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苦闷（十）

第二天早上不到六点就醒了，比平时早了半个多小时。峰娃家长仍然没有回复，现在打电话似乎太早了，只有到了学校再说。如果峰娃来了，自然就知道原因了；如果没来，再打电话也不迟。

关于接班，他不准备和小郑衔接，甚至学生的信息资料都不用找对方。他可以从教导主任那里调学生名单及历次考试成绩；可以从教务处拷贝学生学籍信息，家庭信息等；其他问题自会有人处理，比如加入各种平台。至于学生的学习进度，找各科课代表了解就可以了。学生的学情，班级的风气，需要一段时间的观察了解，更是急不来的。

吃了早饭，把静娴送去读书。时间尚早，他也不急于赶往学校，他得等学校的正式“任命”通知。就先去看看岳母的情况，一旦通知下来，也不知道今天还有没有时间去。

到了医院，发现病床上并没有人，询问值班护士才知道，岳母昨晚上回家睡的。打电话一问，嘿，岳母居然在地里除草。问她什么时候来，说是趁早上天气凉快，再做个把小时，差不多医生查病房前赶回医院。哟喂，真是不省心。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才得到马上就回家换衣服的应允。向护士打听做手术的安排，回复是等今天医生复查之后才能决定。

还没出医院，年级组长就打电话问他去不去考场，学生那边正在集合队伍准备七点半出发。可这李校迟迟没在工作群通报他接班的事，要不然大家都知道了，组长也就不会喊他去考场了。他只说在路上了，如果学校没要紧事，他自己开车随后就到。上了车，再看一下手机，工作群依然没有他需要的信息。

医院距离学校车程也就二十分钟，快到学校时，看到几辆大巴车鱼贯开出，考生们已经出发了。他心想，如果再没有接班的信息，就调转方向盘去考场。于是把车停在校门口，再看看手机信息。

几分钟前李校发出来了，极为简短。“因特殊原因，即日起八五班班主任由余力老师接任。”接着还发了许多张考生集队，上车的照片。关于接班的信息很快就被覆盖了，老余因为要找这个信息，才往前翻看，要不然根本不会注意到。牛，老余心说，这事办的那是个“漂亮”。

心里不悦，还是要通知年级组长自己不能去考场了，如果学生有问题可以打他的电话。走到办公室，无名业火越烧越旺。不管它，先把茶泡上，抽支烟再说。办公室同事大部分是带毕业班的，不用来了。老王尽管兼有其他年级的课，今天上午应该没课，所以按规定也可以不来。诺大办公室就他一个，整个底楼也冷清的难得见一个人影。

七八年级已经陆续开始早读了，不知道他接的八五班现在有没有老师值守，陈主任有没有在班上宣布他接手的事。现在气难平意难消的，就坐在办公室等吧。

“老余，今天是你的早读哦。”陈主任第一句话是通知他去上课的。

“你跟学生说过没有？”

“你先过来，等你来了再说嘛，这样显得庄重点，正式点。”

“没事，不用搞这些虚的。好歹我都答应了，你就简单明了地说一两句就可以了，我无所谓。你说你的，我等一下再过来。”

也只能报无所谓的态度了，谁叫自己立场不坚定，谁叫自己顾及这个顾及那个的？吃一堑长一智，下次再遇到这样的事，那是谁的面子也不考虑，认定了就九头牛也休想拉回来。

约莫八点，老余站起来，整理一下着装，从书架上找到八年级下册语文书，缓步走出办公室。

三楼是好几年没上过了，因为毕业班设在底楼。弯弯拐拐才找到八五班的位置，在三楼最右边的拐角处。陈主任还在教室门口，看他过来，跟他点点头，就下楼去了。一个脑袋在门口探出来，看见老余走过来，赶紧缩了回去。教室迅速一阵骚动，但很快就安静下来。

