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志青年
乔小毛,二十一世纪躺平新青年。本着不奋斗、不追求、不奢望的原则,不婚不育,无欲无求,唯喜到处走走。
偏偏其自二流职高毕业后,妄图劳逸两不耽搁,积极投身旅游业,以自己最大短板,硬撼职场各种秩序。连续三个月的试用期,没接到一个订单,无一项带团记录,面对空空如也的业绩,单薄的底薪,从主管到组长也是逐级关爱。可叹他一路过关斩将,遍体鳞伤,依旧不屈不挠,俨然死猪不怕开水烫。
屌丝的生活不相信眼泪。在这浮躁、浮华、浮夸的世间,乔小毛却有一项可贵的优点——读书。与其偏离现实的风格相符,乔小毛的阅读偏好也同样别具一格。上古传说,离奇志怪,固然外人看起来虚无缥缈,他却觉得少说也有八成真实。曾几何时,华夏也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啊。
身旁阮胖子也是一个爱读书的好青年。什么百亿富豪隐匿身份,一路装逼逆袭捉弄权贵。什么机缘巧合,落魄乞丐移魂大法,秒变旷世名医笑傲世道不公。总之,无论工作多忙,二人的阅读量都大得惊人,也无怪乎短短时日,两个毫不相干的穷伙计,也会惺惺相惜,偶尔聊上几句。
不过相较于志同道合,二人还是文斗居多。“小毛,昨晚看了看你推荐的《山海经》,获益良多啊。里面伏羲、女娲,都是人面蛇身,还说女娲娘娘造人,是以自己为模板。来,给哥看看,你两腿之间是否粘连,是不是脚趾头上,还有镶金的鳞片?”
面对阮胖子的无端挑衅,乔小毛从不相让。“哎哟,这么巧,我昨晚也拜读了你推荐的《无敌赘婿》,感情男主是华夏第一战神。也不知为了什么,一章下来至少吃数十个耳光。等等,这是不是一种病,叫什么来着?受虐症?”
阮胖子城府不深,瞬间便被点燃,“你懂什么,前面被虐有多惨,后面的报复就有多畅快。那些个见风使舵的,自以为高高在上,实则皆为蝼蚁……”乔小毛看着戏精附身的阮胖子,有那么一瞬,竟被底层屌丝的乐观所感染。
“就怕跪久了,猛然站不起来,即使站起来了,膝盖都是弯的。人的骨头、肌肉,都是有记忆的,真正的强者,怎甘心尊严受辱,又岂会溺毙于意淫之中?被抽耳光不可怕,偏偏还怀揣老子其实是天下第一的野望,实际上是因为没见过真正的神灵,有所误解罢了。”
阮胖子怒极反笑,“那也比你好些吧,守着早已作古的虚无缥缈,不知道何处安放你那颗避世的玻璃心。你说你自打来之后,就没开过单吧,公司业务一大把,可你就连两百元四天三夜的青溪镇老年团,都没接过一票。”
业绩是乔小毛的隐疾,阮胖子打蛇打七寸,直戳死穴。无论任何一场双方的舌战,最终的结果可想而知,乔小毛虽次次败北,落荒而逃,却是一脸的鄙夷。“不讲武德,活该一辈子是烂泥。”
夕阳斜照,黄昏将至,苦难疲倦的一天即将迎来自由的夜晚。乔小毛动作麻利的收拾好桌面,坐等下班时间到来。
孰不知一个身影已悄悄潜行至他身后,捏着嗓子问:“小毛,下班了?”乔小毛头也不回,闭目养神回道:“还有两分钟了,老子即将喜提解放……主、主管……”
乔小毛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潮湿的冷风吹过,激得他一激灵。已经九点了,小区门口的烟火气还是那么浓烈。各种烧烤散发出诱人的味道,刺激着他空瘪的肠胃,发出本能的吟唱……
他又又又一次面临失业,足足三个小时的软磨硬泡,保证立誓,都未能扭转那个铁石心肠的老女人,一脚踢开他的决心。下个月的话费、房租、信用卡最低还款额,纷纷在这低落的时刻跳出来,一同在他痛苦的心头,跳跃狂欢。
明天,就是最后的岁月静好,乔小毛虽然喜欢看神话,却真真不相信奇迹的存在。当朝阳再次升起,这份供他栖息的职场,将会伴随着离职手续的进程,弃他远去。在此之后,犹如钝刀片肉的求职凌迟之刑,亦会如约而至。
天气好像读懂了他内心的诅丧,不仅配合的下起了微微细雨,还不时送上一股幸灾乐祸的阴风……
不远处一个面摊,头戴斗笠的老者赤着双脚,端坐在一把竹椅上。其粗布麻衣,身形佝偻,与周围时尚的现代风格格不入。一个同样朴素的少女紧盯着乔小毛,漂亮有神的眼睛仿佛舍不得眨一下。
毛毛细雨依旧洋洋洒洒,落衣不沾,却尽显寒意。潮湿无孔不入,渐渐凝在少女弯而长的睫毛上,竟倒映出这如幻繁华的灯红酒绿。老者一碗面吃完,僵硬的脸上不喜不悲,好似完成了一件任务。“索然无味!”老者呐呐自语一句。
少女瞟了老者一眼,旋即又盯住乔小毛萧索的身影。他在这一条小吃街徘徊了半小时了,好像在反复寻找一种既能果腹,又花销极少的食物。
一只甲虫冒雨飞来,落在她手背上,忽得化为一团火焰。那微弱的光亮,甚至对周围的夜色毫无影响。唯独老者见之色变,轻声道:“主人,这已经是第三只烽火甲虫了。”
少女垂眸看了看手背,甲虫焚尽,不落一尘,好像从未来过一般。这是一只堪称完美的手,白皙的皮肤,分明的骨节,优美的线条……
“咱们该回去了,这小子,当真能堪大用?”老者小心的试探着。少女不置一词,缓缓起身,吩咐道:“按计划行事。”
“可万一出现差错,牵动阵法,后果……”老者脸上忽然涌出惧色。少女回首目光灼灼,“那也只不过是劫难提前,反正是躲不过的,有何损失!”
坚定的目光,瞬间使老者安稳了下来,他追随主人不是一世两世了,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二人方要离去,老者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要不要我去帮他点碗面?”
“不用,饿一顿又何妨,他给我找的麻烦,岂是这等责罚就能抵过的……”少女的身形已消失在夜色之中,只剩余音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