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雪已停，风还在。

那一天的误会还是得到了妥善解决的。

算算院门的损失，当然不到二十两银子，可迫于陈瑾的“淫威”，对方也只好将那借条当着她的面撕了个粉碎。

临走时，李大山还找人将她的院门重兴修缮了一番。

没办法，有时候武力是挺方便的，至少用起来顺手。

到了第二天，雪停了，风依稀地吹着。

陈瑾的院门再一次被敲响了。

本以为是昨日鱼龙帮的小混混来找麻烦，可推开门一看，满是雪白之色的街道中间，却站着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向他轻轻拱手。

他穿着一身丝制对襟墨袍，年纪看上去三十开外，嘴上蓄着八字胡，让他看上去有几分严肃。

脸颊的通红应是被风雪吹的，口中雾气蒙蒙。

“姑娘，打扰了，在下是学堂里的教书先生，隔壁的王安是我的学生，可他已经有好些天没来念书了，我觉着事有蹊跷，所以找来看看，敲了他家的院门却没人应……”

他眉眼低垂，可目光抬起后，待接触到了陈瑾的面容，心中止不住一惊。

他从未见过如此绝美之人，可该如何形容呢？

没有一丝一毫的修饰，可谓简单到了极点，就连那发带也是随意捆扎，那双眼眸里仿佛无欲无求，始终都是那么平平淡淡。

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女子只是穿着简单的素白锦袍，但那一颦一笑间却足矣勾人心魄，动人心弦。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神。

“咳咳……我想来问问姑娘这有没有他们父子俩的消息？”

他搓了搓手，嘴上说着，想必这位姑娘就是王安口中那个大姐姐吧。

陈瑾看了一眼面前的男子。

“既然是王安的先生，那就请进来坐吧。”

“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陈瑾本想着对方应该要推脱一番，却不料倒是如此“客气”。

“在下宋清儒，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她随意答上一句，便进屋忙着整理桌上墨迹未干的素纸，随即又进了里屋。

宋清儒步入小院，第一眼便看到了院中那颗光秃秃的小树。

定睛一看，小院内不过三间小屋，并排着坐落在一起。

走进屋内，炉火正旺，可在这诺大的房间里似乎只能看得见火光了。

火光映照下，是些简简单单的布置。

一张书桌，两只椅子似乎就是这堂屋最大的陈设了。

哪怕这里是比外面暖和，可依旧让人感觉冷清。

眼尖的宋清儒拿起桌上一张皱皱巴巴的素纸，撑开来看，上面写着一些诗文。

笔锋刚健有力，且不失细腻，难得独有的韵味。

他忍不住摩挲，口中喃喃念了出来。

“独坐高台上，风过且无声。问君思何意？不是过来人。”

这首诗倒不知是何意思。

他目光缓缓向素纸下靠去。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好一个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这位姑娘可真是一位妙人啊。”他眼中涌出兴奋，不禁长吁一口气。

可放眼继续看下去，他却深深皱起了眉。

素纸上歪七扭八地画着些不知名的符号，更有甚者涂上了浓厚的一笔，根本看不出其中内容。

那些被墨迹渲染的部分，竟遮盖住了大半素纸。

“唉，真是糟蹋了……”

他的心情低落谷底，可看向石桌上还有足足一大卷素纸，上面似乎都写满了诗句。

“先生可饮酒么？”

他心中还惦记着其他诗文，并未听清话语，下意识便接过陈瑾手中酒杯，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指，温润的触感顿时让他心中一惊。

余光一撇，手指白白净净，指尖还带着淡淡的红润。

他咽了咽口水，一股不安分的暖流也在他心中荡起。

不过借着酒水，很好地掩饰了过去。

“咳咳咳……”他猛烈咳嗽起来。

“冬日天冷，喝些小酒能暖胃驱寒。”

看着杯中摇晃的酒水，他晃了晃脑袋，危襟正坐。

“若姑娘不嫌弃，这些诗句可否容在下品鉴一番。”

他脸上只有读书人的诚恳，但见陈瑾脸上的却是一脸副怪异的表情，长久却不曾说话，惹得他心中慌乱。

但仔细想来，对方和他非亲非故，怎会将这潜心苦作的诗词交于他人欣赏？

“姑娘请千万放心，在下绝不会剽窃姑娘的成果，在下只是见到这佳作，一时激动，忘了分寸，姑娘若是不便，也就罢了。”

他讪讪地收回刚要伸出的双手。

“你若是想要，就拿去吧。”

末了，陈瑾看了一眼桌上乱糟糟地纸团，补充道：“我这里还有很多。”

她还以为是些无理要求呢，没想到就是几句诗文而已。

“额……”

短暂的沉默，待他饮下一杯酒水下肚。

宋清儒还是默默收起了桌上的纸团，红着脸提着一壶烧酒便离开了。

烧酒是陈瑾送他的，是地地道道的烧刀子。

他脸上倒不知是因何而红？或许是酒气，也或许是寒气。

临走时，他的脚步还是停歇了片刻，回望着身后这冷清又孤寂的小院。

转头又看了看隔壁的院子，不忍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陈瑾靠在屋檐下，神色阴霾，浅浅地呡了一口酒水。

“这年头，像这样的先生却也是不多了。

她也不知王安父子的下落。

可这大雪满地，又从何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