“刚刚哪位同学在门口张望？请站起来。”他立在门口询问，声音不大。

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站起来。

“刚才谁在门口张望？站起来。”他再次询问，声音提高了一些。仍然无人应答，无人起立。

他环视了一圈，大部分把头埋着，有几个和他短暂的对视以后，也埋下头。

他倒不是要给学生一个下马威，他想通过这个小事件观察一下学生的状态，揣摩一下班里的风气，摸摸班里的底。张望的人基本可以确定，不站起来他也不揭穿，这不是他的目的。从班级的整体反应看，纪律性还不是太差，当然和初次效应有关，他们并不太了解这个新老师。从个别来看，张望的同学，脸红了，说明不是那么冥顽不灵者，应该还是有敬畏心的。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你们的课，刚刚在我进教室之前，我还不算你们的班主任。所以在门口张望的同学，我知道是谁，我不追究了，就算余老师给你的见面礼。从现在起，到你们毕业离开学校为止，我将作为你们的班主任，和你们一起迎接挑战，陪你们一起度过初中最后一年多的学习，争取让每一个同学都获得成长，都能够取得属于自己的理想的成绩。你们——有信心吗？”

他的声音突然提高到高八度，足以穿透耳膜，直达神经，下面很多学生都不由震了一下。

“有！”，还算整齐，声音也够大，但不足以让人满意。

“你们——有信心吗？”，这次声音高出了高八度，感觉整个教学楼都能听到。

“有！”，这次不错，干脆，整齐，响亮。

“之前你们有什么不足，甚至违规违纪，我一律不管，以前的全部清零。过去做得好的同学再接再厉，过去做得不好或者做得不足的同学重新开始。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做得更好，也一定能成就一个优秀的自己，我们大家一起成就一个优秀的班级。你们——”，他再次把声音提起来，并做了一点延长，下边的学生已经做好准备，要来一次惊雷一般的怒吼。

“有信心吗？

“有！”效果更甚，连他都震了一下。

“光说不练，下一句什么？”

“假把式——”，多数还是知道的，只是不够齐整。

“对，光说不练假把式。要想获得提高，要想取得成绩，要把你们班也是我们班建成一个优秀的班级，就必须说了就做，做了就要做到做好。这就是言必行，行必果。你们——能做到吗？”

“能！”

“好，剩下的时间，以小组为单位，讨论我们如何才能树立信心，如何才能做得更好。注意，必须围绕这个话题展开，看哪个小组讨论的又好又多；另外，小组长负责记录大家的意见。时间十分钟，现在开始。”

学生开始讨论，他一边巡视一边观察各组各人的表现。巡视过程中，他发现两个空位，询问之后得知，其中一个长期辍学在家，另一个就是赵云峰。他这才想起峰娃，怎么没来呢？手机放在办公室了，也不知道那个学生回他消息没有。

看看教室前面的课程表，今天上午只有最后一节正课，抽空还是主动关心一下那孩子。至于辍学的，只有了解清楚后再作打算。

还有两分钟下早读，他叫停了讨论，请每组大组长把意见收起来。

“今天大家很不错，余老师要给你们点赞。以后要养成习惯，老师一喊讨论，大家就围绕主题马上展开热烈的讨论；老师一喊停，就立即停止讨论，把精力集中起来。以后余老师还会给大家搞很多活动，只有按这样的方法来，我们的活动才会既有趣又有收获。你们——明白吗？”

“明白!“

“最后一件事，也是班级的第一个规矩，每节课上课前两分钟进教室，做好下一节课的准备。课代表负责登记，没特殊原因迟进教室的，一下课自己到我办公室来。”

铃声响起。

“下课！”

他本来想安排所有课代表第二节课后，到他办公室集中开会。但突然想起自己办公室在底楼，不利于与学生交流和管班，也就暂时不提。一会儿就去找教导主任，让他给自己就近安排办公室才行。

等学生都提前两分钟进了教室，检查他们都做好了下节课的准备，并等下一位老师进了教室，他才离开。

这就开始了他未来一年多的教学生涯，像今天这样随时在班的情况还会不断重复，一直到学生毕业。今天也许算是开了个不错的头，孩子们也山呼了“有”信心和“能”做到，但他深知，不坚持事无巨细的亲历亲为，不坚持宽严适度的教学管理，一切都是未知数，也可能是镜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