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最不擅长完成的任务(下)
在姜维的逼问下,诸葛乂开始了对自己“最不擅长完成任务”的回忆。
只因为诸葛乂身后常插着一面“诸葛”大旗,外表长得又特别具有迷惑性,因此他原本理应经常被派上场完成一项重要而艰巨的任务——诱敌深入。按照丞相最初的预计和设想,这或许比自己亲自登场还要管用。
然而现实却不尽如人意,因为“只许败不许胜”这事儿对于血气方刚,且没有太多实战经验的诸葛乂来说,完全属于一道超纲题。
于是当诸葛乂第一次从丞相那里接到了“只许败不许胜”的诱敌深入任务时,整个脑子里都是混沌的,可在军营,他绝不敢称丞相为“父亲”,也绝不敢去问丞相要怎么执行这项重大任务,一般这种情况下,他都会主动去问年纪相仿、好说话,且实战经验丰富的二哥关兴。
诸葛乂记得当时关兴曾给过他如下建议:
诸葛乂:“二哥,你说怎么才能做到‘只许败不许胜’啊?”
关兴:“就是在交手时假装败下阵来呗。”
诸葛乂:“哦,要怎么假装?”
关兴:“就是……打几下你就掉头跑啊。”
诸葛乂:“那要是还没等我跑,对方的头就掉了怎么办?”
关兴:“哎!你别把他打死了再跑啊!就不能打个两三下就跑吗?”
诸葛乂:“之前我遇到的那些对手,被打个两三下就死了啊……我能不能一见面就马上转头跑?”
关兴:“不行,那也太假了,万一对方看破了你后面有埋伏,这诱敌深入之计不就失败了吗?”
诸葛乂:“这,感觉好难……”
关兴:“那你就先过一招摸清对方的实力情况,若见他身手不济,禁不住你几个来回,就把动作放慢点,记得千万别使那么大劲儿。”
当时,诸葛乂的确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
但是脑子明白了不代表身体也明白了这个道理。
特别是在有不明真相的敌方言语刺激的情况下。
于是当那时不过上过几次战场,还没有什么显赫战绩,名声不在外的诸葛乂领兵出现在魏军面前时,敌将薛则其实是很不把这个年纪轻轻胡子还没长齐的小毛孩放在眼里,便冷笑了一声问道:“来者何人?”
诸葛乂:“我乃汉丞相之子,诸葛宁远。”
这句话诸葛乂当时说得很没有气势,因为前面这半句话他本不想说,却是临行前丞相为了让这次诱敌深入之计成功故意让他强调的,哪知说完之后,那薛则就仰天大笑道。
薛则:“竟派自家白面小儿为先锋,想必是那诸葛村夫手下无人矣!”
这“一箭双雕”的嘲讽,让诸葛乂的愤怒值莫名增加10%,原本控制在五成的力道突然增加到了七成。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一下,平复心情。
然而见诸葛乂不说话,那薛则又笑道:“取你等小儿首级,如探囊取物,若现在下马受降,我便饶你一命,若执意顽抗,今日便先砍了你这小儿的人头,明日再随夏侯都督去生擒那诸葛村夫!”
又一记“一箭双雕”的嘲讽,让诸葛乂的愤怒值又莫名增加20%,原本控制在七成的力道已经增加到了十成。
见诸葛乂依旧不说话,那薛则又得寸进尺着继续狂言道:“到时候再送你们父子去九泉下相见。”
这当即让诸葛乂的愤怒值顶满,力道也瞬间突破上限,只见他全身上下满溢着杀气,阴着脸、瞪着眼、沉着嗓子回应道:
诸葛乂:“你说我也就罢了,居然还敢说我爹——”
见诸葛乂忽然被对方点燃了无双槽,身边的副官暗叫不好,只得低声提醒道:“少将军,诱敌……”
然而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诸葛乂已经拍马上前决定用实力说话,薛则上前应战,一枪被诸葛乂挡下,还来不及收枪回马时,诸葛乂早已转守为攻的,只听他大喝一声,手中的画杆单刃方天戟愤而全力向上一砍,将那薛则连人带甲当即从腰部一分为二,上半身坠落地面时,下半身还端坐于马上,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血浆喷涌而出,战马惊慌嘶鸣,这时诸葛乂才恍然恢复了理智,脑子里只先后出现了两个念头:
“完了,劲儿使大了……”
“话说……要是我现在调头就跑……还来得及吗?”
