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罗太太突然的转变
丈夫虽稍稍提了提精神,但这反而更加衬托出了他此刻内心深处的沮丧。他有些吃力地将手机缓缓从裤兜里拿出,有些不耐烦地调出了其中的录音,五年前二人的对话开始在静谧中撞击开来。
录音中的内容确如丈夫之前所说,“宝哥”说话的语调和方式有着显而易见的怪异。除此之外,从我听到“宝哥”的第一个发声我便意识到了,这个与丈夫对话的声音并不是罗振玉,不过这声音确也熟悉,只是一时想不出自己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这不是罗振玉的声音!我跟他打了少也有十几通的电话了,他的声音明显跟这个不同!”我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丈夫震惊之余脸上透着一种无所适从的恍然,似在抱怨、也在自责,还有一种愤恨咒骂的情绪夹在其中。
“你确定这个人就是宝哥?”我拿起照片指着罗振玉向丈夫确认道。
“不会错,我爸在世时给我看过这张照片,他亲自指给我看的,我记得他指着他说‘别看这宝哥相貌平平,个子也不高,说不定以后还真能混出个样了!’”丈夫坚决的口气中透着十足的焦灼感,他边说边低下头四处打量着什么,就好像这低处的某个地方藏着能够解释他内心困惑的答案一样。
“那就是说,跟你一直保持联系的那个‘宝哥’是别人假冒的!不,不能说是假冒的,他似乎一直都没有明确承认过他就是宝哥!”我再次俯下身去,将手搭在丈夫的手上,关切地审视着丈夫那双张如受了惊般脆弱的面孔。
我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张照片上,上面的三个人皆露出了不同程度的喜悦,而这种喜悦似乎与他们的年龄存在着莫大的关系:年纪越小,脸上的喜悦就愈加热烈奔放,年级越大,喜悦则会表现地稍有含蓄。照片里一直被我们忽视的郑武奇脸上还有着少年气,他笑得很是舒展,那表情几乎到了大笑的地步,就仿佛照片拍摄前的一秒钟有人给他讲了一个正中笑怀的笑话一样,而也正是由于这个笑,让我一眼就认出了他来。因为公司里与他打过交道的人都非常熟悉这种笑,只要在他的脸上露出这个表情,人们就知道要对他敬而远之了,否则他便会在不伤及自己脸面的情况下让对方极尽地难堪。
“那声音会不会是郑武奇的?”我心里泛起了嘀咕,可由于我与他面对面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所以对他的声音特点并没有多少记忆,我一时觉得那声音是他,一时又觉得不是,如果将他的身份加入丈夫疑窦丛生的故事之中,一时便觉得很多事情都能解释地通,可一时又觉得他在其中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难以理解。
我看向丈夫,丈夫也同样窘迫地看向了我,我们俩皆欲言又止,仿佛各自都有了几把能够打开这些疑团的钥匙,可真要通向那最明朗的真实,似乎还差了些什么,而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我对丈夫内心感受的顾及,以及丈夫对于那绝对真实本身的抗拒。
“我爸的死不是个意外!”丈夫说出了自己最在乎的事情。
“谁也不会想到的!”我轻抚着丈夫的手。
“不,是可以避免的,那天是我非得要用车,我爸才着急地要开回来的。”丈夫将手从我的手中抽出,抚按在自己头上不自觉地挠抓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如果那罗.....让.....没有在车上放那个,爸也不会突发心脏病......出车祸的!”
