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唯物主义与当代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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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马克思主义理论的缔造者

恩格斯称马克思为“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他说马克思的逝世,是“当代最伟大的思想家停止思想了”。恩格斯对马克思的逝世感到无比悲痛。他在致威·李卜克内西的信中说:“我仍然不能想象,这个天才的头脑不再用他那强有力的思想来哺育两个半球的无产阶级运动了。我们之所以有今天,都应归功于他;现代运动当前所取得的一切成就,都应归功于他的理论的和实践的活动;没有他,我们至今还会在黑暗中徘徊。”

马克思最伟大的贡献不仅在于他参与了无产阶级革命,更在于他创立了伟大学说。马克思的理论创造比他短暂的政治活动更具有长久的影响。马克思是个像普罗米修斯一样的盗火者,他为在黑暗中摸索的无产阶级和被压迫民族指明了解放的方向。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信中曾经说过:“目前首先需要我们做的,就是写出几部较大的著作,以便向许许多多非常愿意干但只靠自己又干不好的一知半解的人提供必要的依据。”马克思就是这种撬动旧世界的理论支点的创造者,这是对无产阶级解放事业彪炳千秋、永载史册的伟大贡献。

马克思的思想不仅属于无产阶级,它是全人类的文化遗产。因为马克思创立的学说中包含的对世界发展规律、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认识,大大丰富了人类积累的智慧宝库,为人类知识增加了最具创造性的新内容,并且为人类对自然、社会、自身的认识提供了世界观和方法论指导,从而为人文社会科学的科学化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为人类认识和科学进步提供了新的推动力量。

历史为无产阶级和人类贡献了一位世纪天才马克思,马克思以后的人类历史又见证了马克思主义的曲折光辉历程,见证了马克思作为伟大思想家的远见卓识和求实睿智的科学精神。马克思是被反动统治者迫害、驱逐的德国流亡者,一生贫困多病,儿子夭折,有时连寄信的邮票钱都没有。可这一切都没有阻止他为创立无产阶级和人类解放的理论而进行研究和写作。卷帙浩繁的《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就是明证。只活了65岁的马克思,为人类留下的思想财富如此丰富,这在人类历史上是少见的。我们纪念作为伟大革命导师的马克思,同时要纪念作为伟大思想家的马克思,牢记马克思是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创立者之一。

当年与马克思、恩格斯同时代的人创立的学说,不少已经成为历史陈迹。当代西方没有任何一个理论家能为解决西方资本主义矛盾提出一个有效的理论说明和解决方法。马克思并非高官政要,也非富可敌国的亿万富翁,但就是这样一个穷困多病的人的逝世惊动了整个欧洲,当时不少报刊发表社论和文章对他表示敬意,不少工人组织对他表示哀悼。在人类历史上为穷人说话、表示哀怜的思想家并不少见,摇晃“穷人乞食袋”的各种社会主义流派也很多,但唯有马克思不是用怜悯、不是用眼泪、不是用抽象人道主义原则表示同情和抚慰,而是真正用科学理论揭示他们的处境并为他们指出解放的途径。马克思是用真理征服世界、用真理改造世界。只有真理的力量才是不可战胜的。

黑格尔说过,“伟大的灵魂——哲学史上的英雄们的身体,他们在时间里的生活,诚然是一去不复返了,但他们的著作(他们的思想、原则)却并不随着他们而俱逝”。历史上不少著名思想家逝世了,但是其思想不会死,因为思想通过文字对象化为著作,可以为后人所研究、吸收和借鉴。但我们需要特别强调的是,作为思想家的马克思对历史和现实产生了重要影响,其和历史上一些著名思想家的不同之处在于他同时是一个革命家、是一个实践者。马克思的著作不只是藏于世界各个图书馆的典籍,不只是待人阅读和研究的经典,马克思永远是“活着的马克思”。英国学者特里·伊格尔顿说得对:“与政治家、科学家、军人和宗教人士不同,很少有思想家能真正改变历史进程,而《共产党宣言》的作者恰恰在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发挥了决定性作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建立在笛卡儿思想之上的政府、用柏拉图思想武装起来的游击队,或者以黑格尔的理论为指导的工会组织。马克思彻底改变了我们对人类历史的理解,这是连马克思主义最激烈的批评者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就连反社会主义思想家路德维希·冯·米塞斯也认为,社会主义是‘有史以来影响最深远的社会改革运动;也是第一个不限于某个特定群体,而受到不分种族、国别、宗教和文明的所有人支持的思想潮流’”。全世界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之多,超过任何一种思想理论。英国共产党总书记罗伯特·格里菲思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说,“无论是有组织的工人运动、知识分子运动,还是工会组织,甚至今天的工党,都深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的指导和影响。可以说,马克思主义一直活跃在英国”。