诸葛乂边想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魏军,只见他们反应到是比自己快多了,才这一转眼功夫,就已经全体跑出了至少50米远。
这让诸葛乂只好硬着头皮把原先的“诱敌深入”任务紧急调整成了“追击敌兵”。
这时,诸葛乂的讲述忽然被愤怒的赵统打断说:
赵统:“好你个诸葛乂!我说那天我埋伏了这么久怎么一个魏军也没看见!原来是你给截留了!”
诸葛乂:“我也不想啊,四哥,谁让那个叫薛则的连我爹都一起咒了,我是气不过一时冲动所以才……大不了我下次多买几份蚊香赔给你。”
关兴(忍笑):“谁也没想到宁远那次居然这么猛,让场面过于血腥一度失控,好在单凭那只诱敌队伍也大败魏军,丞相才没有追究他的失责。”
张苞:“可那回以后宁远就出了名,丞相就也不派他去诱敌了,去了也没人信啊。”
诸葛乂:“不对,之后还有一次,就是拐伯约,不,是收伯约那次!”
姜维:“原来你那次是在诱敌吗?可你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诱敌吧?哪有人诱敌和敌人一打上一百几十个回合再跑的?”
诸葛乂:“还不都是因为我爹给我下了死命令——”
诸葛乂叹了口气,于是又开始了回忆。
那日在天水城外,子龙将军与姜维战得不相上下,便起了惜才之意,回营后便一直和丞相夸赞姜维的“文武足备,智勇双全,事母至孝”,连枪法都与他人大不同。让在旁听闻的赵统都不禁心生酸意,心想从小到大亲爹都没这样夸过自己。
而后待丞相率领大军到天水城外,时值半夜,忽然营中四下火光冲天,喊声震地,不知兵从何来,只见兵士乱窜。在众将掩护下,丞相得以安全撤离,不过第一次遭遇偷袭中计的丞相,不仅没有丝毫慌乱,反而看起来还……十分高兴……
随即,四名少将军便一边在旁守护,一边“偷听”着子龙将军和丞相之间让人感到无比迷惑的深入探讨。
关兴:“要是我说错了你们别生气,可为什么我觉得这次被袭以后,丞相和四叔都……那么……”
张苞:“你想说开心是吧,我也这么觉得,他们就像我爹得了一坛好酒那么开心!”
赵统:“虽然我爹没出全力,但也很久没遇到可以相持的对手了,而且还那么年轻有才,连丞相的营都敢劫……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想把那个叫姜维的魏将拐回来。”
诸葛乂:“四哥,你这个‘拐’字用的可真是……画龙点睛啊!”
关兴:“由丞相出手诱拐,啊不,是收服,这人应该是……跑不掉了吧?”
诸葛乂:“那可不一定,如果是我就跑得掉……而且跑得更快……”
关兴、张苞、赵统:“那是你!”
而后很快丞相就对这次收服姜维的设想提出了具体计划,由关兴、张苞负责率兵围攻冀县,赵统负责安抚冀县百姓,接出姜维老母,至于最后一项诱敌深入的工作,本来是想由子龙将军亲自负责,可许久没安排上任务的诸葛乂坐不住了,于是直接找上丞相毛遂自荐。
丞相虽然最终答应派诸葛乂执行这个诱敌深入的任务,但也同时表态:“只许败不许胜,若是再失手伤了那姜伯约,你也别回来了。”
说到这里,现实中的诸葛乂不由得叹了口气说:
诸葛乂:“你看,伯约,在我爹心目中,你比我的地位高多了。”
关兴:“你也得理解一下丞相,毕竟我们这一代人里就挑不出一个能从智谋上继承他衣钵的人……他是急的。”
刘禅:“嗯,这我能理解,毕竟先帝曾说过,他没遇到相父之前,也有个时期思贤若渴,大街上看谁都像卧龙先生,看谁都上去问问是不是卧龙先生……”
姜维:“所以宁远你是怕我跑了,故意和我交手上百回合消耗我的体力吗?”
