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魅魔 见证,以及遇袭
黑街的路况堪称惨烈,一块灰扑扑的不起眼草地下,或许隐藏着足以吞没成年人的巨型蕨类根系——这里的植物大多杂食,只为了摄取足够的生物质,确保能维持住庞大根系群生长所需的能量。
不过有艾琳的带路,还有柯基的保驾护航,安苏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光走路显得有些无所事事,安苏在文本框的指导下学会了直接通过灵性介质与弥赛亚对话,这样就不用傻乎乎地对着空气自语。
这正好可以用来转移注意力——有点忍受不了重伤未愈的身体传来阵阵疼痛和疲惫的反馈。安苏嘈闹的思维几乎要把通讯链路塞满。
“想我在联邦里当米虫的生活,每天除了混吃等死就是蹭公民的免费配给额度。就算是顶头上司要来找我办点事,都得看我的脸色!”
安苏面不改色地胡扯着,但有一部分是真实的——联邦的上级人员从不会找“米虫”办事,效率低和出错率高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他们做到了绝对意义上的“不畏强权”。
不付出也不索取,倚靠着高度发达的生产力和完全自给化的分配模式,米虫不需要工作就可以在物质生活上过得很滋润,这也是联邦公民最基础的生存指标。
对于不奢求“权限升级”和“精神成就”的安苏而言,没有额外指标是必须要完成的,也没有《配给条约》以外的内容是需要深度了解的。
安苏虽然被认知的虚线阻隔着记忆,但他相当有自知之明,完全认得清自己的烂人本质。
所以他表现得很平静,但也可能是假装的:“连商量都不跟我商量,弥赛亚,你就把我丢进这具暴毙边缘的身体里,还有这个怎么看怎么不对劲的原始世界!”
导致穿越的要素可能有很多,但系统这种超自然的东西肯定先背锅——更何况这个系统还不太正常。
安苏为了彰显自己的不满,一字一顿道:“我现在出奇愤怒了!”
“不过,看在这个世界有原装兽耳娘的面子上,我勉强可以原谅你。”
“但是啊但是,有一点我绝对无法容忍。”
“我我我我系统呢?不声不响就被你糊弄过去了。你知道像我这种科技侧的普通人想接触到幻想设定里的东西,有多困难吗?!”
【你已经在异世界了,这还不够幻想吗?】
“这是两码事。”
安苏气急败坏:
“没有系统,我还还怎么在异世界勾搭兽耳小姐姐?难道要靠脸吗?”
弥赛亚:【……】
“对了,我现在长啥样?”
弥赛亚懒得理他,藏在黑暗里的柯基倒是“汪”了一声。然后,安苏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开始变得透明,直到像一面深色背景的镜子一样反射出自己的模样。
出现在镜面里的,是一个很好看的,或者直接可以用“美丽”、“漂亮”一类的形容词来形容的,一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通过这具身体的瘦胳膊瘦腿,安苏猜到自己的年龄估计不大,但没想到会这样的“年幼”,也许只有十岁出头的样子。
污黑染血的残破服饰让他小半的肌肤裸露在外,惨白几乎透明的皮肤下藏匿着黝青的血管,让他看起来几乎无限的纤细与弱小。再配合那张甜美稚嫩,却又在不经意间透出“悲悯”神态的面容,几乎将与“可爱”、“神圣”有关的气质都和谐地融合在一起,实现了1+1=11的效果。
“哦豁……”安苏此刻呆滞的表情,都足够激发一切类人智慧生物的母性。
他揪起额前的一撮刘海,把上面结块的泥土清理下来——隐藏在污秽后面的,是一抹无暇的纯白,不是“银”,就是极度纯粹的白色。
“蓝眸白发,幼年魅魔。”他给自己的外貌下了判断。
“弥赛亚,我有点喜欢上自己了。”
【……】
好不容易把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安苏调整了一下心态。
他还是觉得不能就这么算了。
“弥赛亚,我还是得说你两句——”
安苏的语气已经没办法像最开始一样强硬了。
“你……呃……你看你把这系统造造什么样子——你到底是怎么才能把‘最强’和‘见证’这俩词汇排列组合在一起的?”
