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树皮的味道

树皮和野草是什么味道？

张三的问题让炼狱英寿郎愣了一下，因为在他的观念当中，不要说味道，这两种东西根本就不是吃的。

鬼杀队内部的待遇还是很好的，而且炼狱家也算是名门，炼狱英寿郎从小到大，生活不算富裕，但也从来不会缺衣少食。

张三不一样，他知道树皮和泥土的味道。

在被老院长带回孤儿院之前，张三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过着流浪的生活。

他不乞讨，也不会卖艺，有好心人给钱就吃顿好的，没有好心人就去翻垃圾桶，啃树皮，吃野草。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自力更生，只是有一个老板好心收留他之后，却被人举报说雇佣童工，害的那个老板被罚了一大笔钱。

从那之后，张三也没敢再去找工作。

哦，那个时候他还不叫张三，叫……算了，他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的名字了。

或许也是街头流浪的生活，养成了张三好勇斗狠的性格，毕竟露宿街头，如果不狠一点，那么所有人都会来欺负你，连野狗也会跟你抢食。

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八岁，张三在街边遇到了老院长，老院长将他带回了孤儿院，张三才过上了顿顿都能吃饱的生活。

过往的经历让他很理解狛治的所作所为，因为他过去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偷过东西。

老院长是个好人，他知道张三的作为之后并没有严厉斥责他，而是谆谆教导他，并带着他去被他偷过的店里道歉赔偿，让他明白了自己的错误。

或许是狛治太像曾经的自己了，机敏警惕，活像一只幼兽。

这种人需要一个正确的人来引导。

对于张三来说，这个人是老院长；对于原本的狛治来说，这个人是庆藏师傅；而对于面前这个狛治来说，这个人可以是任何人。

自然也可以是张三。

“等等吧，我有些话想和他说。”

张三在路边找了个茶寮坐下来。

他这番行为并非是什么善心大发，实际上虽然老院长是一个好人，但是跟着他长大的张三却远远算不上有多善良。

他只是想……拯救一下曾经的自己。

炼狱英寿郎也跟着坐了下来。

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

贺代坐在两个中间，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这两个人突然之间怎么了。

江户的茶寮不同于茶楼，前者是开在街道两旁，提供给路人饮用的地方，后者是开在楼阁之中，一般只接待达官显贵，在此交流茶道。

茶寮的小二在问过几人的需求之后就退下去了，没过一会儿，小二端上来两杯……两碗……茶？

这种东西应该也能叫做茶吧？

张三皱着眉头看着面前一碗……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茶汤——其实他更想把这东西形容成一碗汤。

看着这东西，他想起来了。

江户初期盛行的茶道分为两种，一种是延袭了南宋陆羽《茶经》中的煎茶法从而创立的煎茶道，另一种是由几十年前的利休居士千利休整合了南宋点茶道开创的草庵茶道，又叫抹茶道。

这两种茶道也是后世日本的主流茶道。

不过在这个时代还是有区别的，江户初期，抹茶道是普及在平民当中的茶道，不受上层人士的欢迎——但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个时代的茶，并非是茶叶加水那么简单的东西，而是要往里边添加芥末果仁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堪称顶级黑暗料理。

张三皱着眉头，一边默念着不能浪费粮食，一边捏着鼻子把那一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灌进了——贺代嘴里。

是的，张三是吃过树皮和野草，但那都是曾经了，现在他有更好的生活，凭什么要忆苦思甜？

直接吃甜的不就好了！

做人不能委屈自己。

贺代呜呜呜的喝下了不明物体，一开始还在反抗，但是中间不知道尝到了什么，居然自己捧着碗喝了起来。

对于这种行为，张三只能表示佩服。

炼狱英寿郎看着两人的闹剧，一只手搭在日轮刀的刀柄上慢慢摩挲。

其实他并不是那么容易感春伤秋的人，作为鬼杀队的柱，他见惯了生死，也见证过很多悲惨的命运，与生死比起来，只是吃不饱穿不暖，并不是什么多么凄惨的事情。

真正让他生出感触的，是张三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那种稀松平常的语气，还有隐藏在平静的湖面下的，汹涌的波涛。

“张君，树皮和野草是什么味道的？”炼狱英寿郎问。

“什么味道……”

张三仔细回忆了一下，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他甚至以为那是一场久远的梦。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从梦里醒来，淡淡说道：“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不知道他是在形容树皮和野草的味道，还是在形容那段漫长的梦境。

“原来如此。”炼狱英寿郎了然地点头，诚恳说道，“抱歉。”

“也没什么，都过去了。”

张三看着窗外的人流，江户时代的街道过于狭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汇成巨大的洪流。

其实他并不是想得到炼狱英寿郎的理解和道歉，也不是想扭转炼狱英寿郎的观念，他不认为英寿郎的观念是错的，因为狛治偷东西的行为就是不对的，曾经他也偷东西，他自己也清楚那是不对的。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是肮脏的。

一颗明亮夺目的珠子，在不经意间沾染上了灰尘，那么其他人要做的，是将珠子上的灰尘拂去，而不是直接将珠子丢弃——这是老院长教给他的道理。

他只是想让炼狱英寿郎也明白这个道理，仅此而已。

而炼狱英寿郎明显比他想的还要聪明，只是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就猜到了他曾经或许有过相似的经历，然后产生了些许同情。

虽然张三也没有想过博取别人的同情。

没有人可以真正的对别人感同身受，所以张三从不接受的同情，也不会同情别人。

即便是张三和狛治之间如此相似，张三也不会对狛治产生一丝同情。

因为对于张三来说，同情狛治，就相当于既同情了别人，也同情了自己。

「同情别人是一种可怕的自我满足。

同情自己是最低下的一种自我贬抑。 

——尼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