱起来。闲扯了一阵子,渴了饿了就吃些喝些东西,那就吃些喝些吧。就像俗话说的那样,一人动口十人嘴酸,一个人吃喝不当紧,马上惹得别人跟着吃喝起来。要不了一会儿一片声地响了起来,从行李架上取包裹的声音,拉开拉锁的声音,撕扯塑料袋的声音,拽开易拉罐的声音,打开瓶盖的声音,削皮的声音,喝水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吞咽的声音,打喷嚏的声音,擤鼻涕的声音,咳嗽的声音,呕吐的声音,东西卡住嗓子眼的声音,吐痰的声音,还有那些吃的喝的散发出来的酱味儿,香味儿,甜味儿,酸味儿,辣味儿,腐味儿,臭味儿,苦味儿,自然还少不了放屁声,挠痒痒声,打嗝儿声,伸懒腰声,打哈欠声,脚臭味儿,狐臭味儿,霉味儿……全都你不让我我不让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叮铃咣啷争先恐后横七竖八在车厢里东一头西一头地乱窜起来。
红麦有点受不了,但有了去年的坐车经验知道不能哕,要不然开了头就会收不住的,眼下只能拼命忍着。红麦不知道自己能忍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忍得住,但知道单是忍根本不是办法,下意识地用手狠狠地捂着嘴。
沈翠正跟老公刺猬卿卿我我着,冷不丁一抬头看到红麦的样子,赶紧找出手巾,让刺猬打开纯净水瓶子浇湿递给红麦,让她用湿手巾捂嘴。红麦有点不明白但也顾不上问了,抓过来猛地一下就捂到嘴上,果然得劲了不少。
人一得劲精神头就上来了,加上刚刚吃了喝了,更是舒服,生人之间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闲聊起来。正说得热闹,客车忽然停了下来。
红麦正不解,就听有人说,叫吃饭哩。红麦听完更不解了,半路上无亲无故谁会请客啊,再说一大车人呢,就算有人请客也不可能满车人都请着啊?就在这当儿,只见车上的人依旧乱纷纷地站起来了,司机的声音也不失时机地响起来,下车吃饭了,都下完。
有人问,我多会儿才吃了,现在不想吃,管不下吗?
司机断然说,吃不吃都得下,下完。三十分钟后集合。
满满一车人犟不过司机一个人,只好相跟着一个挨着一个地下车去了。
红麦下了车才发现这是一个院子,里面已经停了不少客车,自己坐的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还有客车源源不断地开进来,开出去。
在车上大家都差不多,下了车就不一样了,不过要是分的话还是能分得出来的。他们大致分成两种,一种围着车门蹲着或者站着,一种径直走开了。走开的人又分成几种,一种打听了一下就向写着厕所两字的地方走过去,一种向一处写着食堂两字的房子走过去,第三种则向摆满了副食的大棚子去了。
赖货问,吃点啥?
红麦说,别说往里头装了,里头的东西不出来我就谢天谢地了。
赖货就笑了,说,看你身体好好的咋恁不扛事啊。还是吃点吧,吃点热饭会好点的。
红麦说,不中,我啥也吃不进去。
赖货说,要不就买点啥吧。
红麦说,不买,你哥啥都给我准备好了,一停二当的,啥也不缺。红麦嘴里的哥是指全喜。姐姐的男人本来该叫姐夫的,可是那样中规中矩的叫未免冷清,叫哥就亲切多了。不过,也有闹误会的时候,不知道的人往往以为是对方的一母同胞。跟亲人比起来这点额外的麻烦就不算什么了,也很容易解释清楚,以后就叫开了。
赖货说,别管咋的总得花点啊。
红麦就糊涂了,问,那是咋了?
红莲插嘴说,不花钱一会儿不叫上车。
红麦更糊涂了,问,咱不是给了他钱了吗?咋?还要二回钱啊?全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啊?
赖货赶紧叫她小声点,再压低声音说,不是车上要,是这儿。要不,车不明不白的停这儿干啥?
红麦还是不明白,接着问,那车上图个啥?
赖货说,图个吃饭不要钱。其实也不是图吃饭不要钱,吃饭能花几个钱啊,主要的是耽误事儿啊。
红麦就说,那不停这儿不就妥了?
