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会议

“要员工的信赖还是要绩效，这是个问题。一个不懂得利用下属潜能的人，永远当不好一个领导者。如果这一切不是这样那该多好啊。然而有时候人必须得承认自己的局限性，因为即使是我——能够做到你们的老板，要彻底改变这一点也像是痴人说梦。大家也看得到财务报表，你们应当明白，我的辛苦在各位之上。但说这一点并不是为了强调我的苦劳或是贬斥大家的功绩，我只是想说，世风日下，大家更要努力坚持住，和企业一起挺过来。因为如果大家都不想对所在的企业负责任，只是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一碗饭的话——那么假设所有的公司都这样，供大家吃饭的公司一家一家地倒闭了，到那时候就不是简简单单再找个工作那么一回事了。我知道我的说辞令人厌恶，但是请大家相信我，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我也面对着生活的压力。我明白大家的处境，并不比其他企业的老板少。在危难关头，我们大家应该做到的是齐心协力，互相扶植。我深感愧疚，并祈求大家的谅解。谢谢大家。”

“公司月会上说这些，真的不要紧吗？这个老板。”听到身后山口翔介的喃喃，牧野旬半转过脸去。听罢他耸了耸肩，笑了一下。

山口翔介并没停下他的喃喃自语，倒好像被牧野旬毫无意识的礼貌激励了一样继续说下去了：“坏了。真的坏了。完了呀.......这么说大家都要完了。”

牧野旬左边的美原伢子对山口翔介投来一种毫不掩饰的鄙视神情：“趁你完蛋之前，起码还能吃上一个月的白饭呢。你长辈没教过你吗？人活在这世界上贵在知足。”牧野旬非常能理解这位阿姨的表现，因为她是位单亲母亲，她的生活压力并不比一个单身汉小。如果说单身汉面对的是一种缺失的烦恼，那么每天折磨着伢子小姐的就是一种过于实际的责任。她要做一个好员工，又要是一个好母亲。如果这个世界真的不像老板说的那样能够在人们的团结和互助下好起来，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交代。如果作为一个母亲不能给予孩子生存下去的希望和光明，那么这个世界就会只剩下痛苦和绝望。从某种程度来说，她没有什么别的选择，只有接受老板的话并把它当作自己的命运。

“知足......知足的前提是能活下来呀。这样下去大家都活不下来了。”

对于这个过度沉浸于未知的危机中的人，牧野旬除了一种不由自主的厌恶别无其他想法。虽然他自己已知和翔介有很多相似之处，但他并不承认这一点。首先的首先，他就认为自己的单身是由于不愿，而非没有能力。事实确实如此，牧野旬的脸蛋在女生里很受欢迎。但他从来不屑于利用这一点，或者说他对于陷入感情有某种深入骨髓的回避。其次，他觉得自己至少不会像山口翔介那样碰见什么事情就开始大叫着抱怨。在他身上有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高傲，也许因为他的祖上是哪位英姿飒爽的武士。坏了，这位自诩帅哥的人又要陷入那种顾影自怜的漩涡里，事实上他只是不愿承认，不管是他们还是大家都一样，都是在悲哀里游泳的水母罢了。

“闭嘴，肥肠虫！”美原伢子在销售总监的演讲底下险些爆发出声音来。长期低迷的经济和收入让她很容易动肝火。

牧野旬也并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能够在这种境况下还保持着一种第三视角一样的冷静的，他似乎一直对将要到来的灾难毫无察觉，不管什么环境他都能够给自己创造一片安静的小天地。用那个很讨人厌的同事山口翔介的话来说，他“就是被丧尸在屁股后面追着也能安然地决定是先抽根烟还是先去上个厕所”的人。也许真的说起这些事情要追溯到很多年前，他还在上国中的时候。一个被困在过去的恐怖和失去的人，对于这些未来的灾难是并没有实感的。经过多年的适应性训练，他已经能够很好地面对这一切。但也仅仅是会清楚每一步该怎么做，他脑子里真正想的也只能是怎么看似正确地活下去，怎么把自己的损失减到最小。

“我们干这一行真是错了，要转行都没有地方去了。”山口翔介依然在进行他精神污染般的诉说。

“你要自己消沉就自己找个角落割手，别把所有人带上。”牧野旬毫不在意地顶了他一句。山口立马闭上了那张嘴。他感受到美原阿姨投来赞赏的目光。但他对阿姨没什么兴趣，他悄悄地瞄了一眼右边坐着的女孩。她仍然闭着嘴若有所思，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物。似乎公司如何业绩如何都与她无关。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美丽又难以捉摸：弥生遥。

销售经理冗长的致辞结束之后，会议主持人又站起来说：“下面让有请我们的HR，在工位上最受欢迎、最懂得如何抚慰人心的尾村小姐为我们加油鼓劲吧。谢谢理砂小姐，她为了我们这一次的加油会特地准备了一场特别的节目。”

山口翔介一听到尾村小姐的名字眼睛都直了。并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尾村小姐确实也是一位标志的美女。虽然不如弥生遥那样出众，但是放在大街上也是绝对会引来围观的程度。大家对尾村小姐都保持着一种至少是表面程度上的尊重和喜爱，不过美原阿姨仍然冷着一张脸。美原伢子的反应总和山口翔介完全相反，这一点让所有同事都觉得趣味盎然。虽然他们二者本人都觉得这一点无趣至极，并完全反对将自己的名字和对方放在一起。这两个人是连执勤排在一起都会特意要求调开的程度，两位自己都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能确实，有时候两个人之间互相讨厌确实并不需要理由。尾村小姐以往总是他们两位矛盾的受累者，作为一个公司HR她不得不在明里暗里时时刻刻调节员工之间的关系以保证生产的正常进行。毕竟要是这两位在办公室里打起来——这也不是没可能的事，后果将是公司两个岗位的空缺和一笔医药费的赔偿。

掌声中，尾村小姐身着一件看起来像是动漫人物一样的衣服走上了台。尾村小姐向头顶打了一个响指，伴奏砰然地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