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山鬼
下了几步台阶便是一条锈迹斑斑的走廊，呈半圆形，给人一种沉船船舱的感觉。顶部有一排发光的管道，里面似乎聚集了成千上万的萤火虫。走廊笔直，一条条相似的横向走廊与之交错，两侧间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扇门，门上或是有图案标记，或是写着字，什么朝代的字体都有，大多数我根本看不懂。诡异的是，走过某些门时，还能听到里面突如其来的躁动。我猜想里面是不是关了各种妖兽之类的。
“这里是不同山间的中转站，”像是听到我的心声似的，鱼符解释道，“每座山里都有，这样大家来去很方便。”
“你们通常只在山里面活动吗？类似于在不同的山间串门？”
“哈哈，没错。但这些门可不能乱进——谁知道门后面有什么……好了，我们到了，就是这里。”我们来到了一扇青灰色的石门前，拱券型，中心有一块方形的石雕，上面雕刻了很精美的浪花。鱼符在浪花砖上按了一下，那扇拱券就缓缓地下降，没一会儿就露出了里面黑黝黝的通道。
进去之前，鱼符又嘱咐了我几句：“事先声明，为了让你尽快出去，我挑了最近的路线，所以这其中可能会经过……呃……一些特殊的地点，要是碰到了什么情形，你可不要害怕。”
我紧张地反问会碰到什么令人害怕的情形，他卖了个关子说去了就知道。
由于进门之前鱼符抹了点什么油在我的眼皮上，所以当我们在通道里走的时候，即使周围没有灯火，我仍然觉得前路十分清晰，就好似开启了自动的夜视模式。这里与刚才进隧道的通道不同，是不计其数的石砖砌成的，闻起来有一股腐朽的味道。通道里回荡着我们的脚步声，可我总觉得旁边黑暗的石缝中穿梭着什么我看不见的东西，淅淅索索的，在我们前后不安分地游荡。
走着走着，路逐渐开阔起来，脚下的砖石路也变得越来越平整，后来干脆就像是一片平原，周围已经看不到墙壁，头顶也看不到顶了。
这时候，我注意到步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石雕，一对一对的，细看之下，发现竟是两个望柱，再往前便依次是石狮、石獬豸、石虎、石马、石羊、石像，然后是文臣、武臣。那是——石像生！那么我们正在走的这条便是墓道，而且看这个规模，前方的墓的主人地位可不低。从前我在皇陵遗址一类的地方，只见过残缺的石像生，如今见到了保存得如此完好的，不禁小小地激动起来。
我转头看向鱼符，他看起来对此并不在意，好像只是行走在从自家卧室到厨房的走廊。
“冒昧问一下，”我开口道，“这座是什么山？”
“噢，这是海涌山。”
海涌山？我默念了几遍，心想这不就是虎丘山吗？传说吴王阖闾的墓就在这里。我印象中，相传阖闾的墓位于剑池下面，里面的陪葬品有3000多把名贵的宝剑，但至今没有人进去过，所以是真是假也不得而知。如果前面就是他的墓，那么……天呐，这介丘境内的宝贝可真多，我要是“他们”，我也得管得那么严。
我将我的想法跟鱼符提了，他却云淡风轻地说：“对呀，这阖闾在你们那儿这么有名啊。我本以为你会害怕墓啊这些东西，没想到你还挺激动。”
能不激动吗？我心想，我们要去的可是从来没被人踏足过的地方，更何况那里还有许多传说中的宝剑。我当然不会觊觎这些宝贝，就是想开开眼界。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从刚才开始，好像背后就有一阵阵冷风吹过，吓得我一哆嗦。大概是幻觉吧，我这样安慰自己。
我接着问：“在我们外面的世界，许多皇帝都是葬在山里的，但具体位置却还是一个谜。你们常在山间穿梭，莫非所有这些陵墓，你们都知道吗？”
他想了想说：“是不是所有，我不知道。但我想只要是在山里，那么介丘里总有人见过的吧。而且据我所知，每座规模较大的陵墓里，都有一些介丘的居民守在那里。”
“类似于，守墓人，那样吗？”
“呃……守墓是没错，但不是人。”
我停下来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回话，只是怒了努嘴。身后又闪过一阵凉风。我忽然感觉周围多了一些什么东西，于是缓缓地转头看去。
许许多多浅灰色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现身，它们一个个体积庞大，高过那十米的望柱，像一朵朵巨型的阴云塞满了我目之所及的空间。它们没有脚，半透明的云丝蜷成了陀螺状的下身，上身衣衫褴褛，脸庞不怒自威，从高空俯视着我们。站在它们中间，我们好似误入了阴间的洞窟，瞻仰着一尊尊巨大的鬼怪雕像。
这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我喘不上气，鱼符站到了我前面，敬畏地鞠了一躬。我也连忙照做。
“惊扰了几位的休息，实在抱歉。”鱼符诚恳地说道，不过从他的语气里，我听不出害怕的意味，所以也稍微安了点心，“我们急着赶路，所以抄了近道。我们只是想借个道，并没有什么恶意，请放我们过去。”
空气中传来一记强烈的震动，我感觉脑袋“嗡”地一声。我猜想，这或许类似它们说话前清嗓子的声音吧。
只见鱼符摆出一副认真的脸色，似乎在听什么我听不到的声音，半晌他转头向我解释说：“它们愿意放我们过去，但是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第一，它们要对我们做个测试。”
“怎么测？”
“我们并排站好。”
于是，我学着他的样子与他并肩站在原地，隔了一只胳膊的距离，双手垂在身侧，站直了身板。
“闭上眼睛。”他温和地说。我照做了。
接下来，一片寂静，我仿佛身处一个无垠的空间，时间在这里停止了。突然，一阵强烈的气流猛地穿过我的胸腔，差点将我拽倒，我俯下身来猛烈地咳嗽，好一阵才缓过来。我感觉到鱼符走过来扶起我，轻声说：“可以睁开眼了。”
一切还是照样，那些巨型鬼魂睥睨地看着我们。
“测试通过了，它们已经知道了我们没有恶意。”鱼符说，“接下来是第二个条件。”
“还有，咳，还要干嘛？”
他罕见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副无奈的神色：“我们眼睛上的杜蘅汁得抹掉。我们必须在黑暗里穿过这个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