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惊蛰

在场的三人，都在战斗的间隙提前做了准备，他们戴上了忒娜用蛛丝仿制的隔音棉耳塞，又用魔力护住耳蜗，尽量避免歌魔法摧毁他们的听觉。

但仅是如此还远不够，歌魔法所带来的振动使得万物都在震颤，卡林能明显感觉到被龙鳞所保护的皮肤传来密密麻麻的弱痛，仿佛被小刀划出了一个个浅浅伤口，歌声便随着伤口灌入，将他的全身肌肉脏器颤抖，连同口腔里的舌头都不受控制的乱跳。

但对方释放出这样的杀手锏，反而意味着他们成功将和声者逼上绝境了。

他们死死咬紧牙关，如果颌骨被震脱臼，被迫张开嘴巴，乱跳的舌头便会不由自主的开始跟唱这首地狱之歌，使得他们整个人与歌声共鸣，在歌唱中迅速加热融化。

苦僧牛的存在尤为关键，使用净化魔法强化自身的它，仍能在歌魔法中行动。

它顶着歌魔法伤害，伏低四足深蹲，拔背飞跃而起，便跳离地面几十米高，头颅用力一拱，附带【破邪斩】的牛角施展出了一记飞劈，再度将合声者打断，把它从楼宇间顶了下来。

和声者在半空中手忙脚乱的乱舞，却被牛角死死卡住。它数十上百的鬼臂企图扣住大楼，但年久失修的楼壁只是被它一路噼里啪啦撕烂，使它被苦僧牛的沉重躯体重新拖回到了地面上。

但歌魔法的余波仍在回荡，必须让合声者无暇施法，使各种声音无法有效整合才行。

忒娜依仗蛛丝灵活行动，卡林则借助影化的“无敌帧”走钢丝，顶着歌魔法所造成的伤势，在合声者的左右不断挥刀，在它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

弥菈娅落在不远处大楼高层的一座露台上，开始施展血魔法，以蛇杖控制住抵抗微弱的那截合声者残躯，将其中足以淹没街道的巨量血液抽取出来，又混合着弥菈娅的魔力，倒灌回残躯之中，竟以血液反过来促动鼓包中的【拟相虫苞】继续搏动，重新牵引着残躯，颤颤巍巍地动弹起来。

残躯成了血魔法操控的傀儡，向着合声者的主体冲去，与其纠缠在一起。

可惜合声者不是单纯的呆瓜。面对投怀送抱的这截残躯，它没有尝试将残躯重新接回主体，否则一定会被其中紊乱的魔力和血液影响，整只虫很快便会被拖入崩溃。

但如今也没差太多，苦僧牛敦实宽厚的身躯将绝大部分的压力扛了下来，合声者乱拳捶打在苦僧牛的身躯上，【金刚护体】的魔法光芒如风中烛火般乱颤，却始终不灭，将大部分冲击抵消，只是在苦僧牛体表留下许多皮肉伤。

