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白衣渡江
于是第二日,诸葛乂和关兴两人两骑,出了荆州城一路朝江边而去,到了江边,上了烽火台,隔水便能相望东吴柴桑。
这让诸葛乂十分兴奋的说:“二哥,不如咱们以后就住在江边吧!”
听到这十分离谱的建议,关兴当即瞪着双眼反问道:“宁远你说什么?你想住江边?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风你是不是想染上风寒啊?”
诸葛乂:“非也,只是我听说家父年轻时只身前往东吴促成联盟一事时,就是住在船上。不如借此机会让我效仿一下?”
关兴:“别开玩笑了!半夜来一阵大风把你吹柴桑那边去怎么办?再说你为什么非要住船上?”
诸葛乂:“我想从今天开始,每日昼伏夜出,一到晚上就死死盯着江面——以防东吴有人来袭。”
关兴听罢只觉得眼前发黑:“宁远你——大老远来荆州就是为了当哨兵的吗?你这样努力让那些哨兵去干什么呢?”
诸葛乂:“那万一哨兵不慎看漏了呢?”
关兴:“那江面那么大,夜里天那么黑,你自己也只有一个人两只眼,就不会看漏了吗?你怎知道东吴何年何月来偷袭?若是一年不来,你就打算住在这儿一年?一辈子不来,你就在江上住一辈子?”
诸葛乂:“哎,二哥你不要这么快就泼我冷水啊,等等你刚才说什么?”
关兴:“我说你自己也会看漏。”
诸葛乂:“不不不,下面一句,你说——不知道东吴何年何月来偷袭?我忽然有个想法……”
关兴:“什么想法?”
诸葛乂:“只要——如此这般——”
诸葛乂低头在关兴耳畔低语几句,这让关兴眼里先是溢出了光彩,而后又迅速黯淡下去说。
关兴:“只怕你去和我爹说,他也不会同意。我爹素来喜好正面应战,若用此等诡计,他便觉得胜之不武,所以十分不屑。”
诸葛乂:“可二伯父不用计,陆逊也会用计,我看他这次代替吕蒙为都督说不定就是在伺机准备偷袭。再说二伯父不答应,不是还有关平哥了么?”
关兴:“我觉得我哥他……对你很有成见……”
诸葛乂:“谁说我去说了!当然是你去说!你就说这就是你的主意!和我没半点关系不就成了?”
关兴:“我去就更不行了……”
诸葛乂:“你是觉得这计不行?”
关兴:“到也不是……可我也不能硬说这是我想出来的计策……”
诸葛乂:“既然如此就别这么婆婆妈妈,早日把这边事情解决,咱两个才能回洛阳啊,你以为我喜欢守在江边喝西北风?我还要去战虎牢关大显身手!”
关兴:“能不能这样,你先把这计写成书信寄给丞相,再让丞相直接书信给我爹……”
诸葛乂拍了拍关兴的肩膀说:“先不说这里书信送到洛阳要耽误多久时日,就算寄到了,以我爹的性子,绝对不会给你爹写信‘出谋划策’,否则也用不着派你我来了。不是,二哥,怎么其他事情上你都那么果断清醒,唯独这事儿就那么磨叽呢?你总得去试试,要是他们死活不同意,咱们也没什么损失,无非就多在这里待些日子呗。”
关兴:“我……稍微斟酌一下再去……”
关兴说完这句话,就恢复了雕像状态,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的进入了漫长的读条状态。
诸葛乂:“那个,二哥,你需要斟酌多久,这儿风挺大的有点冷,要不咱们先回城再说?”
