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幕后之人
讨伐小队已经下到百足矿山地底二个时辰。
最初一个时辰，矿山上感受不到地底的动静。
到了第二个时辰，矿山上的镖师们感受到了来自地底的震动——显然是精锐小队和百足山主开始了激战。
而到了第二个时辰即将终了的时刻，地底又恢复了死寂。
——是讨伐小队和百足山主陷入了僵持？还是说，讨伐小队已经覆灭？
执行掌控矿山上部任务的大镖头杜迁陷入了长考。
顾轶和李延香对他的交代是坚守三个时辰直到小队返回。钟表还未到点，情理上，他应该仍旧等下去；
可是，万一讨伐小队覆灭，在这里多坚守一刻，就是给了那山主多一刻抵达地表的时间！——要是撤退，唯有现在就撤，才能保全所有还活着的人的性命。迟了，就谁都跑不了了。
要是连三道体者都丧在下面，凭他这个二道体的镖头怎么能阻拦那四道体妖王？不是杜迁个人贪生怕死，他也不能连累矿山上的一千镖师，这都是白驼会投入海量银子培养的精英啊。
但是，如果两大股东都丧命在下面，会在白驼会的高层引起多大的混乱——唯有原先的总掌柜万家魁兼具实力和对生意的熟悉，能够主持大局。但此人心胸褊狭，一旦回来，非要整治在火神庙抛弃他的所有掌柜不可。
一想到这里，杜迁撤退的念头又弱了一点。
——他一向是谨慎的人，或许这次是自己太悲观了。
李延香不论，少东家顾轶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天才，才十五岁就获得了天级道体，更是天伤星唯一的弟子。
这种人是被神灵眷顾，能创造奇迹之辈。
是呀，还有火神。李东家要求镖局供奉火神之龛，哪怕最弱的神灵都在五道体者之上，那个火神在大同城已经显灵过一次，这一次还能显灵吗？
“火神保佑。”
杜迁一面喃喃自语，一面派遣一组镖师去地底探察。和大多数白驼会里人一样，他并没有什么执着的信仰，但出于实用目的，他会把自己的愿力献给神灵交换帮助。
此时，从矿山的入口，向着杜迁，似缓实疾地走来两个人物。
杜迁眼睛一亮！
一个人物头顶金盔，显然是三道体游侠，大同总兵李富达——难道总兵大人为了大同百姓，真的决心助白驼会一臂之力，下去讨伐百足山主了？！
另一个人物全身蒙在黑袍里，不见真面目，但身形总有些眼熟。
一恍神，大同总兵和那人已到了杜迁身边，那人也当着杜迁的面揭开了黑色兜帽。
“总兵大人好——万总掌柜，久违了。”
杜迁不由恭敬道。
——大同总兵的陪同者，正是三道体巫师万家魁。
虽然万家魁被两位少东家夺了权，名义上还是商会总掌柜，带着五品捐官的衔头，杜迁不可失了礼数。
尤其是现在两个少东家都生死未卜的关键时刻，也正是万家魁翻身的绝妙时刻。
杜迁又想起来，过去十年，白驼会里万总掌柜和大同总兵的交情最厚，总兵的一切升官进爵都由万家魁为之打点。在面上，大同总兵对两个少东家和颜悦色；可在私心上，总兵可是一直站在万家魁这边的。
“杜迁，把镖局的调兵符给我。”
没有任何掩饰，万家魁直接道，
“两位少东家轻敌冒进，无法承担商会的重任。一旦都丧命在下面，白驼会怎么办！
为了白驼会的利益，现在起由我接管商会，才能率领你们渡过难关。”
一旁的大同总兵不动声色，只是微笑。
未来前途，全在杜迁下一句回答。跟随哪边，是利是弊，着实难料。杜迁也想不透那许多，只好依着自己武人忠朴的本心答道，
“白驼会以信义立身天下。
老股东顾一贯教导过我：我们说的话算数，我们商会发行的兑换银子的银票才算数。
两位少东家和我约定在矿山上守三个时辰，我和镖队就要依约守满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之后，如果少东家遭遇不幸，我定将调兵符奉上万总掌柜；
如果万掌柜等不及，就请下地底，与两位少东家合力讨伐山主，共度难关。”
在场有一千镖师众目睽睽，哪怕传说中万家魁这个三道体巫师有改变人心智的道体，也无法公然操纵杜迁反水。
万家魁和大同总兵互望一眼，道，
“好，我和总兵这就下去。顾轶和李延香没有不准我下去的命令吧——让你下地底的那组镖师回来，不必让没有道体者去送死。”
杜迁只得遵命放行。
——这样做，就是把讨伐小队回到地面的通路全交给了万家魁掌握。
万一万家魁对讨伐小队有歹意，其中凶险，并不亚于把镖队全交给他。
但两害相权取其轻，有总兵大人为万家魁站台，杜迁必须在两个对少东家都不利的选项里选一个。
他只能期望，一道下去的总兵大人会约束万家魁的报复心——总兵大人总不至于连朝廷派下来的锦衣卫都坑害吧。
“火神保佑。”无可奈何地望着消失在下面的万家魁和大同总兵，杜迁再一次向神座上的火神祈祷。
大同总兵李富达和白驼会总掌柜万家魁下到了地底，之前顾轶他们早已经清空了这里的妖怪，两人毫无障碍地抵达了营地和通往山主妖窟的竖井。
果不其然，到了这里，他们这两个三道体者就再没有下去的意愿了。
并不存在什么道体者勠力同心，共讨妖王。
仿佛，两个人只是到最近的观战点来等待一个结果。
“如果不是你的主人的要求，火神庙那夜我绝不会向顾轶这个小竖子退让。”
确认没有窃听者，万家魁忽然向李富达道。
——“主人”。
理论上，大同总兵的主人唯有大明天子。但大明天子的目光怎么会投射到顾轶这个在人海里默默无闻的角色上？
如果李富达另有主人，又到底是谁？谁还能给与李富达远远超过大明天子给与的赏赐？
“按照你和我的主人达成的盟誓，必须让顾轶走到这一步。他本人无关紧要，但他的位置和关系网对我的主人十分重要。”
总兵淡淡道，
“从小妖、到大妖、再到妖王，是一个‘现人神’必要的试炼。等顾轶过了这一关，我的主人会对他进行最后的考验。”
万家魁冷笑起来，
“给一个神明掺入人心，然后操纵那个神明——你的主人真是一个疯子。我恐怕你们会遭到顾轶的反噬。”
总兵不以为然道，
“万家魁，你的一生之中不也操纵过无数道体者，窃取过无数道体者的身份吗？
如果你像主人那样领悟了人类和神明之间的真实关系，就会明白：窃取一个神明的身份，并没有那么夸张，只比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稍微难一点。”
万家魁紧紧盯着总兵面无表情的脸，道，
“是我让你成为‘你’。不过到了现在，我也看不透‘你’在想什么——你们那么自信，就能看透顾轶吗？”
“你看不透我，但也抹除不了我。可要是那个顾轶真的不听话，我的主人真的能轻易抹除他。”
大同总兵不再理会万家魁，目光投向竖井深处的百足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