苦僧牛甚至还有多余的精力，关注卡林的情况。

在歌魔法来袭的第一时间，它便向卡林施展了净化魔法【六根清净】，让卡林的五感在身体的震荡中仍能保持最基本的功能，使他依旧行动自如。

选择施放歌魔法的那一刻，也许合声者便已经丧失了战意。

眼见对方挡住了它的杀手锏，魔法又屡屡被打断，它毫无犹豫选择了逃跑。

它摆动长躯，将苦僧牛撞开，返身攀上一栋高楼，数十支鬼臂翻动，企图向上飞爬。

卡林与忒娜抓住破绽，期间连刺数刀，甚至爬上合声者的背部，在合声者身上留下喷发的瘴气与雷光，却也无法阻止合声者的行动。

合声者身体两侧不管不顾向上攀爬的手臂，挥动时将忒娜直接击飞了出去。

卡林化作阴影与鬼臂交错而过，呼啸的狂风扯不散看似淡薄的影子，他收刀回鞘，螳刃公发出兴奋的鸣响，迸发的电流缠绕着卡林的身体，让他隐隐在五感之外产生了更特殊的感应。

透支生命而生成的步卒龙偶之体，在歌魔法的侵袭中已经隐隐崩溃，卡林不但没有选择稳定魔力恢复身体，反而在尽情燃烧这具身体的极限。

在濒临崩溃的五感之中，世界已经一片模糊，只能依靠弥菈娅、忒娜和浮游蝾螈的视角来观照自身。

而在此之上，龙地藏的驭虫魔法【从龙之术】所带来的虫类亲和，让卡林与螳刃公更深处地联系在了一起，共享了这柄刀状异虫的视野。

螳刃公没有眼睛，它是依靠电流来感知世界的。

这种雷电感知映照在卡林的心灵之中，自然而然激起了灵感的火花，使卡林进入了占卜状态。

卡林便能“看见”，这座钢铁森林组成的废墟之中，有无数形状模糊的金属材料，正在隐隐的吸引着他。

从影子恢复为实体的瞬间，卡林正在大楼表面的半空之中，仰身向后坠落。

刹那之间，他如同站在笔直竖立的大楼墙壁上，猛地向旁跨步，一脚踩在一块在他视野中发亮的墙皮上。

脚底下电光一闪，磁力便将卡林与墙下的金属材料牵引在一起，以这只脚为支点，卡林像弥菈娅一样在墙面上单脚支地旋转，借着回旋的力度荡飞过去，被楼外突出的一户窗台“兜住”。

而合声者还在向上攀爬，已经脱离了苦僧牛的攻击范围，将卡林也抛在了下方，又将还在纠缠的残躯用力一拱，甩飞了出去。

卡林在窗台硬着陆，魁梧的身体将窗框都撞得散架了，他毫不停歇，压着疏松的窗框翻身，抬脚在废墟上一踏，便向着楼外跃下。

忒娜也才刚好落在地上，心意相同的她立即抬手，将一道蛛丝梭炮发射，张开蛛网兜在路灯与大楼之间。

踏落的卡林正落在蛛网中心，将生锈的路灯扯得弯腰作响，继而反弹而起，如蹦床般将卡林弹射向更高的上方。

从空中跌落的残躯与卡林擦身而过，抛弃了须管的蛇杖恰时从残躯中钻出，搭住了卡林的身体，盘绕到他的右臂之上。

蛇杖上仍沾满了合声者的血液，远处的弥菈娅与卡林在毫秒间沟通，依言施展了3级血魔法【血香袭人】。

蛇杖上的血珠散作烟雾，灌入卡林的口鼻之中。

卡林深深一嗅，嗅觉在瞬间高度特化，已再难分辨出其他的气味，唯独上方合声者散发的血腥气息，如此清晰诱人。

【血香袭人】能以特定目标的血液为媒介，极大强化受术者对特定目标的追踪能力，使受术者能够阅读目标的血液状态，同时刺激受术者的肉身和精神，强化对目标的攻击性。

龙裔近乎失明的双眼瞬间爬满血丝，借着蛛网赋予的弹跳力落在大楼墙面上，伸脚一踏，在一处金属窗檐上稳固接力，又踩到一根细细的不锈钢水管上，带着浑身电芒，开始向上垂直狂奔。

螳刃公用虫翼特化而成的刀刃在鞘中震颤，发出奇异的嗡嗡刀鸣。

它却在战斗中自顾自的兴奋起来了，甚至产生了近似魔剑术的强化效果。

【六根清净】为卡林过滤了有害信息，【血香袭人】让卡林洞明了合声者的一举一动，螳刃公赋予的磁吸能力让卡林能够顺着水管向楼顶狂奔，刀鞘【雷池】则已经蓄满了雷电，紫玉般的鞘面上花纹如雷云般涌动。

正向着大楼顶部飞爬的合声者突然发觉，身旁有一根通往楼顶的细细水管突然变成了灯管，亮起灼热炽光，奇异的电流声在水管腔中噼啪作响。

下一刻，一道身影已经顺着水管向上，越过了它，在它头顶翻跃，影化穿过了鬼臂的拦截，而后拔刀劈落！

此刻，卡特亚和芙兰黛尔才堪堪赶到五百米之外，恰好遥遥望见在高楼上亡命狂奔的合声者，还有一记从天落下的雷霆，如同一道刀光，顺着合声者的背部，几乎将它从头到尾剖成了两半，抽出的血浪泉涌而出，在高空中散落漫天。

等到雷光散尽，卡特亚在血雨中发现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在坠落，才惊觉那也许与他一样，是一位螳刃公的持有者，挥出了这道如同天雷的斩击。

......