于是诸葛乂连拖带拽着与关兴一道回了荆州城,好容易看他鼓足了勇气、接连深吸好几口气,才走到了关平房间门口,手刚搭在门框上,便转身回头对诸葛乂说:“要不宁远,咱们明天再……”
随后关平只觉得自己被人狠狠一把推进了房间,只因对方力道极大又来势凶猛,让毫无防备的他整个人直接滚进房内、摔在地上,而身后的始作俑者此时早已逃之夭夭,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这让此前一直在读《春秋》的关平抬眼瞥了关兴一样,继而又将视线转回书上说:
“父亲大人就在附近,你们莫要在我这里胡闹。”
关兴:“咳,兄长大人,我……有事找你商量。”
关平将手里的书简放下,盯着关兴看了半晌,却不见对方开口:
关平:“你打算什么时候说?没什么要紧事,别耽误我看书。”
关兴:“不,很重要!就是……关于……那个……”
关兴一句整话没说完,声音已经微弱到几乎听不到了,到是关平反而眉头皱起,提高了几度声调说:
关平:“男子汉大丈夫,为何总是如此吞吞吐吐!不说就出去!别在这儿耍小孩子脾气!”
这让关兴涨得整张脸通红,比关将军本人还要红,继而又深吸了一口气,才第一次在自己兄长面前大声说:
关兴:“我不是胡闹,我有一条计策——可破江东之敌!”
而后,关兴便讲完了全部计划。
关平听完,只平静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和我说这些干什么?”
关兴:“因为,我想请兄长大人转告父亲大人。”
关平:“你对这计策没有信心?”
关兴:“不!我有信心!”
关平:“那你为么不自己对父亲大人说?”
关兴:“父亲大人本就不喜欢施这种巧计应敌,如果是我去说,他一定更认为是胡闹。”
关平:“你只是找借口逃避直面父亲大人而已。我不会替你说话,要说你自己去,没别的事就出去,别在我眼前碍事。”
这让关兴叹了口气,而后悻悻走出门去,还没走几步,就对上了诸葛乂那张充满期待又十分欠扁的笑脸。
诸葛乂:“你哥觉得这计策怎么样?”
关兴:“他说不管,让我自己去找爹说。”
诸葛乂:“那就去呗,要不要我陪你去?”
关兴:“免了,我今天的勇气已经用完了。我需要缓缓精神才能去找我爹谈……”
诸葛乂:“二哥你这个样子当真能找二伯父谈?我觉得他瞪你一眼,你就兵退三十里了,不如你——给二伯父写封信,夹在他每日都看的《春秋》里?”
诸葛乂说着,微笑着从怀中掏出了笔墨纸砚,并表示如果对方连信都不愿意写,自己也不是不能帮忙代笔,只不过自己那字实在难看得难以见人,不保证关将军看了之后会不会更生气。
这让关兴又叹了口气,只好半推半就着接受了诸葛乂的提议。
于是当晚,关兴第一次认真梳理了自己多年以来的心绪,打算以此信、此计为契机,和父亲展开一次深入认真的详谈,吐露平时隐匿于心的言语,表达日常掩饰在平和之下的忧虑,不过让他自己也没想到的是,这封原来根本不知从何处说起的信,竟越写越长,直到在旁帮忙研墨的诸葛乂说。
诸葛乂:“二哥,我错了,要不你还是去找二伯父面谈吧,给你研墨研得我手腕疼……你让我歇会儿行不?要不我给你牵头驴过来接着研?”
关兴:“不许歇!主意是宁远你出的,你怎么都要给我负责到底,我第一次给我爹写信,还在铺垫前情……内容自然要长一点。”
诸葛乂:“可我这墨都研没了一整块了!你这到底是写信还是写小说?你到底要铺垫多长的内容才能到正文!”