“这俩词不管怎么连一起读,都是彻彻底底的病句。”
安苏不依不饶道:
“你至少得把面板和加点功能留给我吧!”
听明白了吗?最强见证系统,给我加点!
【最强见证系统为你服务——】
同一片灵性之海里,似乎连弥赛亚都忍受不了安苏聒噪的直连哔哔,透明的面板不情不愿地浮现在安苏眼前。
“这就对了吗,凡事都可以商量……”安苏嘻笑颜开,刚想吹捧两句——
“呃……”
又很快愣住了。
密集的文字快速刷新在面板前。
【系统已接入当前世界的死海】
【正在读取宿主灵性要素——已指定见证者:安苏】
【??权能已经接入,正在预设时间锚……】
【当前已见证的命运节点:“降临”】
【当前可选溯回节点:“降临”】
【最强见证系统为你服务——】
在安苏呆滞的感知中,弥赛亚的声音幽幽响起。
【我在。】
“哦,我知道你在。”安苏同样幽幽地回应,心中却已经掀起滔天波澜。
——好像,确实很强?这样的念头在安苏脑中闪过。
虽然还是无法理解‘存档读档’这个逆天的能力和【见证】存在什么关系,但这不妨碍安苏重拾高昂的信心。
破碎记忆里,一些模糊的片段残留着,即使无法完全想起,但还是莫名触发了安苏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热情——他记得,那些主角靠着死亡才能回档!
我有这方面的限制吗?
异样的好奇感在安苏的灵性里萌发,他的视线不自觉看向面板上唯一一处可以操作的选项——降临两个大字神秘地发散着微光,充斥着无穷的吸引力。
“弥赛亚,这个回档功能,应该和我理解的一样吧?”
努力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本能,安苏终是有些不放心地询问道。
【不知道。】
“?”
安苏惊住了,又反复翻查着面板上的几行说明,确定没有漏过可能藏最底下的一行“免责声明”。
“欧克,不演了是吧?”
安苏有些后怕地关闭眼前的面板——他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系统不太正经,这个叫弥赛亚的意识体更是一点都不靠谱,完全没有程序心智该有的沉稳,反而像个腹黑崽。
安苏甚至都能脑补出,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睁着死鱼眼在电脑前敲着一行行狗屁不通的代码,满屏幕各种格式的[ERROR_前缀。
安苏不敢用自己的生命安全挑战弥赛亚深不见底的节操下限。
愉快的互动中,安苏没有注意到,虚空里逐渐消散的面板上,一行刚刚弹出的文字随着面板的关闭隐去踪迹。
【我见证你,而你曾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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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着在脑子里和弥赛亚对线,安苏全程的面无表情被艾琳尽数看在眼中,暗中惊诧于少年对疼痛和疲惫的耐度,艾琳眼底的欣然与怜爱也愈发浓重。
突然间,数个高大的身形出现在道路正中,轻易地挡住了本就狭窄的走道。艾琳看着来人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贪婪,微微皱起了眉。
来者不善……
艾琳检查了周身的灵能术法,确认了常驻威慑术式处于开启状态——在街区活动,这个术法便是区分普通流民和游荡灵能者的主要方法,对于实力参差不齐的街区众起着至关重要的用途。
普通人在进入术法覆盖范围后会出现心律不齐等生理反应,他们可以及时避开灵能者的活动路线,也可以迅速收到预警逃离帮派火并范围。
不知底细的灵能者在互相确认身份后往往不会采取敌意态度——街区藏龙卧虎,只凭借一个小型术式无从判断对方的实力区间,贸然发动攻击或许会引来大麻烦。这个不起眼的小术式通常能避免掉非必要的冲突,十分好用。
艾琳重新思考片刻,眼神突然冷下来。
“大意了。”
将那对漂亮的白色大耳朵收合在头发两侧,艾琳长叹一口气。看向身后安苏的眼神复杂起来,隐隐还隐藏着一分嗔怪。
——少年身侧携带着的莫名亲和力困扰了自己的感知,灵性在喜悦的情绪里不复往日敏锐,以致这样低级的失误。
艾琳微微有些失神,记忆里,曾与她亲近,带给她如此安心感的人……模糊地几近消散的身影重新浮现在脑海。
“哥哥……”
容不下回忆的时间,直面而来的恶意刺激着艾琳的神经,少女迅速回过神来。
燃烧蹿腾而起的灵能盖过了那声轻轻的叹息。
“老大,我可没眼花,外显的灵能体征!这给我们碰上了!”“这小娘们长得可精致,我当年在城区都没见过这样的……”
“老大我们的台词会不会有点太杂鱼了,这样很容易被当小怪秒了啊——”
“给老子闭嘴!”
