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040云涌
夜已经很深了，但襄阳县衙役班头齐林的家中却隐隐约约透出点点火光。
齐林的家不大，只是个带院子的三间瓦房，可就这小院内此时却站着十余个头戴白巾，身着短衣的精壮汉子，一个个持刀拿矛，神情紧张地盯着院门。
齐家的大堂内，一身公门打扮的齐林面无表情地坐在主位的左手边，只是脸色阴沉的可怕，右手边的椅子上则坐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妇人，正是齐林的妻子齐王氏，她同样紧锁眉头，不过眼神中却满是坚毅的表情。
他们的左右下手，还分别坐了五六个人，有的是老农打扮，有的是僧人打扮，还有是道士打扮，一个个面相憨厚，若是在大街上，看上去跟普通人几乎没什么区别，但他们扶着椅子的右手无一不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尤其是虎口处，老茧甚至有半寸后，显然这几个都是精通武艺的练家子。
这几个人分别是竹溪境内的白连教首领张正谟，荆门熊道成、来阳杨子敖、竹山曾士兴和曹海洋等人。
夜深人静，一群正在被清廷通缉的重犯和堂堂的襄阳县总衙役围坐在同一个屋子里，官和贼都默不作声，只有点在齐王氏和李林中间八仙桌上的两个火烛发出昏暗的火光，画面诡异到极点，但诡异中又透着几分和谐，因为齐林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襄阳、郧阳、荆州白连教的总教师。
过了好半晌，一直没有说话的齐林终于抬头看向坐在他下手第三个座位上的张正谟，低沉着嗓音问道：“张老弟，竹溪县距离房县最近，你有没有查清楚到底是哪路人马破的城？”
齐林是真的急了，因房县被破事，湖北官府全面动员，把矛头全部指向了白连教，仅仅十天，襄阳县，经他的手关进大牢的教众就有三百余人，其中还有几个骨干。
他是准备发动起义不假，但毕竟还没发动，这些天来，齐林绞尽脑汁都没想到是哪个聚众破了房县县城，而官府方面的盘查却越来越严，就在前日，枣阳和宜阳竟又有噩耗传来，他的同门师兄弟刘之协和宋之清被叛徒出卖，相继被清廷捕拿，不日押往襄阳。
因此，他不得不紧急传书，利用职务之便，将襄阳和郧阳两府的白连教首领请到了襄阳城，一是想弄清楚，到底是哪个没长脑子的东西敢公然举旗占领县城，二是想群策群力，商议一个救出刘之协和宋之清的办法。
“总教师，房县被袭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可兄弟实在不知是哪路人马干的，他奶奶的，要是被老子查出来，老子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张正谟也很郁闷，房县和竹溪一山之隔，房县被破后，竹溪的官府就跟发了疯一样，到处捕拿白连教徒，逼的他不得不率众退到了竹溪和竹山搭界的灌脑湾，这次能来襄阳，完全是靠齐林送来的路引。
熊道成怒道：“总教师，我白连教派系复杂，山头林立，光是荆州境内就有三阳教、混元教和大乘教，鬼才知道到底是哪路人马袭了房县，左右已经漏了风声，还不如直接反了他娘的。”
“就是，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反正都要反，早反，晚反还不是一样！”
“那就打襄阳，有总教师做内应，还愁拿不下城池吗？官府拿了咱们那么多人，咱们也给他一报还一报，把襄阳府的贪官污吏杀了给兄弟们陪葬！”
……！
有人带了头，在场的一众白连教首领顿时群起响应，七嘴八舌地鼓噪起来。
他们与其说是白连教首领，还不如说是被清廷官府逼的走投无路的老百姓，只不过他们有血性，敢于反抗清廷的暴政罢了，如今情势危急，众人首先想到的就是举旗造反，和清廷拼了，至于生死，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一直没说话的齐王氏也赞同众头领的意见，她道：“夫君，刘之协和宋之清深知我教虚实，虽然妾身也相信他二人不会出卖我们，但事关重大，为防万一，咱们还是提前发动吧！”
齐王氏本名王聪儿，今年才十六岁，自幼勤练武艺，嫁给齐林后改名齐王氏，因出自草莽，性格颇为豪爽仗义，刘之协和宋之清乃是白连教首脑人物，教中各首领的样貌，落脚点，他们都一清二楚，王聪儿本想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但又想到丈夫义气深重，所以才改口说为防万一，毕竟谁也不能保证刘之协和宋之清会不会变节投敌。
齐林考虑再三，还是没听王聪儿的劝告，他道：“刘之协是我同门师兄，宋之清豪爽仗义，我料他们绝不会出卖我等，造反起事，兹事体大，还是再等等看。”
其实今年年初开始，齐林就传下了话，让各地教众潜藏在山中打造兵器，制造火枪、土炮，但火枪和土炮打造起来颇费工夫，因此到现在才堪堪造了七八门炮和几百支火枪，（这还是各处义军打造的总和），没有足够的武器，就没法和清军抗衡，因此齐林还在犹豫。
王聪儿正待再劝，齐林却又说道：“这样吧，明天一早你们就出城联络人手，在枣阳和宜阳至襄阳的官道设伏，想办法将二人先救出来，我明天去县衙再打听打听，你们看怎么样？”
与会的襄阳白连教首领姚之富也劝道：“总教师……万一刘之协他们扛不住，把您招出来，您明天去县衙，岂不是自投罗网，我看您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出城吧！”
齐林摆了摆手，说道：“他二人被抓已经有些天了，要招还不早招了，况且我在县衙心腹众多，还有几个是本教弟子，就一两天，想来应该不会出事，待我打听到了他二人押解襄阳的具体时间，再来寻你们！”
众人本欲再劝，可齐林却脸色坚决，王聪儿素知夫君性格，也只好忍住不劝，只跟他说，让他明日去县衙，万事小心，倘若打听不到消息，就赶紧以追捕教匪的名义出城。
一夜无话，第二天城门刚刚打开，姚之富等人就扮着轿夫，抬着王聪儿直奔东门，守门的差役们见是自家长官的夫人出城，哪里敢上前阻拦，点头哈腰地把众人送出了城。
见这些差役恭敬如初，王聪儿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可他们却不知道，就在他们出城不久，北城方向，一名清军传令兵挎着一个装着密件的竹筒，飞马闯进了襄阳城。
马蹄滚滚，官道上激起漫天的尘埃。
风起！
云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