这一刀也使得龙裔的生命彻底透支。

卡林从空中坠落，制止了忒娜企图接住他的行动，但苦僧牛仍然上前，用背上的藤蔓将他从半空中轻柔托住。

“这具身体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卡林用远处的浮游蝾螈和苦僧牛通话。

苦僧牛轻轻哞了一声，表示明白，将龙裔的躯体托放到了地上。

这是步卒龙偶最正常的炮灰用法，必须在有限的生命里物尽其用，花费数百真命魔力催生出的这具龙裔躯体已经物超所值了。

从刚才开始，血祸蛇杖便钻进残躯中吸了个痛快，又顺着卡林劈开合声者背部的斩击，钻入了对方的主躯体之中。

天命之轮一直在不休转动，消化着蛇杖所掠夺来的死灵虫魔力。

而合声者仍在疯狂地攀爬，即便被卡林抓住机会来了一记狠劈，十多节鼓包的背部都被一同切开，就像一只被沿着虾线切开后背的大虾还在不断诈尸。

它仍在努力的向楼顶爬去，但身躯已经渐渐不受它的控制，蛇杖正在身体深处肆意作怪。

它还在向上爬，体内喷涌出来的血流却不听使唤的向下流淌，拉出了一道长长的瀑布，不要钱似的漫天挥洒。它足足又爬了百米，几乎要爬到这座百层大楼的顶端了，才将血液全都流干，僵硬地从高空中栽落。

合声者摔落在龙裔躯体的不远处，街道上的血液已经积成了小湖泊，被砸得血浪飞溅。

龙裔的躯体在血水中巍然不动，他已经僵化成了某种石质的材料。这与步卒龙偶无关，而是地藏龙的一种魔法特质，当他们的躯壳生命耗尽，便会化作石像，成为一种被称作【地藏龙像】的石雕。

忒娜从石雕手上将螳刃公和雷池回收，又去四周搜集合声者的【骷髅念甲】。

弥菈娅和蛇杖尽力吸取合声者血液中的精华部分，以及对方拟相虫苞中饱含的死灵虫魔力。

尽管战斗结束得比想象中要快得多，匆匆赶来的卡特亚和芙兰黛尔甚至没机会出手，但他们也得准备跑路了。

被合声者的呼唤所惊动的尸潮正在赶来，远处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虽然失去了歌魔法的加持，但它们的声援仍在楼宇之间嗡嗡回响不断。