当然,马克思主义是在斗争中发展的。马克思主义这样一种改变社会形态、改变世界政治格局的理论,必然触犯一切旧有统治者和有产者的利益。它的存在和发展,不可能无风无浪,水波不惊。自马克思主义诞生以来反对马克思主义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止过。在当代,我们应该特别注意那种把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对立起来的观点。有论者往往引用马克思说的“我只知道我自己不是马克思主义者”作为立论根据。其实,这是马克思对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法国工人党中的一些极左分子的批评。恩格斯在批评德国党内的一些大学生的幼稚行为时,也曾引用过马克思的这句话,并且明确指出马克思这句话的真实意义是区分“龙种与跳蚤”。

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是不可分的。马克思是马克思主义的缔造者之一。没有缔造马克思主义的马克思,也许是个律师,也许是个大学教授,也许只不过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知识分子,而不是现在受到全世界人景仰的伟大革命家和思想家;而没有马克思,也就不可能产生马克思主义的科学体系。马克思逝世多年后,恩格斯曾深情地说:“马克思比我们大家都站得高些,看得远些,观察得多些和快些。马克思是天才,我们至多是能手。没有马克思,我们的理论远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所以,这个理论用他的名字命名是理所当然的。”

马克思主义作为科学体系是唯一的,不存在两种根本不同的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主义是发展的,但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仍然是马克思主义。在马克思逝世后,马克思主义出现了不同流派,当代就存在各种名称的“马克思主义”。但历史和实践是思想理论的过滤器,它会不断把风靡一时但终究经不起实践检验的所谓“马克思主义”抛向被历史逐渐遗忘的角落。例如,所谓“宗教马克思主义”、“存在主义的马克思主义”、“弗洛伊德主义的马克思主义”或“现象学的马克思主义”等等。虽然遗声未绝,但它们并没有多大影响力。我们并非对不同观点的马克思主义流派采取一概排斥的狭隘宗派主义态度。我们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的科学性和纯洁性,但我们也会仔细倾听和分析不同的观点。例如,西方马克思主义就是当代西方最为流行的一个学派。它的理论视野和理论风格可能与我们不同。可我们并不把它视为异类。西方马克思主义并非统一的、具有完全相同观点的学派,但其中不少学者由于生活在西方社会,他们对西方社会的问题和矛盾可以就近观察,有切身的体会,因此,他们的著作中会有些有价值的思想;但由于他们生活在资本主义处于主导地位的社会环境之中,由于历史和传统的影响,由于种种西方现代哲学思潮的激荡,更由于没有革命需要的推动,他们容易走向单纯的文本研究,走纯学术化、讲台化的道路。我们对西方马克思主义中的各个研究者,对他们的观点和政治立场要采取具体分析的态度,既不可一概赞同,也不可简单拒绝。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和而不同的原则对我们处理西方马克思主义同样适用。

