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外头闹市喧哗，声音阵阵传入府中，烟渺却大口喘着气，冷汗自额头不断滴落。
风声，气息声，乃至任何的风吹草动，从耳中穿过都是一片嗡鸣。
她脸色苍白，轻轻眨了眨眼睛，浓密卷翘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眼底深处却隐隐藏着一丝狂躁与不安。
烟渺死死扣住掌心，心底骂个不停。
魔族果真不是个好东西，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算计别人一把，暗算完就跑。
脑中一片混乱，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全部压下去。
魔气肆虐，烟渺一下没忍住，痛呼声溢出一个音节，烟渺狠狠揪了一把带着湿润泥土的草根，愣是囫囵将痛呼咽了下去。
刚刚偷袭她的那魔族，并没有出手杀了她，反而在她体内种下了魔气，千方百计的想要诱她心魔，奇怪，好生奇怪。
魔族中人向来随心所欲，不成规矩，做事全凭心情，大多数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甚至会时间不等的失去理智。
嘴唇几乎被咬出鲜血，呼出的气息似乎都带着灼热。
烟渺想不出有任何一种理由，任何一个可能，那个魔族会饶她一命。
努力压制的魔气反扑回来，喉中腥甜上涌，咽不下吐不出，丝丝从嘴角溢出来。
体内魔气不受控制的乱窜，像是找到了发泄口一般，疯狂朝着四肢百骸涌去，眼前阵阵发黑，渐渐连呼吸都难以维持。
血液流入眼睑，眼前渐渐模糊，当血色上涌时，一抹银光急速飞驰而来。
烟渺动了动唇，还未来得及说出一句话，下一刻就失去了仅存的意识。
在闭上眼之前，烟渺想说的是，她还是想问问褚渝秋的香，是从哪儿买的。
寒气从地面涌出，将那些尚未散去的魔气一卷而空。
褚渝秋看着臂弯中几乎浴血的人，难得的迷惘了一回。
人是他丢下的。
天阙生来便是妖魔的克星，剑气尚在体内，烟渺又被强行种了魔气，二者必会锋芒相对，因此烟渺就成了那个容器。
所以人也是他伤的。
迷惘不过短短片刻，褚渝秋眼底晦涩，将人背了起来，向来让人难捱的血腥此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
烟渺醒过来的时候，月才堪堪沉下去。
窗半开着，斜斜的雨丝顺着打进来，带起空气中一片潮湿，屋内烛火明亮，将黑暗一点点驱散。
烟渺下意识咽了咽，只觉喉中干涩难忍，只得轻轻吐出一口气，忍着不舒服摁了摁喉咙。
“吱呀”一声，门从外面被打开。
微弱的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洒地上，烟渺眉头微皱，挣扎着想要起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烟渺抬眸，就见一个人影逆着光站在那儿。
褚渝秋缓缓走近，烛火将他清隽挺拔的身形勾勒出来，恍若林间修竹。
烟渺张了张口，喉咙却干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褚渝秋眼皮都没动一下，不疾不徐的倒了杯茶递过去。
寡白的手指搭在碧绿的茶杯上，有些劣质的材质都显得如玉一般。
烟渺看着他动作，手指不由自主微微蜷缩起来，她垂下眼睫，避开那双清冷如水的眸子。
她有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了，思绪混沌，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眼前人的脸颊，却在抬手抬到一半的那一刻猛然清醒过来，手顿在半空。
“接。”褚渝秋言简意赅，声音凉薄。
淡淡茶香萦绕鼻尖，烟渺看着眼前人，忽然有种一股情绪涌上心头。
像是看不惯褚渝秋这般清冷少言的性子，又像是故意招惹些麻烦。
于是烟渺用手心，贴住了褚渝秋的手腕。
没什么温度的肌肤让烟渺清醒了一瞬，那一瞬的时间很短，都无法让人去思考这么做会有什么下场。
褚渝秋忍耐般的握了握茶杯，随后眼神有些嫌弃的用手捏住了烟渺的下巴，将茶水灌了进去。
下意识的吞咽，温热的茶水入喉，烟渺舒服的眯起了一双眼，却没有放开手。
烟渺的手心灼热，他可以感觉到温度攀升，连带着手腕都跟着一起发烫。
许是贴的有些久了，那块肌肤烫的几乎灼伤人，褚渝秋皱了皱眉，眸色深了深，用了些力收回了手。