为首的男人一记手刀给小弟的头劈歪,然后稍稍收敛了几分萦绕在体表灵能波动,讪笑着开口:“美丽的小姐,虽然您可能没有在意,但刚才你经过了我们海虎帮的管制街口,按道理来说……”男人似作尊敬地拱了拱身子。
“在这条道上路过,是要给我们帮派交保护费的。”
“但是……”男人接着胡口言说道。
“小姐您长得端正,行得优雅,我们上头就喜欢您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帮我们……呃……提升街容。”
男人嘴巴上下翻飞。
【确实灵能体征外显的茬子都硬,但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就算从娘胎里就连着灵性之海又能积累多少诺斯】
至于再后方那个摇摇晃晃还缺了条胳膊的人影,直接就被忽略在外了。
即使内心自负,男人没有忘记基本的警惕,运用了街区帮派众专业的对敌手段——
“小姐您……”男人身体躬下完成礼节的瞬间,身后的众人突然暴起,挽持利刃朝两人袭去。伴随着复数个永固灵能术式的展开,男人狞笑着抬起头。
几道灰色的影子在虚空中若隐若现,增幅过的的术法爆射而出。
手段就是朴实无华的偷袭口牙!
【玛娜的窒碍短匕】
缠绕着恶毒气息的无形小刀追踪着灵性飚射而去。
“小姐您,就留在这里吧!”
面对视野无法捕捉的灵能之匕,艾琳周身涌动的灵能做出回应,沸腾的灵性之海充满嫌恶。
她轻轻挥手,像是拨动看不见的琴弦,澄澈无物的虚空里泛起波纹状的阵阵涟漪。
“Nuu-Aar Tweh.”
【羽毛扫……】
少女樱粉色的嘴唇轻轻抿动,吐出几个模糊不清的字节,而下一瞬间——
“叮铃铃……”
风铃般清脆的响声从灵性之海里响起,美妙动听的旋律中隐藏着温柔的残忍,充满矛盾的杀机与美丽。
起风了。
攻来的匕首如同入水的雪花,瞬间消融在灵性的感知里。
与之一同消散的是敌人的勇气。
一个小弟颤颤巍巍地指向少女显现出三层光环的瞳孔——刺目的血红色夺摄心魂,瞬间摧毁了一切的求生欲。
“星……星光……”
男人颤抖的话语最终还是没能挤出齿间,他古怪地想笑,凝固的嘴角却无法上扬分毫,丑陋的表情停留在那张狰狞的面庞上。
灵能之风扫过,脆弱的心智如同坍塌的积木,不再堆积成形,只见得一众留存于物质界的躯壳齐排倒下。
没有血肉横飞,没有断肢残躯。
【如凋谢般温柔的死亡。】
在卡特莱特,率先流露出恶意就等于将生命拍上赌桌。在这里,灵能者之间的战斗没有“两败俱伤”的概念,只有以一方的死亡作为终结。
女孩用这种毫无实感的杀戮来麻痹自己,直到将剥夺生命的罪恶感化作习惯的一部分。她也曾尝试过去改变这一切,但在这片沉没了全部善意的世界,有些仁慈注定毫无意义。
艾琳讪讪地扭过头,撞见少年呆若木鸡的神采。
安苏那只摆着古怪架势的左手悻悻放下。
“妈耶,大佬。”
他呆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