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探路
卫楚恒最终没能到达枪声响起的地方，他在途中就被拦截了。就在前面，隐约火光中，突然出现了两个身形。那是典型的日本人，身材矮小，姿势蛮横，一杆长枪横在中间，十分醒目。远处火光映着他们的影子，同时也将断垣残壁的巨大黑影投在卫楚恒身上，卫楚恒正寻思是上前把他们放倒还是绕路，就突然听见一声大大的喝问。
这声喝问别人可能听不懂，卫楚恒却是懂的。
“托马勒”就是日本话的“站住”。
正因这个词，卫楚恒才发现，有人在前面奔跑。
这人也挺奇怪的，你这么呼喝，人家又听不懂，当然不会站住了。果然，那奔逃者听到这话，非但没站住，反而跑得更快了。
最要命的是，他竟然直直朝卫楚恒这边跑来。
卫楚恒叹了口气。
他只是出来瞧瞧情况，没想要伤人……
那逃跑者的跑步水平倒是不错，一路狂奔，日本兵腿短，眼见要追丢，便一齐驻足，举起了枪。情势危急，再不能想其它，卫楚恒能做的只能是冲出去。他眼明手快地将其中一名士兵的枪朝天抬起，同时以膝盖顶住他腰肋处朝另一人推去。这日本兵全没料到侧旁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猝不及防，顿时朝同伴摔去。最后，他那一枪固然是射入了夜空，那同伴也被他绊住而一齐摔倒，枪更是失了准头，不知打哪里去了。而卫楚恒也不待近处那士兵反应，直接以肘重击他颈侧部位，那是动脉主血管。远处士兵虽被绊倒，反应也快，迅速调整，人在地上，却仍能立刻掉过枪口，不过可惜他拿的是一枝步枪，长枪的坏处便是掉头不易，不等他转过枪口，卫楚恒已经闪到他侧面，抓住枪身向后猛推，枪击发时本身已有极大后座力，再加上后推，那士兵再也承受不住，顿时朝后便倒。
卫楚恒居高临下，回手扭住他脖子朝旁一用力，那士兵叫也没来得及叫出一声便被放倒在地。因响过枪，卫楚恒不免紧张，朝四下瞧瞧，大概这一片时有枪声响起，已经耳熟，这点动静尚不足引来他人，四周还算平静。稍松口气，又想起必须马上拖走尸体，不然放在街心，一会儿就得让人发现，正要动手，就另有一只手伸了来，这是适才逃走那人折返了回来。二人合力将两具尸体拖到一旁，正找东西掩盖，那人突然道：“他们发现士兵不见了，必定对这一带仔细搜查。”
这话顿时把卫楚恒吓出一个机凌，是的，他太鲁莽了，刚才动手，纯属冲动，全没顾及不远处的卫公馆还有一大家子人。
看来打仗这事，还真是个精细活儿。
但现在如何是好。这时候叫大家出地道，又能去哪里呢，各自逃命么……这下子卫少爷也忍不住挠头了。再看那人，他倒也没多么的慌张，只不住朝另一个方向瞧着，卫楚恒估计他也有同伴在那边，于是道：“我那里尚可一避，不知……”那人摇头道：“躲也不是办法，谁知他们这‘任意行动’会持续多久。”卫楚恒吓了一跳道：“什么任意行动？”那人道：“任意行动就是随便杀人，也等于是屠城。”
卫楚恒浑身毛发顿时一齐竖了起来。过了好一阵子才怔怔道：“那么现在——”那人道：“除了安全区，可能还有一些洋人的教堂医院，他们不敢擅闯，还可以避避。不过这些地方现在多半已经挤满了人，路也不近，怕是去不了。”卫楚恒更觉寒气透心，又愣了一阵子，道：“那我们必须把日本人引开，可不能让他们在这翻个底儿朝天。”那人道：“如果尸体明天早上才发现，他们自然认为咱们早跑了，并不会在这里翻，但会更加疯狂的报复、杀人，唯今之计——”
“唯今之计是我们去主动表明凶手身份，引他们来追，要报仇也来找我们。”卫楚恒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人顿时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瞧过来。同时卫楚恒也对这人的冷静感到好奇，正想问，那人主动说道：“我叫林翼，属第87师，少尉连长。阁下大概也是兄弟部队吧？”卫楚恒道：“我不是兵，我只是平民，流年不利，运气不好，遇到这种事。”
林翼又朝他上下打量，道：“兄台这样的身手，不去投军抗战可惜了。”卫楚恒摇头道：“其实我是希望不要打仗，大家相安无事的过日子。”正说话间远处隐约传来整齐脚步声，两人便止了说话，朝旁边闪去。果然没一会儿，火光中又出现了四名日本兵影子，接着有人大声叫着某人名字，未见回应，四人便散开来四下寻找。果然，他们很快便发现了尸体，这下子顿时炸锅。
林翼朝卫楚恒微一点头，两人同时拔腿飞奔。
这动静不小，四名日本兵正高度戒备，顿时发现二人踪迹。
***
卫楚恒没料到，百忙之中，那林连长还记得捡起那死掉的日本兵的枪，在引开追兵的途中顺手再灭一人。不过这也为他们引来了更多的追兵，为不连累他人，林连长叫卫楚恒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去引开敌人便是。卫楚恒笑道：“你这主意可不好，论逃命，我比你在行。”又朝四下望望，道：“已经跑这么远了，算是引开他们了，天快亮了，得赶紧。”说着一只手攀住旁边一条房梁，手掌一撑，整个人便翻了上去，跟着伸手下来把林翼拉起。
两人躲在屋梁上，看着七八名追兵大呼小叫地从面前追了下去。
待日本兵走远，他们也没停留，乘着黎明时分最黑暗的一会儿，林翼带他来到了一处所在。
难怪林翼舍了命也要引开那些追兵，原来，这里藏了七名国军，个个带伤。不用问卫楚恒也猜得到这是未及撤离的守城士兵，正发愁间，突然，一个声音钻了过来：“你姓卫，是卫家二少爷么？”
卫楚恒更是怔住，他乡遇故知，怎么在这里也能遇到熟人。不过这也谈不上熟人，事实上他已经不记得。他叫刘长新，在那次捐赠物资爆炸案中有过交道——当时他是负责接收物资的总务处副处长。他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位就是当时被他们腹诽了多时的卫少爷。
“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就不说那些客套话了。”这时候遇到这种故人，可没什么值得激动的，照顾屋里那一大家子已经够呛，再搭上这几位……这坡是越来越难爬了。
再查伤势，也还好，就是胳膊中了一枪，不会致命。但这时分带伤可不大妙，随便一个遭遇战，就是必死无疑。其他人也大抵如此，都不是大问题。卫楚恒由此也明白了：只要受了稍重伤的，无法协同行动，只能狠下心来抛在外面任人宰割了，由此也就理解了林翼的做法——这帮杀人放火的恶徒，既然来了，那就不用回去了。
“各位还是移移驾，到我那里去躲躲吧。”卫楚恒叹了口气。没办法，现在就几个残兵剩勇，再加一屋子老弱妇孺，实在没法与人家抗衡，打不过，要么逃，要么躲，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