赖货说,不就不妥嘛,听过书里头山大王咋说的吧,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这而过,留下买路财……
红莲不耐烦了,好了好了,一句话就说清楚的事,瞧你转哩,谝你知道的多是吧?有本事咋不考上大学啊?
红麦还没明白,半路被红莲一搅有点急了,冲着红莲问,咋回事啊?
红莲说,人家就是要钱哩。姐,多少花点吧,离家十里就是外乡人,没担待啊。
红麦无奈只好买了几袋方便面,两瓶纯净水。人家除了把东西一样不少地给了她,还给她一张票。红麦不明白凭空多给一张票做什么。赖货告诉她,别问,上车的时候就知道了。买完东西几个人不敢远去,像别的人一样守在车门前。
一会儿司机打着饱嗝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年轻人。等司机打开车门,大家正要往车上上的时候,却被年轻人拦住了。
别慌,一个一个的来。年轻人堵着车门说。
赖货说,姐,叫票准备好。
红麦不明白,问,啥票?
赖货说,你多会儿买东西人家给你的票。
红麦这才懂了,哦了一声。果真等轮到她上车的时候,年轻人接过票就让到了一旁,等她上去又拦住了。
眼看着车上的人越来越多,红麦以为票不过是吓唬人的,才这样想就觉车门口有动静,就听年轻人横声横气地问,你的消费票哩?
一个声音说,我没消费啊……
年轻人说,没消费不能上车!下一个。
那个声音继续说,我买了车票的啊……
年轻人说,那我不管,我只管消费票!没有就不能上车!
那个声音嘟嘟囔囔道,咋这样啊?
年轻人说,就这样!下一个。
红麦有点好奇,就站起来趴在车窗上往下看,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一个劲儿的想往车上上,却一个劲地被年轻人㧐下来,不一会儿就呼哧呼哧地喘起来。一边有人劝他说,赶紧去消费吧,要不马上发车了,你咋走啊?
我买了车票的,凭啥不叫坐车啊?老头犟起来。可是没谁理他。
过了一会儿,车上原来的人都陆陆续续地上来各就各位了,只有车门口那个老头的座位还空着,不用说也知道是被年轻人一毛不拔地拦下了。
又僵持了一会儿,司机急了,说,老头,我给你管管闲事。先说,一根毛不掉是不中的。你要不想消费就给他五块钱,你要想消费就去买十块钱的东西,买完咱就走,别因为你一个耽误一车人的时间。到底咋的,你自己看着办。
车上的人看不下去了,纷纷说,买去吧,买去吧,反正东西总是要买的,搁哪儿买不是买?买了也不浪费,自己吃了喝了嘛。
老头又磨叽了一会儿,到底胳臂拧不过大腿,思忖再三还是买了十块钱的东西,把消费票给了年轻人才上了车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客车开出院子,老头就忍不住气狠狠地骂起来,惹得一车人跟着狗血淋漓地大骂特骂起来。
司机插嘴说,就这还是好的,要不是看你上了年纪,早就揍你了!
有人就抱怨起司机来,那也怨你!你要是不叫车开过去,能会有啥事啊?
司机说,哪个龟孙想开进去,可是不开进去不中啊!
有人问,方向盘在你手里呢,你想开哪去他还能拦得住啊?
司机说,拦不住还说啥唻?不就是拦得住嘛。您是不干啥不知道啥难啊!您想想,俺这车来回都得从这儿过,惹得起吗?强龙不压地头啊!
一车人听了就都不言语了。
闷闷地又走了一阵,有人突然让司机停车,说是憋不住了。司机说到前头找个地儿,谁都以为前头不会多远,不想司机竟然撒丫子疯跑起来,直到最先嚷的人说再不停车就尿车上了才算停下来。
司机说,往前就上高速了,上了高速就不再停车了。谁要解手的话赶快了。
有人往外瞅了瞅,只见四下里一片空荡荡的,连个遮挡也没有,不禁叫起来,这男女有别的,咋办啊?
司机见得多了,马上说,男左女右。
有人还不明白,就问,啥男左女右啊?
