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橘红的光
公寓楼下的白炽灯里常会传出微弱的电流声，如今却被夜晚的稀疏蝉鸣彻底淹没。
矢野空回到自己的公寓，洗澡，洗衣服，现在已经接近十点，如果明天去上课的话，那么再过两个小时，他必须要睡觉了。
他有些沉默不语，或者说，家里也没有其他能够说得上话的对象。
脸色看起来有些沉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唤醒手机屏幕之后，却没有点进去任何界面，只有后藤一里的信息挂在聊天框的最顶端。
【矢野酱到家了吗？】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烦躁不安，缓慢地在手机上输入。
【嗯。】
过了一会儿，后藤一里继续发来信息。
【今天，多谢款待，我会，努力的！！】
【嗯。】
不知道还要继续说些什么，但后藤接下来发送的信息却一直停留在矢野空的眼眸里。
【矢野酱......你不开心吗？】
【不知道。】
【因，因为什么？如果是刚才灯会我走太慢了，非常抱歉。】
接下来是一个土下座的表情包。
又过了一分钟，居然发来一个三秒的视频。
后藤一里躺在她的床上，一手扶着手机，另一只手笨拙地做着鬼脸，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可爱。
矢野空怔然。
【不是后藤的错，我没有不开心。】
他又输入谢谢两字，刚发送出去，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接近深夜的时刻显得很诡异。
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处，透过猫眼，矢野空的门外没有人，但声控灯已经亮起，与此同时，有钥匙插拔转动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窃贼在倒锁？
声音还在持续，高档公寓的安保措施不容小觑，短暂思考后，矢野空拿出手机，打开视频，进行录制，他举着手机，轻轻拧动门把手，慢慢推开后，温暖的黄色灯光穿过门缝，他慢慢推开门，把手机摄像头对准左边邻居家的门口。
出现在手机屏幕的，是一位穿着灰色风衣，带着卡其色鸭舌帽的人，由于角度问题，矢野空看不到对方的脸，也没有注意到其他特征。
他正在钥匙孔前面做着什么，矢野结束视频录制，打开拨号盘，准备报警。
但这个时候，却遗忘了一件后果严重的事情。
按下第一个数字时，手机发出的响声，把窃贼吓了一跳。
手机拨号默认有声。
但矢野空的表情却变得古怪起来。
他索性推开门，走了出去。
对方也停下了动作，慢慢转过头来。
矢野空看见了那张妆容精致，但表情十分尴尬的脸。
成濑爱衣轻咬嘴唇，做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矢野君，晚上好？”
......
矢野空房间的客厅里，弥漫着诡异的寂静，成濑爱衣坐在她曾经坐了许多次的舒适沙发上，视线到处游离。
大概说了很多话，让她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可是成濑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自己去冰箱里找乌龙茶或者果汁喝。
毕竟现在房间主人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捉摸不透。
“所以，亲爱的成濑爱衣姐姐原来是我的邻居呢？”
成濑现在觉得，矢野空艳丽到令自己羡慕的脸上，那抹笑容让他看起来像个狡猾的小恶魔一样。
他应该去做演员，而不是歌手。
“啊哈哈哈......还真是巧呢。”
成濑陪着他一起笑。
“然后，今天出门很不幸，没带钥匙？”
“嗯......”
成濑小姐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
“那么，理由？”
矢野空稍稍眯起双眼，语气不变。
“理由？”
“成濑亲，不要装傻哦~”
成濑觉得自己出了一点冷汗。
“不说可以吗？”
“不~行~”
‘她’充满魅惑力的声音真是让人心惊胆战。
“哈啊......那可以先给我喝杯水吗？”
矢野空起身从冰箱里给她拿了一瓶‘角high’，打开易拉罐后，放在成濑面前。
“成濑亲，这是您一个多月前留在这里的哦，请慢用~”
啤酒混着泡沫滑入喉咙，成濑爱衣在能量和水分上得到了补充。
“我家里没有冰箱，啤酒不冰镇的话不好喝......这样的理由通过吗？”
“驳回~成濑小姐觉得这样的理由令人信服？”
“嗯......”