褚渝秋垂下眼睫，掩住眸底深邃暗沉，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见状，烟渺莫名涌上一股不甘，一边乖巧的的捧着茶杯喝水，一边盯着那块如雪的肌肤。
她看着自己被握过的手腕，指腹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温热，而手腕上那块皮肤，也在月光下泛着浅浅光泽，显得白皙细腻。
褚渝秋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声音带了些冷硬：“别发疯了，魔气残余的不多。”
被握过的手腕冰冰凉凉，皮肤下血液流动的声音清晰可闻，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方才愚蠢行为。
缓慢的眨了眨眼，烟渺总算知道那挥之不去的怪异感怎么来的了，默默的调动灵气，这才恢复了回来。
褚渝秋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丢下了一句好好休息。
烟渺愣愣的坐在床上，慢吞吞的将茶杯放了回去。
————
酒楼靠窗的位置，烟渺懒洋洋的趴在木桌上，阳光洒落，烟渺伸出手，好玩似的用手去接这温暖的光辉。
一转眼，就看见烟渺白皙细腻的脸颊，阳光照在她脸上，泛着莹莹光泽，褚渝秋抿了抿唇，侧身继续闭目养神。
日光将手心晒的暖融融的，现今的她，趴在桌上，脸颊白皙，乌发如瀑，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意，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子惬意。
烟渺眯起眼，看着褚渝秋那张脸也重新顺眼起来。
少年清俊挺拔，面容沉静，却又难掩一丝疏离，他端坐在那儿，身姿如松般挺拔，一身白衣纤尘不染。
烟渺笑眯眯的扣了扣桌子，发出了一些声响示意褚渝秋看过来。
褚渝秋微微垂眸，只是平静的看着她，没有言语，也没有动作。
烟渺脸上笑意更浓，她抬手拿起面前茶杯，轻啜了一口，放下杯子时恰好抬眸对上褚渝秋那双清冷无波的眼睛。
褚渝秋微抿着嘴唇，眼眸半垂，睫毛浓密纤长，轻轻翕动着，身形看上去轻薄，却又不失力量，侧脸轮廓流畅分明。
见烟渺长时间不曾开口，褚渝秋有些不耐烦的拧了拧眉，眼底仿佛有化不开的墨色。
像是察觉不到褚渝秋眼中的不耐似的，烟渺眨眨眼，将身子往后仰了仰，语调懒散的开口：“昨日都发生了什么，褚道友不妨和我说说？”
闻言，褚渝秋眼底的墨色更浓，只是重新垂下眸，语气轻描淡写道：“宗门已经处理好了……是我牵连你受伤。”
这话说的驴头不对马嘴，可烟渺神奇的听出了弦下之音，一时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她眉眼弯弯，笑吟吟的看着褚渝秋，却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就不再开口说话了。
褚渝秋认识烟渺这么些天，一直听她开口抱怨叽叽喳喳的，如今她这么一哦，反而不自然了，兴许自己都没察觉到，褚渝秋喉咙动了动，有些紧张的攥住了天阙的剑柄。
对此，烟渺只是眼尾挑起，眸光流转间风情万种。
她晃了晃腿，忽然想起什么，笑吟吟的，顺着杆子往上爬：“那褚道友岂非又欠我一次？”
听了这话，褚渝秋脸上表情有一瞬的僵硬，他敛去眼底情绪，神色平静，只是垂下眼帘，眉眼间有细小的情绪在流转，不避不躲的“嗯”了一声。
得了应答，烟渺兴致昂昂的俯身，双手撑着下巴看着褚渝秋：“听闻今夜这豫城有个怀风节，不如你与我一同去看看？”
褚渝秋显然还是不太适应烟渺这般模样，不动声色的往后挪了挪，避开烟渺过于炽烈的目光，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
不知为何，他的目光在触及烟渺时，总是忍不住停留片刻，褚渝秋走神的摩挲天阙剑鞘上的阵纹，心里想着每日练剑得再加几个时辰了。
烟渺看着他，也不恼，反而眼底的笑意更甚，随后慢悠悠的起身，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灰，语气轻快：“那便说好了，今夜戌时你来寻我。”
烟渺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褚渝秋同不同意，便施施然的走了出去。
待烟渺离开位置，褚渝秋这才想到她刚刚说的什么，可人已经走远了，影子都看不着一个，一时间郁闷的扣了扣剑鞘，发出沉闷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