刘禅、关兴、张苞、赵统:“伯约你想多了,宁远可没这脑子。”
诸葛乂:“没错,不瞒你说,我就是和你打着打着……就把正事忘了。”
于是诸葛乂又在姜维的白眼之下开始继续回忆。
话说那日,姜维听闻冀县遭袭,急忙率3000兵士来救。早已在此恭候的诸葛乂将其阻挡下来,救母心切的姜维急于突围,战力又比先前与子龙将军交手时强了几分,诸葛乂许久没见到可以和自己打得如此有来有回的对手,一时竟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完全忘了自己是为什么来的了。直至两人交手已近百回合,诸葛乂本想与之再战,随即回马大喝一声:“姜维,让你看看我诸葛宁远的真正本领!”
姜维也不甘落后,随即拍马应战道:“休要猖狂,今日便打得你心服口服!”
然而这一声大喊,却忽然让诸葛乂由“心服口服”这个词联想到了“收服”二字,这才恍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有任务在身,不是来和他比试较量的啊!
这让诸葛乂立刻将本已冲向姜维的马头调转,继而没做任何说明,就头也不回的拍马跑走了,因为整个态度转变得过于突兀,让在后面凝视其背影许久的姜维感觉——此人有病!
此间,丞相让子龙将军突袭上邽截断了天水粮道,又设计使天水马太守相信姜维已归顺季汉,最后让魏延领兵来攻冀县,还让几位少将军埋伏在沿途阻挡姜维突围。姜维与几名少将军各自打了一阵车轮战后,想退入天水城又不得,最终只剩一人一骑时,再度遭遇了诸葛乂的兵马,确切的说,他最后只遇到了诸葛乂本人,对方此时也是一人一马,连兵都没带。
姜维:“你怎会在此?”
诸葛乂:“刚才没打够,本还想再跟你过几招,不过算了——看你这人困马乏的样子,就算打赢了也没意思,改日等你歇够了再比吧。”
姜维:“呵,难道你们还会放我走?大丈夫宁死不屈,今日就算我死在这里,也不会降服于汉!”
诸葛乂:“可是,那天水太守也不值得你如此啊,他听信谣言,认定你背信弃义,连城门都不让你进。”
姜维:“哼,还不是你们设下的诡计!”
诸葛乂:“如果他真相信你,就根本不会中计。而且你这一身本事,死了多可惜啊,你娘也会伤心吧。”
姜维:“我娘……”
想起了自家亲娘,姜维不由得哀伤起来。
诸葛乂:“你娘很好,她就在后面不远,冀县的百姓们也都没事,我们才不会像魏军那样残忍伤害百姓,丞相每次撤兵都会带上百姓,就是担心事后魏军屠城。这种主公值得你那么卖命么?”
姜维没有说话,朝诸葛乂所指方向看了看,果然看到了亲娘。
诸葛乂:“你去看看你娘吧,她可担心你了。”
姜维这才朝自己母亲所在位置走去,便发现诸葛丞相也在附近,身边也只带了几个兵士在。
随后发生的一切便是众人都知道的事情,姜维归顺季汉,又成了这围炉夜话的一份子,如今回顾此前,恍如隔世。
这让众人的思绪再次回到现实。
诸葛乂:“所以说伯约你应该是我们四个人联手拐回来的,其中我这个诱敌深入的任务完成得还不错吧。”
关兴:“宁远,事到如今你怎么还说是‘拐’?”
刘禅:“就是,待会儿伯约恼了我可不帮你了。”
赵统:“对,应该说是缘分让我们几个凑在一起的。”
张苞:“大家投脾气,凑在一起喝酒才最痛快了嘛。”
姜维:“没错,既然天意让我们聚在一起,天意也一定会帮我们共同实现复兴汉室的大计!”
几个人说着,酒杯再次撞到了一起。
放在几年以前,姜维是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和季汉后主以及五虎将的后人一起把酒言欢,无所不谈,甚至有时也会误以为这几个好像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的同龄人,就是和自己从小朝夕相伴的兄弟。
甚至为了那位丞相,为了这些兄弟,他也自愿扛起了复兴汉室的大旗,并从此一诺伴终生,至死永不变。
对于姜维而言,虽说早知道自己是被他们赚来的,
但——他却从没有后悔过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