她陷入了沉默。
“那，矢野家的沙发更舒适？”
“呵呵。”
终于，成濑爱衣一副‘白给你’的表情，吞吞吐吐地说：“我承认啦~是有暂时隐瞒，然后捉弄矢野君的想法，但我发誓，真的没有半点想对你不利的意思。”
“嗯哼，然后？”
成濑愣了一下，她看着矢野空，却在那对盛气凌人的美眸下失神，只能把头扭到一边。过了一分钟后，又重新转过来，此时的成濑爱衣已经换了一个面孔。
笑容妩媚，声音勾人，俏脸微红，完美得无懈可击。
唯有隐藏在发丝中的耳尖，在逐渐升温。
“公寓的夜晚，一个人太孤独，所以需要矢野君的陪伴啦......不行吗？”
矢野收起笑容，认真地看着她。
“成濑小姐，是认真的吗？”
成濑爱衣觉得胸腔中的心脏砰砰跳动得格外厉害，脸上的表情都快要露馅。
似乎，她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总是想来这里。只是坐在这一隅沙发上，喝着低度啤酒，就能感觉到放松，仿佛一整天的疲惫都会被洗涤。
“这种事情......不要问我啊。”
这时候，她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成濑爱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接通了电话，是楼下保安通知她可以下楼拿临时钥匙。
她拿起自己的风衣，连忙起身，在玄关穿上自己的鞋子，离开了矢野空的公寓。
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
门被关上之后，一切重新归于寂静。
矢野空突然回过神来。
啊，做得太过了吗？
......
睡不着。
矢野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在没有光的黑夜里，睁着双眼，脑袋里一片空白，却不知从哪里开始入睡。
深夜里，即使只有一只蝉在鸣叫，矢野现在也会觉得十分喧闹。
他打开了卧室灯，去客厅倒了一杯纯牛奶，在微波炉里加热一分钟后，轻轻抿了一口。
只能寄希望于牛奶的助眠作用。
忽然想到两个多小时前，成濑爱衣说过的话。
唯有此刻，矢野空无论如何也无法否定。
夜晚的孤独，是如此难以忍受。
矢野端着马克杯，往公寓最里侧的阳台走去，刚到阳台，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烟草的气息，混合着某种淡雅的香气，让他变得清醒起来。
靠在阳台边修筑的围栏上，黑色的夜幕里依稀还有几颗星辰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夜风瑟瑟，右手边，隔壁的阳台上，一团白色的烟雾在空中飘荡。
没过多久，又一团白色的烟雾，裹挟着出浴的新鲜气息，在矢野空眼前消弭。
“哈啊……为什么做坏事的时候总会被你碰见呢，矢野君。”
扭头看去，一墙之隔，只能看见成濑爱衣纤细指间，那根细长的女士香烟在黑暗中燃烧着橘色的火光。
“大人的特权，不是吗？”
马克杯里的热牛奶在逐渐流失热情。
“这样的嘲讽可不好听哦，矢野君。”
成濑小姐显然刚洗完澡不久，矢野空能闻到特别明显的，她的味道。
混杂着烟味，这样的气味，能让人萌生出十分浓烈的罪恶感。
“没有。”
抽烟也许是因为郁闷，可矢野显然不太想了解成濑爱衣此时此刻的心情。
“想嘲讽我就尽情嘲讽吧~这已经是成年人最后的尊严啦。”
成濑爱衣的声音带点遗憾，她不再继续吸入烟雾，任由香烟燃烧，然后用手指轻叩，一定是灰白色的烟灰就会掉入早已准备好的，透明的烟灰缸里。
“我......”
成濑小姐似乎想说什么，但又在组织措辞，叹了一口气后，又继续说：“今天灯会那个男生，是之前和我合作电视剧的男主角哦。”
她扭头看去，却只能看见沉重的墙壁和矢野空手上的马克杯。
“嗯。”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也许是尼古丁的作用，成濑的心里有些难受。
“是对方约的我哦，正好今天下午没事，也没有人来找我玩，所以我就答应了。”
“可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掐灭了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欲望。
只觉得今晚的矢野空，像风一样捉摸不透。
不知道为什么，成濑爱衣内心里挤满了忏悔，就连自己也不懂。
“矢野君，你在......生气吗？”
她尽力探出头，想要看看矢野空处在黑暗中的脸，只可惜，什么也看不见。
马克杯消失不见，又重新出现。
“我需要因为什么理由生气，成濑小姐？”
“......”
成濑爱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睡不着吗？”
“嗯。”
“杯子里的是咖啡？喝咖啡的话，来我家吧，我煮的咖啡很好喝哦。”
矢野空忽然轻笑起来，成濑能听见他隐约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深夜喝咖啡，是想让我熬夜到天亮吗？”
成濑顿时感觉到脸上有火在烧，一定是泡澡泡得太久。
咔擦一声，隔壁的阳台门重新关上，夜晚又重新属于她一个人。
食指和中指间的香烟依然在无声燃烧，之后的时间里，成濑爱衣没有再抽一口，她安静地坐在夜晚里，不知过了多久，把只剩下很短的香烟搁在了烟灰缸边。
她回到卧室，关上了阳台。
橘红色的光越来越红，像血红色的火焰一样，最后一点烟草燃烧殆尽后，光芒熄灭，一切又被黑暗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