面对诸葛乂的抗议,关兴不禁露出一脸苦笑说:“这么多年来,我以为我很怕我爹的脾气,但现在仔细想想不如说我是怕自己的表现让他失望,所以才早早离开荆州独自跑去了川中。这么多年也未曾给他写过一封信,每次提笔总是不敢,没想到真下决心写在纸上,心里反而轻松了许多,就不知不觉写了那么多……”
诸葛乂听完,便又活动了几下肩膀,低头继续研墨,并小声嘟囔说:“我娘早年间为了给我爹做面条,曾研制过一对能自动磨面的木头小人,早知道二哥你这么能写,横竖我也得把那东西带来荆州给你研墨……”
用了整整一天一夜,关兴才写完了那封鸿篇巨制的“长信”。第二天关将军十分诧异的发现,自己平时读的《春秋》竟比记忆中厚了整整一倍。
不过关将军还是用比关兴写信更长的时间,认真读完了那封信的全部内容。
数日之后,江东密探向吴主孙权禀报,称荆州大半兵马已调去襄阳山都港,意图增兵宛城以攻打许昌。孙权听闻大喜,便拜吕蒙为大都督,吕蒙点兵三万,快船八十余只,集结数员大将,人皆着白衣,选其中会水者扮做商人,星夜前往荆州抵达北岸,因那时天色未暗,不便动手,所有兵士全都藏于船内伺机而动。
荆州北岸烽火台上,一高大守军见东面来了许多船停于江边,便上前盘问,白衣吴兵回应说:“我等皆是商客,因江上起浪到此一避。”而后又将身上礼物赠予守军。
那高大守军见状,笑着将财物收入怀中说:“最近江上风浪确实挺大,你们一路到这里来也不容易,可这么多船也别让我难做,停船是可以,不过入夜前我这城上守卫人多眼杂,你们别太招摇,不然若是待会儿让多事之人撞见,你们就又得破费了。”
吴兵听了那守军的话,便连声谢过,后回船等待。
直到夜至二更,但见烽火台上守军仅剩一人时,吴军便派一名白衣精兵潜入烽火台将那守军缚到。船中吴兵但见烽火台上一白衣人发送暗号,便全部冲下快船,还未登上烽火台,只见周围火光四起,而后烽火台上已站满了手持弓箭、在此久候的汉军。
这时,吴兵才看清了方才在烽火台上向他们发送信号之人,竟然就是早上收受贿赂的守军士兵,此时他将那身白衣拽下往旁边一甩,手持画杆单刃方天戟,笑着对城下吴兵说:
“怎奈你们不走南,不走东,偏要从这北边上岸,看来还是我运气好,这次跟二哥的打赌算是赢定了。”
那吕蒙见状,便质问烽火台上之人说:“你是何人?”
诸葛乂:“我乃是汉握龙将军诸葛宁远!今日你等中我家关将军调兵离城之计!原本你等冒犯在先,应全部予以擒拿,但关将军说,如今曹魏在北,疆场未尽,孙刘两家本不应在此时大动干戈。故而饶了尔等性命,倘若执意不退,我便不客气了!”
吴兵当然不肯就此投降,诸葛乂一声令下,烽火台上便降下重重箭羽落石,使台下吴兵进攻不得,死伤无数,吕蒙也身中流箭数支,后被其他吴将救回床上,撤离荆州北岸时,吴兵快船仅剩半数。
见吴兵船退,诸葛乂也不派人追赶,因为此前设下此计时,便基于姜维在洛阳对他的嘱咐定下一条原则,关兴也将此写入了给关将军的信中。
那便是东吴来犯之兵只可退,不可穷追尽灭,否则孙刘两家便就此结怨,联盟亦化为泡影,到那时东吴便反而会与曹魏联手一起来犯,北伐便有会陷入僵局,荆州也将岌岌可危。
此番关将军听从关兴书信中的建议,轻易击溃半数吴兵,加上诸葛乂又扮做卫兵驻守烽火台数日、击退吴兵立下大功,关将军大悦之余,便派人送书信至洛阳丞相处,说明此间经过,还对诸葛乂的表现夸赞一番。
收到这信时,姜维正在与丞相议事,见状本想退下,却被丞相拦住,看完信的内容,丞相反而将信递于姜维,待其看完后又问:
“伯约觉得,宁远此人如何?”
丞相见姜维听此问后脸上神色惊异非常,便又笑着说:“伯约无需顾忌,你只当宁远是握龙将军,而并非丞相之子。”
姜维:“宁远是难能可贵的将帅之才,无论兵法、谋略都是一点就透,一看便通,我觉得自己也难以与之相比。”
对于姜维的评价,丞相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
“宁远他虽天资聪明,可心浮气躁,对谋略兵法也只知皮毛,不求甚解。此前几次建功,均有运气加持,他却以为全是自己的本事,且他为人过于意气用事,早晚要吃大亏。伯约你以后,还要多劝他沉稳些才是。”
姜维那时,只抱拳说了一声遵命,却以为丞相的言语只是客气,从未想过这话真有应验的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