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贫民区小子(6)
我记得第一次感到贫穷是在三年级,当时我们又回到了东新奥尔良——波莫纳之后的一站,和布朗家一起住在柯伦街。妈妈的老朋友珍妮小姐在邮局有一份稳定的工作。然而,靠政府发的工资养活她的七个孩子意味着永远捉襟见肘。与此同时,妈妈没能在新奥尔良找到工作,而且她太骄傲了,不愿意靠领食品券或福利金过日子。
我认识到我们很穷,是因为我经常觉得饿。那段时间我们并没有挨饿,只是吃得很简单。快餐是我们买不起的奢侈品。麦当劳只有生日才会去。为了一天一天撑下去,我们会买一些有饱腹感的食物。在布朗家,每天早餐是玉米糁子和人造黄油,每周有几个晚上吃红豆米饭。
如果你能找到一个鸡蛋——有时你能找到,如果你知道它被藏在家里哪个地方的话——你可以用它做一道名叫“洞里的蟾蜍”的传统英国菜,用果汁杯口切掉一圈面包,然后在面包洞里煎鸡蛋。实在想吃甜食的时候,我们会自制一道冰冻甜点,把酷爱牌饮料倒进纸杯里冷冻,冻结实之后把纸杯倒转过来,取出冰块吮甜甜的果汁味。
要是家里的东西吃完了,我们会把蛋黄酱或番茄酱抹在面包上,称之为三明治。糖浆三明治是我的最爱。要是没有其他东西可吃,我们会吃卷成团的面包,它的味道比普通面包好一点。然而,僧多粥少的问题怎么也绕不过去。这个家有十张嘴,而我年纪最小,这就意味着我大多数时候都吃不饱。学校的免费午餐是我唯一可以指望的一顿饭。
有一天,我们没吃的了,离邮局下一次发工资还有一星期。珍妮小姐对妈妈说:“我们得把存钱罐打开了。”
“是啊,”妈妈叹气,“我猜我们真的得打开了。”
妈妈很珍爱那个存钱罐。它放在电视柜旁边,在一张白皮肤耶稣画像下方。那是一个大大的黏土存钱罐,可它的外形不是一只粉红色小猪,而是一个黑色的黏土雕塑,雕的是一对赤身裸体的男女,他们坐在一块貌似岩石的东西上面接吻拥抱。妈妈和珍妮小姐每次回家都把零钱从那女人脖子后面的一个槽里存进去。存钱罐没有任何其他开口。我知道,因为我花了很多时间在它的侧面和底部找暗门。
大家都围了过来,珍妮小姐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了一张床单。妈妈用双手把存钱罐捧过来,放在床单当中。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存钱罐的暗门藏在哪里。珍妮小姐从厨房拿来一把锤子,我惊呆了。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打开存钱罐”,是真的要打破它。就在那一刻,我知道我们一定是真的身无分文了。
珍妮小姐把锤子举过头顶,妈妈则转过身去,就好像她不忍心目睹宠物被射杀或遭遇其他惨剧那样。锤子狠狠地砸在那对接吻的男女身上,存钱罐裂开了,硬币和黏土碎片飞溅到地板上。
“吔!”有人喊道,“中头奖了!”
我们在客厅里奔来跑去地捡硬币,然后把它们堆在床单当中。好大一堆。我到那时为止从没见过那么多钱。我盯着硬币,心里默默数。妈妈说:“嘿,仿生脑,坐下,该你上了!”
我很惊讶,因为妈妈说这话的时候有点骄傲,似乎在吹嘘我和我的特殊计数能力。在我们家,赞美和认可就像金钱一样稀缺。我已经习惯了妈妈对我大喊大叫,命令我不要再低头走路,不许我一边走一边数步子。我的数数儿能力终于派上了用场,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
所有人围成一圈。我先把硬币分门别类,然后心算。不到三分钟,我就宣布了总数:“一百六十四美元七十四美分!”我看了看布里奇特,她也在笑,似乎也以我为豪。
另外一件让妈妈表现出以我为豪的事情是和我一起解谜。从休斯敦时代开始,妈妈就喜欢点上一根大麻烟,蜷缩在沙发上,拿起她的《德尔谜题集》(Dell Puzzle Book)来放松——她总是很乐意让我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帮她解谜。
有时我们各解各的谜,妈妈做书上的填字游戏,我做游戏机上的纵横字谜。不过,我的特长是破解逻辑谜题。下面就是一个逻辑谜题的例子:
一群学生决定组建鼓队。其中一人担任鼓队女指挥,一人敲大鼓,一人敲边鼓,余下两人担任铙钹手和小号手。没有两位鼓队成员的年龄相同。根据给出的信息,确定每个队员的名字、年龄(十四、十五、十六、十七或十八岁)和岗位。(注:女生为阿曼达和埃丝特,男生为伦纳德、马克和欧文。)
妈妈解不出这种逻辑谜题,但我能,而且速度很快!我盯着书页不眨眼,大约一分钟后就急急忙忙地喊出答案:“阿曼达,十八岁,指挥;埃丝特,十七岁,边鼓手;伦纳德,十五岁,大鼓手;马克,十四岁,小号手;欧文,十六岁,铙钹手!”然后妈妈就会翻到下一页看答案,发现我答对了。她会惊讶地摇头,而我则在沙发前跳起了欢快的舞蹈,跳出我最好的动作,逗得妈妈笑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