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甜美的噩梦
如果,如果真相沉睡在几英尺厚的地下,它们再也不允许被诉说。
如果你将要带走一个正直者的忠诚,一个虔信者的光明,将她的美好品质永远送进坟墓。
如果你听到一段音乐,你觉得你与它似曾相识;它让你想起什么悲伤但并不在身边发生过的事情。
黑色的运动鞋踏过蓝色的凌晨,教学楼在背光中成为一个巨大的长方体阴影。
“你犯了校规了。”
“怎么回事呀,怎么又是你呀。”
弥生遥只记得自己戴上了兔子头套,梦里的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高中女生的模样。她还清楚地记得高中的样子,她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在梦里也像现实那样清楚。学生平常朗读诗歌的窗台在夜里寂静如斯,水滴的声音都能如雷贯耳。寂静像在她精神里装上了定时炸弹,她无论走向哪个方向都是不变的寂静。就像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一样,窒息和黑暗占据了她的全部。
“弥生遥,你怎么又犯了校规了。”
她走过喷泉,走过连廊。走上楼梯。
“根据第十三条,你现在就该被吊在大钟上面。你是个罪恶的孩子,你的存在对其他所有孩子来说就是个反面教材。你这种人就不该进到学校来。”
弥生遥想笑。吊在钟上的是她们国中都知道的,一个跳楼的学姐。学校和老师跟他们说那个学姐坏透了,做了很多坏事,才会有那样惨的死状。其实弥生遥知道那个女孩。不光是知道,甚至是认识。她知道那个学姐叫真纪,其实是无论学习还是品德都十分优秀的一个女孩。但关于真纪,她也知之甚少。
“你怎么配站在我面前?我的孩子都让你带坏了。”
朋友?什么是朋友。
“对不起,我们之后不要再联系了。”
“我妈妈说还是不要和你来往的好。”
“她是个坏孩子,你们不要学她的样子。”
“喂,跟你商量个事情。”她国中的同桌用肘子捅了捅她。
“什么?”她以为这是友谊和她春天的开始了。
“借我点钱。”
“好呀。你可以不还给我,不过有个条件。”
“真的假的?”
“跟我做朋友。”
“呸,我才不和你玩。”
同桌对她吐起舌头。而她对此只是报以轻蔑一笑,像看一个小孩子或者猴子那样盯着她同桌看。最后那个多动症一样的小男孩被她盯毛了,扔下钱骂骂咧咧地就走了。
弥生遥经常沉浸在自己的梦里无法出来。每天早晨起床时,她都感觉浑身虚脱。晚上的梦通常是不安的,她挥动着小小的书包,无力地抵挡着黑暗里伸出来的双手。但经历了很久之后,弥生遥已经从那里面走出来了。
现在她梦里的自己满手鲜血。
理砂艰难地从梦中睁开眼睛。轿车内部的景象映入她眼眶。额头和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湿了一大片。
“怎么不开空调?”
“抱歉。刚刚看你睡着了,怕你感冒把窗户和空调都关上了。”
“哼,还真是贴心啊。”理砂翻着白眼说了这句话。
“要到了。”
“不用你说。”
“我们已经来过很多次了,是吧。”
“哈?别说的那么恶心。”
“哈哈,还是不高兴啊?不过这样的你也很可爱。”
尾村理砂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递给打开车门接她的那双属于男人的手。
白天一起开会的所有人当然都想不到,全公司上下最严肃的两个人居然在夜晚会一起以这种方式露面。当然,这种事情现在还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
理砂并不是什么很随便的人,她对老板直人观察了良久,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两个人无论如何都非常适合做搭档。有着相同的爱好和工作习惯,有着相似的执着,以及——对浪漫的一种形式上的追求。并不是所有人都热爱形式主义,但他们对此乐此不疲。先是一次公司食堂不经意地坐对桌,资料室开门的意外相撞,再是工作上有意无意的互相关照,到圣诞夜一起出来吃晚饭,聊起他们彼此都很喜欢的歌星。
一切进行得顺利得好像写好了剧本一样。理砂并不是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这种知音难觅的感觉让她不断地劝告自己:再来一次吧。再多一次。只是见个面而已,没有发生什么,所以没事的。只是碰到了一下而已,她又不是没有被人碰过,所以没关系的。只是挨得近了些而已,这很正常。在挤公交的时候她也被大叔碰到过。只是一个甜点一个吻,这是她努力工作应得的。
“我可以邀请你跳舞吗?”
“那样太亲密了。”
“只是一个舞而已。喏,如果你不喜欢的话,那我就不再这样了。”
“真讨厌啊,你。我总为你在原则上网开一面。”
“我的荣幸。”
天知道她有多喜欢和直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她现在如此讨厌着这种距离和自己的处境,但又无法拒绝这种直白的邀约。
华尔兹的音乐悠扬舒缓,理砂学着电影里的节奏慢慢带动直人的身体舞动起来。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要离开你,再也不会有这一切,你会怎么办?”理砂饶有兴味地看着电影上女主角的表演。那是一部浪漫的经典老片《卡萨布兰卡》,英格丽·保曼在中间饰演女主角。说起来理砂的眉眼和女主角有那么几分像,她认为这样能够让自己在直人那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我只好看着你走。在你背后一直远远地看着你,一句话也不说。”
“那如果我还回来呢?”
“公主殿下,猎犬的耐心是有限的。”
“你不如改行去做牛郎呢。”理砂嘻嘻笑着将他一推。直人就任由她推出去撞到墙壁上。理砂非但一点心疼的表情也没有,反而一脸戏谑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说:来吧,我看你要怎么演。
“可我现在有你啊。”
理砂笑容僵在脸上,一种厌恶夹杂着难掩的感动涌上她心头。她用那种看垃圾一样的眼神看了直人一会儿,转头走到门口。一直走到电梯口。她下决心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人,让他仰望自己背影仰望一辈子。但她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她把大衣落在房间里了。电梯门关上前,她快速地道了个歉。她准备好的剧本是她敲门的时候告诉直人她只是来拿外套;但等她真正走过去时,她忘记敲门了,而那扇门也是开着的。
刚刚等她推开,她就被一个怀抱包围起来。伸向门口大衣的手慢慢从挣扎中停下,搭上面前那双肩膀。她听到背后有服务生走过来的声音,而直人在这时候伸出脚关上了门。
还有四天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理砂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这个。直人已经在盥洗室刮胡子了。五点四十,现在赶地铁去公司还来得及。
“啊,你在着急什么?”
“我要赶地铁。”
“我送你。你觉得不妥,在附近的街区放你下车就好。”
理砂终于算是松了口气。
“对了。你见过新员工吗?”
“新员工?你最近招了新人吗?哪个部门的?”
“哪个部门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