司机有点不耐烦了,只好说,男的去车左边,女的去车右边。
问的人哦了一声,忙忙地下车去了。
赖货跟老婆红莲的座位正好在右边,红莲下车解手去了,赖货肚里没货就没下去,坐在车上无聊不由东张西望起来,正胡乱看着就被谁打了一下,一抬头见红莲正狠狠地瞪着他。
看啥唻?红莲的声音不大却满是气恨。
赖货忙冲她笑了笑,一边让出靠窗的座位来,没看啥,没看啥。
红莲拍了一下赖货的头,说,再胡看八看的,眼给你剜了!
赖货问,真剜假剜啊?
红莲白了他一眼,说,你当我跟你说着玩的呀?
赖货嬉笑道,真剜?那可太好了!要剜就趁早剜,剜了我啥也看不着了就啥也不用干了,你还得端吃端喝的伺候着我,得劲死了哩。
红莲说,啥也不干你还是个男人吗?
赖货一怔,本来是开玩笑的红莲竟然当真了,随即又嬉笑说,我说不过你。别生气,我给你讲个笑话吧。说从前有个很会说话的先生,说得时候长了没碰到对手,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有一天,他听说邻近村有一个种地的比他还会说,很不服气,就当着一大群人的面儿夸下海口说赢他只要半张嘴就中了。第二天,这个先生就去找那个种地的去了。为了显示没把种地的放在眼里,故意把嘴用纸糊了一半。先生来到种地的人家里没见到种地的,只有种地的老婆在家,就问那老婆,您外人哩?老婆说,俺外人犁地去了。先生问,上哪儿犁地去了?老婆说,锅台上。先生一听就明白了,这是要跟我斗嘴啊!就接着问,那您外人不怕牛屎掉到锅里去吗?老婆说,不会啊。先生猜着老婆快要说掉底丢大人了,就催着问,为啥哩?老婆说,因为俺家的牛屁股用纸糊上了啊。
红莲听了好一会儿才听懂了,马上笑起来,看赖货也跟着笑,但笑得有点邪乎,仔细琢磨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赖货竟然绕着弯子骂她!马上不干了,照准赖货就是一捶。
恰好红麦回来,一眼看到了,说,咋了?
赖货反应快,马上说,没事,俺俩乱着玩儿哩。
这时,一边听的人夸赞道,讲得不赖。再讲一个呗。
有人附和道,就是,再讲一个!
赖货来了兴致,挠挠头皮,自语道,讲个啥哩?
那人说,随便讲个啥都中,好听就好。
赖货又挠了挠头皮,扫了红莲一眼,说,说有个男人坐车回家跟老婆说今天坐车人太多了,不过我身边站了个大美女,还跟我说话哩。老婆很吃醋,但还是假装着心平气和地问,咋跟你说的啊?男人说,她说离我远点!
红莲本来还在气着,听了忍不住喷儿地一声笑了。
有人见了对赖货赞道,吔,兄弟,你还真不瓤哩,叫老婆气哭了又哄笑了。
赖货就嘿嘿嘿嘿嘿嘿得意地笑起来。
吃饱了,喝足了,又方便了,聊天也聊够一歇儿了,上了高速公路车也不再像先前那样东摇西晃的变得平稳起来,又坐了大半天的车已是人困马乏不免昏昏欲睡起来。
红麦很想睡,可是睡不着,她不像妹妹红莲和赖货有座位可以舒舒服服地靠着睡。当然,沈翠和刺猬也没有座位,是跟她一样的马扎,不过沈翠和刺猬可以像红莲和赖货那样互相靠在对方的肩膀上,红麦没有依靠就只能干坐着随着客车的颠簸轻轻地摇晃着,等摇晃了一阵子红麦觉得这样不行,她必须有个舒服一点的姿势才行,要不根本扛不住。红麦慢慢地打量着四周,忽然看见她前面的一个人靠在了最挨近他的座位椅靠上。这姿势虽不像在座位上那么舒服,显然比红麦干坐着要舒服得多,这从他已经闭着眼开始入睡了就可以看得出来。这姿势既简单又方便,有个座位椅靠把头往上一歪就是了,而椅靠左边有右边也有,想歪到左边就歪到左边,想歪到右边就歪到右边,容易得很。红麦受到启发连忙如法炮制,也把头歪在了椅靠了,果然舒服了不少。可是,过了一会儿红麦就受不了了的,脖子扭得疼,身子也扭得疼。起初,她以为不应该歪在右边的椅靠上,就换成了左边的椅靠,等歪在左边的椅靠上同样扭得脖子身子都疼的时候才明白根本不是歪在左边还是右边椅靠的事,而是歪在椅靠上根本就不是长久之计!