苦僧牛将所有人驮到背上，顺便背上十数个用蛛丝吊好的骷髅念甲，便照着卡林的指引，向着幸存者基地的方向前进。

没过多久，便有小队制的寄生者率先追上，企图将一行人留下。

但此时芙兰黛尔在场，战斗的性质便发生了变化。

她用黏土装甲将忒娜和卡特亚全副武装，两人顶着寄生者的火力交替冲锋，轻易打散对方的阵型，再由状态饱满的弥菈娅用双魔法一一点杀收割，寄生者没法留住他们。

况且，卡特亚此前在赶来时，曾用特制的短哨向周围发送讯息，将在附近潜伏和游荡的几名斥候都呼唤了过来，本是要一同狩猎五度异虫的，此刻正好也来掩护他们撤退。

斥候们在各处不断制造动静，牵扯了尸潮和寄生者小队的注意力。

城市中越来越热闹，一支接一支的寄生者队伍陆续冒头，并不打算放弃追击。

因为莫名其妙损失了一位五度异虫，似乎让寄生者感觉到这场正在酝酿中的战争，局势向幸存者们产生了稍许倾斜，使它们显得格外的暴躁和紧张，不顾一切的想要将卡林他们留下。

一边打一边撤，苦僧牛好像也对这座城市遗迹熟门熟路，迈动着牛蹄在废墟间自如穿行，还发出哞哞的声音，用龙语与浮游蝾螈不断交流。

在苦僧牛的指引下，芙兰黛尔的大地感应找到了附近的一处地下通道，他们便向着那边撤退，闯进了一座废弃地铁站当中。

卡特亚拔出自己的螳刃公，将其当作发光的灯管，照亮了满是尘埃的地铁站。

几位斥候随后一一赶到，与他们在站中汇合。

将站内的几道防火卷帘门撞开，苦僧牛跳入铁轨之中。

确认苦僧牛能够挤开地铁隧道里堆积的车厢，足以容纳它健壮的躯体在隧道内通行。芙兰黛尔从【风孢剂管】中抽取柔性粉尘，混合着随处可见的建筑残留和泥土，在沿途布下一层层的阻拦墙。

将寄生者们暂且拦住，他们在黑暗无光的隧道中步行，终于感到了一丝凉意。

大晴天的正午实在不适合出行，也就那么一会儿，大家的皮肤便已经晒黑了一层，淌出的汗滴又会马上蒸发，造成二次伤害，使得皮表很容易被烫出水泡，忒娜这样的寄生者尚能很快恢复，一般的人类却需要休养很久。

科特亚耐着性子一路护送芙兰黛尔过来，一路只走捷径，也是狠晒了一阵，此刻将身上的防火服拉开拉链，内里就像蒸笼一样使劲冒气。

但他和刚来的几位斥候一样，情绪都很兴奋，不断喘着粗气，再三向卡林确认，合声者是否真的已经死了。

也不能说是“死”了，只是和声者全身每一节鼓包，也就是【拟相虫苞】，已经被基本毁坏了一遍，恐怕需要漫长的时间重新开始异虫化，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得到了回答的卡特亚，不禁发出哈哈哈的笑声。

诗奈尔的家人们，那些成为死灵伙伴的四度鬼背蜈蚣，尚能保持近似人的基本形态。

而野生的鬼背蜈蚣，完全不在意自身形态上的狂野，为了异虫化不断地与同类合体。

每一只五度异虫化的鬼背蜈蚣，都由成千上百的普通寄生者组合而成，它们都曾是这座城市中的一员，有着相互交织的关系与情感，如今便也连接着幸存者们数不清的切骨仇恨。

如今合声者被击毁，那些往日的灵魂与情感便得以从禁锢它们的容器中解脱，这怎能不让几人高兴。

也许自己的亲友也曾是合声者的一部分，有一位斥候甚至痛快的笑哭了。

他们肯定不习惯向寄生者表达谢意，但还是磕磕绊绊的向着三位魔女说了谢谢，又双手合十向着苦僧牛拜谢。

魔女们没有回应，但卡林能从她们的心底，察觉到微乎其微的满足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自我困惑。

面对幸存者们的谢意，苦僧牛也宠辱不惊，只是摇头打了个响鼻，哞哞了两声。

其实苦僧牛才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卡林的浮游蝾螈蹲在苦僧牛的头顶，也一并接受了几人的感谢。

卡特亚问起当时在现场惊鸿而过的那位疑似螳刃公剑士，卡林只说那是他的一种消耗性使魔，卡特亚便收好自己的好奇心，绝口不再提及。

卡林也很高兴，血祸蛇杖此刻仍悄悄的留在合声者的遗骸之中，吸收着其中残余的血液和魔力。匆匆赶来的尸潮已经将和声者层层包围，却没能发现遗骸内藏着的小偷。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忒娜之前暗杀掉的那只四度枯焰蝇，没有来得及吸收掉虫苞。

天命之轮不休轮转，不断向卡林发送灵感提示。

来到奥思町之后，他已经陆续收获了近3000点的真命魔力，除去【天降之人】的传送费和催生步卒龙偶的成本，他的净收入也依然可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