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九「地髓」的信徒（三）
良久，在犹如一片一望无际的海洋一般深邃而且空洞的黑暗之中，一组称得上是蜿蜒崎岖的阶梯出现在视野之中。
见此情形，汉尼拔的动作在前方的景象发生变化的一瞬间出现了一段极为短暂的呆滞。
紧接着，他不动声色地对在陡峭的程度上与一块险峻的山壁一般无二的阶梯展开了攀登。
准确地说，是朝着一个未知的目的地飘移。
在接下来的一段相当漫长的时间之中，汉尼拔皆是凭借均匀的速度沿着连绵不绝的阶梯稳步爬升，一直持续到位居上方的黑暗逐渐由浓重转为稀薄的时刻。
终于，他抵达了某个与临界点相当类似的地方。
仿佛是悄无声息而且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冲破了一层让人无法捉摸的膜。
原本漫无边际的黑暗在此时此刻犹如一场声势浩荡的退潮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去，最后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与此同时，阶梯的末端也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汉尼拔的视野之中，竟然是一方巍峨的王座，一团在造型上足以让人望而却步的黑影盘踞在中央。
汉尼拔貌似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全部的理智，在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以后，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贴附在阶梯上可供落脚的地方，朝着王座的方向展开了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攀爬。
待到凑得近了，他终于意识到坐落在前方的王座竟然在某些让人无法意料的程度上隐约地存在着一种扭曲。
而盘踞在王座之上不怒自威的正是被尊为「回溯」的马克·安东尼。
祂正在以某种短促但存在着规律的节奏翕动着，并且断断续续地释放出一股接着一股的扭曲的光线。
除此以外，汉尼拔在阶梯的尽头合乎时宜地放弃了继续攀登的想法。
紧接着，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朝着上方扫去，没想到在造型上极为独特的王座竟然是由无数头相互交织着的巨蛇构成的。
它们紧密地缠绕在一起，犹如山岳一般庞大至极的躯壳无时不刻地蠕动着，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持续不断。
盘踞在王座之上的马克·安东尼虽然仍旧是假借一团恐怖的黑影作为一个形象展现在世人的视野之中。
但是此一时非彼一时，原因或许是在作为梦境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的时候祂的形象会不可避免地得到某些潜在的意识出于情绪和印象的渲染。
因此，马克·安东尼在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一举一动皆是能够将一种极端强烈的压迫感毫无保留地施加在汉尼拔的心理层面上。
“晚上好啊。”
马克·安东尼在发出声音的时候剧烈地抖擞着犹如海市蜃楼一般虚幻的躯壳，原本溢散在周遭的空间之中的无数足以摄人心魂的光线被祂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尽数收回。
闻言，汉尼拔好像一个惟妙惟肖的塑像似的伫立在由无数交织在一起的巨蛇构成的王座的下方，一言不发。
“你正在急躁地呼唤我，难道不是么？我完全能够感受得到。”
马克·安东尼如是说。祂的声音貌似夹杂着某种极为诱人的魅力。
闻言，汉尼拔将他在陷入睡梦以前与玛戈交谈的内容一五一十地与马克·安东尼复述了一遍。
最终，他一针见血地发出了尖锐的质问：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否已经因为使用你的力量而陷入疯狂了？”
马克·安东尼对他的结论表示否定。
除此以外，祂说：
“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次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进行的尝试罢了。你不应该过于在意某些称得上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实在是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
然而，一股无法言说而且难以察觉的疲惫从祂的声音当中渗透出来。
…
翌日。
说来也是相当奇怪的，阳光格外旺盛，以至于能够让人生出一种错觉，终年积雪的阿尔卑斯山脉或将褪去白皑皑的外壳，从而露出本来的面目。
汉尼拔轻手轻脚地拉开了玛戈的手臂，然后从对方的怀里取出了他在展现神迹的时候所使用的辅助道具，也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天而降的树枝。
昨日，他之所以在扎营的时候命令负责管理后勤的士兵为他搭建一个在面积上堪称庞大而且极为牢固的帐篷并且要求玛戈留下来过夜，是因为他认为能够驱散风雪然后带来温暖的树枝在如此特殊的自然环境当中的重要程度已经远远超乎他的想象。一旦出现差错，譬如树枝在他睡觉的时候被某些称得上是居心叵测的家伙盗走，后果无疑是不堪设想的。
虽然在平日里他一向是能够和手底下的军官和士兵打成一片的，况且能够坚定不移地追随他展开在冬季跨越阿尔卑斯山脉的壮举的军官和士兵皆是担得起“忠心耿耿”这个极具分量的词汇的家伙，但是无论如何，所谓他的手足兄弟的玛戈才是最为值得信任的。
在汉尼拔的手里，原本平平无奇的树枝顿时展现出许多超凡脱俗的特质。
昨日，他在得到马克·安东尼的允许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地进行了大量的尝试。
首当其冲的即是坚硬。
莫要以为这一截只要稍加触碰就会导致干枯的树皮犹如雪花一般萧萧落下树枝不过是一个成年男人只需要徒手便能够折断的货色。
汉尼拔在展开测试的时候先后使用了各种常见的武器，例如短剑和弯刀，对这一截看似脆弱无比的树枝进行打击，结果是无论何等锋利的武器都没能在树枝的主干部位留下一个浅薄的痕迹。
其次，树枝貌似能够自行释放出一定程度的热量。
昨日，他在营地当中来回巡视的时候惊讶得发现他竟然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寒冷。
要知道，风雪在日落时分卷悄然土重来。
虽然风雪的势头在受到神灵的力量的削弱以后远远无法达到在前些日子当中的庞大规模，但是仍旧有为数不少的士兵在披着兽皮的情况下被冻得瑟瑟发抖。
然而，汉尼拔发现他即便是在将用来抵御寒冷的兽皮分给了一位冻得手脚发紫的士兵以后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布衣在营地当中来回巡视，也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寒冷，反倒是觉得仿佛体内存在着源源不断的热量，犹如一孔喷薄而出的泉水，想必是树枝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