这可怎么办哩?
红麦想了半天忽然想起来了,要是把沈翠的一个半大的提包放在膝盖上搂着,把头歪在提包上肯定会舒服的。想到这,红麦就站了起来。原来一直在凳子上坐着只觉得缩瘪,现在猛一站起来竟然觉得高大了不少,不由得往四下里看了看。满车人除了司机全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东倒西歪蔫头巴脑睡眼惺忪的,再一看赖货和红莲,一个无拘无束地靠在另一个的怀里,另一个则大大咧咧地抱着身子靠在车厢上睡得香甜;回头再看就见沈翠趴在刺猬腿上明显已经睡熟了。两口子在一起就是好啊,平常看不出来,一有个风吹草动立马就显山露水了,你帮我衬的啥啥都悠悠达达妥妥当当舒舒服服了。眼前的两对人虽然都是自己的亲人,红麦眼里看着心里想着虽然最亲的亲戚成群结队的就在自己身边,可到了关键的时候自己还是孤零零的,想说的话说不了,想做的事做不成,心里还是怪不是滋味的。
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红麦不敢看了,赶忙从行李架上把提包拿下来,像刚才想的那样放在膝盖上抱着睡了,果然很是舒服,不一会儿就昏昏入睡了。
红莲忽然醒了,迷糊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车上。她慢慢从赖货怀里坐起来,轻轻活动了一下有点酸痛的筋骨,一边随意地看了看红麦和沈翠两口子。
赖货正睡得香,忽然被红莲捅醒了,忙坐起来问,咋的,到了吗?
红莲说,你去跟咱姐换换地儿。
赖货不明就里,问,咋了?
红莲不耐烦了,问啥?叫你换你换就是了。
赖货哦了一声,欠起身子往过道里瞅了瞅,看见红麦和沈翠两口子都睡得正好,就有点不乐意,说,这不是好好的嘛。
红莲没好气地说,好啥好?换换去!
赖货再一看,连忙捂住嘴差点笑出来。只见沈翠趴在刺猬腿上,刺猬趴在沈翠背上屁股向后撅着。这倒不打紧,打紧的是刺猬的屁股后头是跟他一样撅着屁股呼呼大睡的红麦!
看啥看,还不赶紧换换去?红莲催促道。
赖货看看红莲,再瞅瞅她鼓起来的胸,伸过手去,却被红莲打掉了,就笑了一下,说,都睡着了……
红莲说,都睡了才好哩,要是等醒了就被别人看到了!快,换去!
赖货说,睡着不容易,再一施腾,就别想睡了……
红莲说,那也不中!看看都成啥了?不中!
赖货看了看四周一片昏昏然,猛地亲了红莲一下,悄声说,我想跟你待一坨啊。
红莲怔了一下,柔声说,那也不中啊。
赖货趴到红莲耳朵上小声说,叫沈翠跟刺猬换一下就好了。
红莲想了想,说,那会中?
赖货说,咋不中啊?
红莲又想了想,说,你叫啊。
赖货说,我叫不合适,还是你叫吧。
红莲想了一下,就欠起身拍了拍沈翠。
沈翠一动,刺猬也醒了,就一起看着红莲。
红莲说,您俩换换。
沈翠莫名其妙,就看着红莲问,咋了?
红莲说,不咋,换换吧。
沈翠没再说什么一站起来看到红麦才明白了,对刺猬说,换换吧,倒倒方向。
刺猬什么也没说,立刻就跟沈翠换了。
沈翠还想接着睡,但还是问,二姑,到哪儿了?
红莲说,不知道,恐怕还早着哩,再睡一会儿吧。
沈翠说,嗯,二姑,你也再睡会儿吧。
红莲说,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