“我爸心脏出了问题,我一点察觉都没有........你说我该不该怪他们!你说我这算不算给自己脱罪!”丈夫的头发在他渐愈混乱的抓搓之中凌乱地不成样子,他便顺势将脸埋在了双手之中,他不想面对我,更不想面对这样的自己。
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回答,怎么安慰。作为罗振玉参与的另一个事件的受害者,我难以客观面对这个问题,更不会做出什么对自己公正同样对安抚丈夫有利的至佳选择。不知为何,一种莫大的委屈突然涌上了心头,我难以抑制自己的泪水,只好立即起身,将脸远离丈夫的视野范围。我双手支在餐椅靠背上,希望能通过这般硬物给到我立于此地的力量,并可传递走我紧握于手中的那些不甘与无奈。
我假意看着桌子上的信,以给予我表现成此等状态的可谓合理的解释。可等到心情有所平复,信上的内容竟自然而然地被我看到了心里。
“信上说,宝哥在里面可是放了钱的,那信封里面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吗?”我佯装平静地问道,并不在乎事情本身的解决,只是寄希望于事情的继续推进,从而让我们能从这密不透风的疑团所营造的滞闷情绪中抽离开来。
“没有了,我已经确认过了!”丈夫挣扎着直起身子,拿起桌上的信封将开封口对着我。
“哎.........”我长叹一口气,已经不想再去思考这钱到底上哪去了?
“我觉得我必须得尽快见一见罗振玉。”丈夫刚表了决心,就被我手机里突然传出的铃声给击破了。我看了一眼,本就躁郁的内心又平添忿忿,来电的人又是那位罗太太。
焦灼之中,我有一种想要把积压在心中的所有不良情感发泄出来的冲动,我峻厉地看了丈夫一眼,然后接通了电话,按下免提键后就将手机放在了我和丈夫之间的桌面上。
“哟,竟然敢接我的电话,挺有种的啊你个小贱人。”开门见山的侮辱刺痛了整间屋子里所有情感的“自尊”。丈夫一下子便跃了起来,但被我费力地又按回到了椅子上。
“罗太太,罗总见识过你这骂人的功力吗?”有丈夫做后盾,再加上新近挖掘出事实的加持,我对罗太太以及围绕在她身上的所有,表现出极其淡漠的态度。
“你混蛋,你还敢提我老公,信不信我削掉你的嘴。”罗太太气急败坏的口气此时听起来甚觉可笑。
“你打电话就是来过嘴瘾吗?”说着,我便坐到了丈夫对面的椅子上,并将手机随意朝我这边挪了一下,有些刻板地朝着丈夫上挑了一下眉毛。
“说实话,像你这种破坏人家庭的贱人,每天打电话骂你都不为过.......你都得给我受着。”丈夫听到这话,怒气冲冲直起身子,想要对着手机喊出些什么。
“朱总也结婚了吧!”我抢先一步说出了一句对罗太太来说既是威胁、提醒又是有所挑衅的话。
“你个。。。。。。”
“我个什么?你干了那些龌龊事你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了?我告诉你,我秦思捷跟你们这种人天差地别,你老公对我是性骚扰。对了,不正好嘛,你有照片拿出来呀,正好可以让我当证据,你这样做可谓是大义灭亲,功德无量了。不然像你们这群忘恩负义、颠倒黑白的人才最应该被骂。”说完这一席话,我心里无比的舒坦,丈夫眼中显现出惊羡的光彩,脸上的颓丧已不见了大半。
“哎呀,你是疯了是吗,小........正......你究竟是要...........哎。”罗太太好像被谁给拉出了手机可收音的范围以外,电话里开始传出了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一会儿竟然自己就挂断了。
正当我和丈夫收拾好心情要继续盘算这其中的瓜葛时,罗太太的电话竟又打进来了。不过,这次,她的语气却极其反常地不再是一股子火药味,冷却下来的声音里却也透着不甘不愿的烦躁。
“我今天找你有事。”她那娇媚但生硬的口气反而让我有些忐忑。
“什么事?”我漠然地问道。
“你跟老罗的事我暂且不追究了,我只要求你以后不要再跟老罗有任何联系!还有,我的事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说,否则.......我会要你好看的。”
“呵呵,我才不会为了那些无关紧要事情费心呢,即便........”我突然想到丈夫父亲的死,更觉得这女人可恶,但我还是忍住没有继续说下去。
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后罗太太又继续说道:“这些事你没跟你老公说过吧!”
