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林宣彦:电影即哲学(最后的讲义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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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武士》和将来应当去拍的电影

方才我提及了黑泽明先生,黑泽明先生有一部叫作《七武士》(19)的作品。

这部作品直至今日,在世界上仍享有盛誉,但是首映的时候,还是有不少否定声音的。日本最有权威的电影杂志《电影旬报》的年度十佳,当年它也仅仅排在第三位。

否定者大多是看到宣传中说《七武士》是“黑泽明拍摄的西部片”,他们以为是快节奏的古装动作片呢,没想到节奏竟然如此缓慢,完全没有西部片紧张的节奏感。

黑泽先生那时也是东宝电影公司的员工,听到否定声音的他决定削短电影时长,所以剪掉了几个场景,制作了删减版。当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20)上映的也是删减版。

在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上映的版本都是删减版的,但是我很幸运,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看过没有删减过的版本了。

为了让影片节奏更好,黑泽导演制作了删减版。这反而导致他真正想呈现的重要内容被删减了。

在制作《七武士》的时候,黑泽导演肯定是想拍约翰·福特(21)导演的《关山飞渡》(22)那样的快节奏西部片的,但是他又不愿意创作毫无哲理的电影。

《七武士》讲述的是农民们为了保护自己不被山贼侵扰,请来愿意帮助农民的武士和山贼战斗的故事。在这部电影中,黑泽导演想要重点展现的并不是单纯的动作场景,而是百姓与武士究竟哪一方活得更有人性。

农民们把稻米都给了来帮忙的武士,自己却只吃稗。由志村乔(23)饰演的武士头领在听说此事之后,充满义气地说道:“这饭,我不会随随便便就吃了的。”这个场景看似简朴,但是人们看了都忍不住流下泪来。

《七武士》就是这样一部展现日本人精神面貌的电影。但是想要在世界的舞台上出头,《七武士》需要删减镜头以加快节奏,所以就不得不删去一些展现精神的部分。这就很难称得上是“世界的黑泽明”为我们带来的电影了。

而身为和黑泽导演同处一个时代的晚辈,我忍不住去想黑泽导演在此事上会有多耿耿于怀。为了将日本的电影呈现给世界,他不得不收起黑泽电影独有的表达,而去拍一部很像美国电影的电影,这该多让他感到遗憾啊。

我说这些,是想让大家知道,这部电影诞生之前,是存在着莫大的苦痛的。

正因为我深知黑泽导演喜悦的背后有多少懊悔和悲伤,所以我深感我应该将这个事实讲给大家。而为了消解黑泽导演的懊悔,我希望大家应当有一种自觉,一种誓要制作出新的《七武士》的自觉。而且这一定是一部完全不同于黑泽导演的,属于你们的《七武士》。

知晓过去正有这种意义。

现在大家要做的,就是把过去的电影变成未来的电影。这便是把电影传递至未来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