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场改革改变了农家人的劳作方式，包产到户之后，大力的父亲便从村上退下来了。闲下来的他，回到自己的“破烂之家”，才知道自己亏欠了母亲和儿子许多。这个男人满心想弥补，但他自己对家务事一窍不通，经常是儿子做饭，收拾家务。年迈的老母亲拉撒都在炕上，他尝试着为母亲换洗衣服和被褥，却觉得从无下手，还是儿子轻车熟路，三下五除二就将奶奶的褥单和被罩拆下来，又麻利地为奶奶换了衣服，之后就是各种浆洗。这位“久经官场”的老人竟没了用武之地，成了等饭吃的闲人。无奈之下，他养了几头牛，为自己找一些事情做。大力的奶奶有四个儿子，但能指望的却只有小儿子。老太太逢年过节就想吃几个饺子，大力和父亲又都不会包。老太太赶上年节，就让大力背自己去三儿子那里，三儿媳妇会做饺子。老太太还未坐到自家炕上的时候，三儿媳拿着笤帚已经到处扫了，嘴里一直念叨，这样脏，还四处乱窜。三儿子见状，一直拿眼睛瞪自己的妻子，但妻子对此视而不见。知道老太太是为了吃饺子来的，三儿媳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和面的时候叮叮当当，恨不能在对全世界表达着她的不满。大力的奶奶只吃到了三个饺子，最后泪流满面地离开了三儿子家。在大力背她回去的路上，她向大儿子家望了望，不住地叹着气。大儿子早年间参加过革命，政府照顾老红军、老革命，逢年过节会给一些补助。大儿子一家就指望这点补助改善一下生活呢，所以老太太不可能去大儿子家吃饺子。同时，她也心疼自己的大儿子，命苦呀；再看看小儿子的生活现状，也并不比大儿子好到哪里去。小儿子虽然在村部干过几年，但只有从家往外拿东西的份儿，从未见过他拿过公家的一针一线。小儿媳过世得早，这几年为了忙村部和生产队的事，小儿子从来没想过续弦的事，家里更是指望不上他。幸好大力大一些了，可以照顾这个家了。老太太想到这些糟心事，不免伤感。世事无常，这位饱经沧桑的老太太再无力改变眼前的一切，再没了当年带着孩子们逃荒的精神气儿了。岁月沧桑了容颜，蹒跚了步履，压弯了脊背，匆匆走过大半生，才发现终究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过，而是一辈子都在贫苦线上挣扎。那么自己的后辈也会如此吗？活着就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慧盈第一次来到这个家的时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穷：大力身上的小棉袄还是早几年的，早已捉襟见肘，棉袄里的棉絮都窜到了衣摆下边，衣服的其它部位就只有两层布子。再环顾这个家，没有一样像样的家具，收拾得也不干净，甚至总有股子异味儿。装碗的架子用铁丝捆住才没有倒下，里边零星摆放着几副碗筷，还有几个碟子。

慧盈不怕穷，因为她和大力有的是力气。她觉得只要肯努力，穷又扎不下根儿。自从和大力一起过日子，她身上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大力放牛，自家田地里的活儿基本都是她一人经营，还要照顾四个孩子，还有年迈的老人。这几年，他们的生活刚有所改善，命运却无情地和他们开起了玩笑。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大力短期内不能下地劳动了，家的重担都压在了慧盈一个人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