我看了丈夫一眼,他正盯着我着手机有些发怔,但脸上不自然地露出了一丝蔑笑。我于是有意回避也似在挑衅地随意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说时无心,但说出却也提醒到了我,而这问题更让电话的那头陷入了持久的沉寂。
“啊.....呵......查小三自然要摸清底细的呀。”电话里终于传出了生硬而尴尬的解释。
“你查我?”这让我很是气恼。
“不是,这.......哎哟,是我的错啊!是我误会你了啊!但是,我奉劝你最好还是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你的丈夫,万一你丈夫一冲动把事情给闹大了,对你对我毕竟都不好的吧。”虽然是不甘不愿的妥协与道歉,但她的话也着实让我欣然自足起来,说话间就更添了几分气势。
“告诉我的丈夫为什么会把事情闹大,之前不是你想要闹大以好让我身败名裂的吗?”
“我说..........”她的脾气似乎被我激发上来,只是好像被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给压制着只发出了嗯嗯的几声。我不免有些担心起来,急忙问道:“罗太太,你没事吧,你身边是不是有什么人?”
“没有!”否定的声音大的有些刺耳,她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口气又迅速恢复了正常。“没有人,就我自己一人在家呢,刚才.....刚才......突然想打喷嚏,赶紧捂着嘴了。我说啊,你给你丈夫说这个事没有啊?”口气中竟听出了一丝谄媚。
“说过了,怎么了?”我冷漠地陈述着事实。
“啊?那.....那你丈夫是什么反应啊!”她突然有些紧张。
“没什么,就是想找你们夫妻二人聊聊。”
待电话那头传出了几声极不自然的呼气后,她那有些尖利的声音四周竟长出让人直犯痒的绒毛:“啊呀,小妹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说到底都是误会,我家老罗那天犯浑,一不小心冒犯到了你,也伤害到了你,我也是糊涂了,竟然没弄清楚就对妹妹你破口大骂........哦,我已经多次严厉批评我们家老罗了,让他以后行为检点点儿,我这几天也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要不然也不会给你打电话不是。你看.....咱们两家之间本身也没什么过节,我们呢也都没有遭到什么损失,不如就小事化了......妹妹要真的觉得心里不舒服,想要什么,姐姐能办到一定全力去办。”
罗太太言行上的巨大转变反而为今晚各种不同寻常事件的挖掘增添了“正在发生,继续推进”的意味,丈夫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戏谑的挑眉中间加入了疑虑的忖量,也激化了他对于这场谈话的浓重兴趣。
“其实......其实我就是想要让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过去,但是你.........我不会想要你干些什么,道歉什么的大可不必,就只要你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就行了......不过,我感觉.......只是感觉,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要求?”我看着丈夫,尝试着从他的眼中读出他所认为的这场谈话的进行方式,口气上不免有些游移。
“我哪能有什么要求啊,就是想要妹妹以后.......当然还有你的丈夫不要再跟我们家老罗有什么联系了。我不是怀疑你啊,就是为了避免以后会产生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你看,毕竟这事的发生,谁在脸面上都不好看,何况有些隐私我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咱们就这样两不相欠,互不联系,彼此就当没遇到,对你、对我、对谁都好,是不是?”表面上我们似乎达成了一致,但听到罗太太竟会因怕自己的丑事被揭发而选择低声下气地跟我商量,这让我的心里生出了无上的满足感。
“罗太太,不联系你指的是什么?”丈夫突然对着电话似有轻松地问道。
时间似乎定格在了丈夫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唯有丈夫右手食指在手机屏幕上的敲击声脱离了时间与空间的控制,成为这世上能够在人的心中勾起波澜的唯一且最大的声响。
手机里突然传出了“嘟嘟”的声响,电话又挂断了。
“她在怕什么?”丈夫嘲弄着说道。
“怕你去找罗振玉!”我说着,胸口间不禁提了一口气。
“到底是谁在怕?”丈夫说着便又盯向了桌上的那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