我们反对把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的思想割裂开来,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马克思以后的所有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人都是马克思思想真正的信仰者和实践者,其中确实存在区别“龙种与跳蚤”的问题。在当今世界的所谓马克思主义者中,有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但也有自称“马克思主义者”的人,更有打着马克思主义旗号的假马克思主义者。我们应该区分“龙种与跳蚤”,但这不能成为否定作为科学理论体系的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思想的不可分割的内在联系,不能成为以所谓“回到真正的马克思的原典”为否定马克思以后全部马克思主义的根据。把马克思之后的全部马克思主义归为与马克思思想不同的另类,这实际上是在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之间断源截流,既否定了马克思思想的当代性,也否定了当代马克思主义存在的合理性与必要性。如果只有马克思的经典而没有马克思主义,经典就不可能成功地用来指导革命运动和建立社会主义制度。马克思蕴藏在经典中的具有规律性的思想必须成为“主义”,成为一门具有科学性、连贯性、系统性的科学学说才能发挥重大指导作用。毛泽东同志说过,“主义譬如一面旗子,旗子立起了,大家才有所指望,才知所趋赴”。如果没有由马克思经典中具有规律性的观点构成的马克思主义的旗子作为指导,只是守着卷帙浩繁的著作和手稿,世界社会主义革命和运动就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如果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都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那么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在哪里?一种说法称其存在于马克思著作中,这种说法貌似有理,其实似是而非。马克思的著作和马克思主义科学理论不应该是简单的互证或互斥关系,并不是马克思著作中的每句话都能成为基本原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马克思和恩格斯经典著作中反复论述的具有规律性的观点,而且是经过并且经得起实践检验和证明的,况且不是所有的马克思以后的马克思主义的创造性发展和实践创造都能够或都应该从马克思的文本中找依据,毛泽东同志曾经批评过这种本本主义的研究方法。如果把衡量马克思主义的标准求之于马克思的文本而不是实践,一切求之于本本,很容易陷于把马克思著作中的片言只语,甚至把马克思自己已经删除的,或者把在手稿的某个角落中寻找出的一句话,作为反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根据的错误做法之中。这是我们现在常见的一种把马克思和马克思主义割裂开来的做法。我一直不同意那种把手稿置于正式出版的著作之上,把一稿置于二稿之上,把二稿置于三稿之上,把已删除的置于正式文字之上,甚至把其中任何一个论述作为衡量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正确与否的标准的做法。从思想史角度看,研究马克思的思想发展,研究马克思何以成为马克思主义缔造者之一的艰难探索历程,可以采用历史的比较研究法,但是研究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不能这样。因为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经历过马克思自我信仰的清算、经历过马克思和恩格斯的讨论与交换意见、经历过和对手的论战,是艰难探索的结果。

马克思的经典著作和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是共存共生和相互促进的关系。掌握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提供的观点和方法,可以指导我们更深入地学习马克思的经典著作,理解它的精神实质,区分规律性的论述和个别词句,而且结合实践通过反复学习、阅读经典,可以有新的体会,有助于创造性地发展马克思主义;而认真学习经典著作,可以加深我们对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理解,理解马克思为什么提出这个原理,它的理论依据和事实依据是什么,从马克思著作对原理的论述中学会他分析问题的立场观点方法,从而加强实际运用的能力。

中国共产党最重视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学习。在延安时期,毛泽东同志就为干部指定过经典著作必读书目;他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也曾经多次指定必读书目。这个传统一直延续至今。习近平同志非常重视对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学习。他在多次讲话中强调学习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重要性,强调要通过学习经典著作,掌握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

我们重视马克思主义经典著作的研究、重视中国马克思学说的建立、重视对经典著作的历史研究和正确诠释,不是立足于寻找马克思和恩格斯、青年马克思和老年马克思、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之间的对立,在所谓空隙处、矛盾处做文章。任何一个熟悉人类思想史的人都能理解,马克思和恩格斯是两个人,他们都是有个性的伟大思想家,他们之间不可能不存在语言、风格的差异和学术上的分工,甚至对于某个观点他们会存在差异和探讨,但关键在于他们在基本观点上具有一致性,他们正是因为这样才能成为马克思主义学说的共同创造者。一个思想家在青年时代和老年时代的思想也不可能不发生变化,思想之路并非笔直的,而是一个探索过程,关键在于是否存在一以贯之的思想内核和基本观点。一个真正伟大的思想家的思想发展历程是日渐成熟的,而不是逐渐倒退的,思想倒退者不可能真正成为伟大的思想家。至于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思想两者更不是固守经典、亦步亦趋的关系。马克思并不是马克思主义科学体系的完成者而是奠基者。马克思主义是一个开放的创造性体系,马克思主义不是终极真理,而是永远处于发展之中。马克思的经典著作不可能包括他逝世以后所有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内容,但发展着的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源头是马克思的思想。正如列宁说的:“沿着马克思的理论的道路前进,我们将愈来愈接近客观真理(但决不会穷尽它);而沿着任何其他的道路前进,除了混乱和谬误之外,我们什么也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