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捡煤球的意外

隔壁村的何家湾发生了一件大事，那里的人乱作一团糟，有的人急得直跺脚，有的人慌得六神无主，有的人悲伤得撕心裂肺。

据说，煤球堆塌方，压伤了人，压的是何家湾的人，又不知压了谁？

煤球是四厂冶炼锌锭时，燃烧烟煤形成的球团，能烧，却没有熬力了，不能作为冶炼能源了，只能作为废渣丢弃。

在四厂的围墙外，倒了很多烟煤煤球，堆积如山。

这样的煤球对于附近农村来说，确实是一个宝。煤球能烤火煮饭，能煮潲烧水。燃烧时，烟雾浓郁，刺激呛人。附近的人都去围墙边检煤球。

我已是围墙边捡煤球的常客了。

高高的红砖围墙将四厂与外界隔离，墙外黑褐色的炉渣混合着煤球一层叠一层，堆得很高，煤渣堆的表面，已经没有煤球了，煤球被捡完了。

几百号人挥舞锄头，拉动钯子，向炉渣堆的深部掘进，因为炉渣堆里掩埋着许许多多的煤球。普遍是大人挖，小孩检，大家忙得不亦乐乎。

挖炉渣的和捡煤球的大人和小孩，满面炭黑，露出的是白白的牙齿和两只灵动眼珠，身上全是炉渣灰，皲裂的双手冒出的鲜血与炉渣灰胶结成块，附在手指和手背上，结痂痒痛。

炉渣堆上挖出了许许多多的坑坑洼洼，也挖出了许许多多的神仙洞，大家只顾煤球，只顾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煤球，什么衣服磨破了，什么肚皮饿了，什么汗流浃背了，什么口渴欲饮了，全然不顾，哪还管它什么安全与不安全，脑袋里根本没有一点安全意识。

何家湾的人被压就是因为没有安全意识。

被压这人是何家湾何祖法的母亲，五十多岁了，挖炉渣捡煤球拼死拼命，早晨天还没亮就来了，已经担了两箩筐煤球回去了，早歺没吃，中歺也没吃，煤球是她的强大的精神支柱，没叫过疲劳，而且还满脸笑容。

下午三点，何祖法的母亲，饿着肚子，在她挖的那炉渣洞里继续掘进，洞口小，洞内大，洞有一个多人深了，属于神仙洞了，她弯着腰，聚精会神的检着煤球，不料，洞口炉渣松动了，啪的一声，煤渣塌下去了，何祖法的母亲被埋在炉渣堆里。

整个炉渣堆上捡煤球人骚动了，哭的哭，喊的喊，大家放下捡煤球的活儿，拿着锄头，拿着钯头，拿着箢箕，齐心协力，剥开压在何祖法母亲身上的炉渣层，剥了一层又一层，足足剥了一个小时，才把何祖法的母亲从炉渣神仙洞里抱出来。

何祖法母亲的脸上尽是血迹，身上尽是炉渣，身子弯着，搬不直了，双眼紧闭，鼻孔流血，叫不应了，有经验的大人们，摸她的脉搏，不跳动了，拿一片纸条，放在鼻孔前，不摆动了，她的手脚冰凉了。大人们说，没救了，她已经走了，她离开人世了。

何祖法赶来了，爬在母亲的身上，嚎啕大哭，大声叫喊母亲，你不能走，家里还需要你，我还要讨老婆，你还要带孙子，那哭叫声，痛断肝肠。

何家湾的人也赶来了，有些人见到不是自己亲人，舒缓了一口气，但为何祖法的母亲仙逝悲痛欲绝。

炉渣意外的现场，也有人在叹道，她一天还饿着，是饿着走的，是饿着离开了人间的，她一天在辛苦，是辛苦走的，是辛苦离开了人间的。她为了什么，为了财吗？痛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她为了什么，为了人生的价值。痛哉！生如嫩芽经风霜，老来苍枝写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