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易》与古代哲学
中国的哲学源远流长,其中易学扮演着至关重要的角色,对此正如张立文先生所言:“中国哲学的发展与易学的发展一直相伴而行,如影随形。包含华夏先哲深湛智慧的《易经》,是中国哲学的源头活水,由阐扬《易经》而成的《易传》,是先秦哲学的最高成果。在汉代确立为群经之首的《周易》,不仅是魏晋三玄之冠,宋明道学主原,而且成为近代新学的基干,现代新儒家的宗主。《周易》之所以被称为中华第一经,关键即在于易学是贯穿中国哲学历程的中心线索,《周易》是中国哲学的首要资源。”[36] 可以说,《周易》是中国哲学的核心与基石,是中国哲学的思想源泉,离开了《周易》则中国哲学无从谈起。
先秦时期是中国哲学的形成时期,在先秦哲学的发展历程中产生了一系列的经典,其中《易经》《易传》便是典范。可以说,《周易》尤其是《易传》是对上古以来哲学思想的集大成,它深刻洞察了天人之际、人之为人、境界工夫等多层理念,并做了深入的阐发。
首先,在《易传》中蕴含有非常深厚的哲学思想,比如“生生之谓易”,体现了《周易》对生命的重视与关照,这也可以说是天地万物最根本的原理,也是《系辞》中所说“天地之大德曰生”。在《周易》中多次提到了生命的起源问题,如《彖》“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是说,乾元乃是天道的呈现,它化生万物,同样,万物又在大地的滋养下,开始生生不息,“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在《周易》看来,天地产生了万物、孕育了万物、涵养着万物,所谓“天地,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系辞下》)。
《周易》所说的生,是天人互动的整体。也就是说,天地化生万物,而人则是天地万物的主宰。但是,在《周易》看来,人并非与天地、万物相隔,而是彼此是浑然一体的共生关系。所以,生生之谓易,强调的乃是天人合一、生生不息的思想。
其次,《易传》跳出了迷信天命的传统观念,而强调人的主体性、主观能动性,宣扬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思想。《周易》所强调的修德,乃是对天人本为一体的深刻感悟,所以修德最高境界或曰人格理想——大人,实际上就是天人合一的状态,如《乾·文言》中所说: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这是说,大人的德性要与天地的功德相契合,要与日月的光明相契合,要与春、夏、秋、冬四时的时序相契合,要与鬼神的吉凶相契合。在先天而言,它构成天道的运行变化,那是不能违背的自然功能。在后天而言,天道的变化运行,也必须奉行它的法则。无论先天或后天的天道,尚且不能违背它,何况是人呢?更何况是鬼神呢?整体上来看,这种人格理想,实际上就是天与人之间的合而为一,可谓是体用合一、显微无间。《周易》之所以强调这样的德行境界,乃是基于它对人性的深刻感悟,更是基于商周之际人文精神的凸显。
最后,《周易》奠定了中国人的辩证思维。在《周易》中多次提到了辩证的思维,所谓“一阴一阳之谓道”。同样,在具体的卦爻辞中也有这样的体现,比如《泰》《否》两卦便是如此,《泰》卦的卦辞是“小往大来,吉亨”。因为《泰》卦的卦形是上坤下乾,象征着天气下降,地气上升,天地阴阳交会,化生万物,故吉利、亨通。《否》卦的卦辞是“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否》卦的卦形是上乾下坤,象征着天气上升,地气下降,以至于天地不交,自然是万物难以亨通。当然,这两者之间是辩证统一的关系,正如《泰》卦的九三爻辞中所说“无平不陂,无往不复”,也就是说平地与斜坡是辩证统一的,来回往复之间也是如此。
在汉代,《周易》实现了经传合一,同时也以其丰富的哲学形上学思想,被列为群经之首,如《汉书·艺文志》所言:“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各家各派如陆贾《新语》、《淮南子》、《春秋繁露》、王充《论衡》等在建构全新的哲学体系的时候,都以易理为主要的思想资源。另外,汉代诸家诸派的易学,如孟喜、京房、马融、荀爽、郑玄等人的易学,都从不同的角度丰富了汉代的哲学。扬雄还曾仿照《周易》编纂了《太玄》一书,深入探讨了宇宙生成的理论。
相对于两汉时期易学的发展侧重宇宙生成论,魏晋时期的易学则注重本体论的探究。正如张立文先生所言:
相对于两汉的宇宙本原论和宇宙生成论,魏晋哲学主要呈现为存在本体论和生存根据论,它主要追寻的是现实人生和其超越根据的关系问题,是具体生存与理想人格的关系问题,同时也涉及内圣与外王的统一,内在真性情与外在行为践履的统一等论域。[37]
在魏晋时期,作为当时易学的重要代表——王弼开始注重跳出汉代易学侧重象数的传统,而探究象、意之间的关联,提出了得意忘象、得象忘言的思想,由此开启了魏晋玄学的思想。
到了隋唐时期,佛禅之学非常兴盛,很多学者开始注重探究易学与佛禅之学的内在关联。比如李鼎祚认为《周易》为“权舆三教,钤键九流”的经典,即易学可以贯通儒释道、诸子百家之说。又如柳宗元认为佛禅之学与儒家的易学、《论语》学颇有相合之处,“浮图(屠)诚有不可斥者,往往与《易》《论语》合,诚乐之。……吾之所取者,与《易》《论语》合,虽圣人复生,不可得而斥也。”[38] 李翱更是撰写《复性书》,借助佛教的思想资源重新解读《中庸》之道,从而开启了宋明理学建构的先河。
到了宋代,理学家们为了应对佛老之学的挑战,更是借助《易传》创建了系统的宇宙本体论、心性论、道德修养工夫论等,实现了理学思想体系的建构,此后理学成为宋元明清时期占主导地位的思想观念。
总之,《周易》注重形而上学的探讨,注重对人心、人性的关注,也基于这种天人合一的观念,古人提出了一系列为人处世、治国理政的理念,这对于中国古代的人伦道德、纲常名教都有十分重要的价值与意义,从而构建了中国古代哲学的基本框架。所以,没有《周易》就没有中国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