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的人，走着走着就丢了
“我确实有话想说。”
克莉丝塔站起身，先是微笑着看了圈在座各位。
而后她的表情变得庄重起来，清脆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还请诸位不要介意我占用这点宝贵的会议时间。”
“咳咳，克莉丝塔王妹。”
坎贝尔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站起身打断道：“一些非原则性的小矛盾就不要在这种时候提了吧，大家都在认真汇报工作……”
“为什么不能提？”
一旁百无聊赖单手托腮的埃文斯突然出声，开口后本想就这么赖在椅子上，但看到父王在瞥自己，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一脸不爽地看着坎贝尔。
“王妹想要发言，父王都没反对，倒是还需要经过王兄同意了。
莫非真当这会议为王兄一人开的不成？”
“埃文斯。”
老国王皱了皱眉头，看向埃文斯。
“注意你对兄长说话的语气。”
“咳，我有什么说什么，陈述事实罢了。”
埃文斯轻咳一声，有些心虚地坐了回去。
【你还真别说，某种意义上这次会议确实是专门为我开的。】
坎贝尔心中呵呵，当然，他肯定是不可能真的把心里话说出来。
主要刚才气氛都营造到那种程度了，眼看再劝几句父王就要点头了。
这时候再让克莉丝塔突然说些什么徒增事端，要是能够直接把她话给堵回去就最好了。
不过刚才父王虽然点的是埃文斯的名，却也算是在让他坎贝尔老实一些。
坎贝尔好不容易在父王面前把好感声望堆到这种地步，再多说什么触了老头子霉头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克莉丝塔难道真的要在这里告他状，就昨天那种微不足道的小事儿，说出来对现在的局面会有什么影响吗？
还是说，对方想说的另有它话？
坎贝尔眼神望向克莉丝塔桌前按着的一沓文件，目光闪烁。
可惜鹰眼术不能当透视眼用，不然他倒要看看克莉丝塔准备的那些到底是什么内容。
“王兄可能误会了，我想说的跟你没有什么关系。”
克莉丝塔笑着看向洛克伯爵等刚才声援坎贝尔的人，补充道：“事实上，我是听到洛克伯爵他们说的民生一事，所以才想着顺着大家有关王都社会安稳的事情多提一嘴。”
“这，二公主殿下……”
洛克伯爵一时间感觉众人的视线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那胖乎乎的圆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紧张来。
他先是看了看一脸疑惑审视表情的王子殿下，下意识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尬笑着道：“公主殿下您说笑了，我不记得您对财政方面的工作有过指导……”
“那不是很正常吗，我当然没有指导过诸位。”
谁知道听到洛克伯爵这话，克莉丝塔同样露出疑惑表情看向对方。
她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地肯定他的话道：“大家刚才也都说了，财政民生这方面是听了王兄指导的，我又怎么可能插足其中呢？”
听到克莉丝塔的话，不仅洛克伯爵更懵了，坎贝尔也是忍不住微皱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那您的意思是……”
洛克伯爵忍不住发问。
“您刚才说顺着我们的话题，是指……”
“当然是指王都目前的社会稳定度了，毕竟在大家口中，王都的民众们现在都很是幸福满足，富裕到不需要多加财政补贴也能养活自己，甚至反过来倒贴国家。”
克莉丝塔顿了顿，笑呵呵道。
“可是我最近刚去达斯街实地考察了一番，却发现并不是大家说的那样……”
“王妹你说这个就没意思了。”
坎贝尔忍不住反驳道：“达斯街从存在至今已经几十上百年了，在许多任国王之前它就是那样子，会议上的讨论难道还要特意提一下它吗？
就算那里跟王都其它地方不同，但别说短短几个月，就是几年十几年，想要改善那里的环境也得慢慢地来。
王妹提这种是否有些过于刻意，还是说你有什么短时间改变那里的办法？”
“短时间内改善那里的办法嘛……”
克莉丝塔顿了顿，无奈笑道：“王兄说的对，那种办法我确实没有。
毕竟整个王都登记在册的有市民三十多万人，光是达斯街区那片就挤了将近四万多人，事关那么多人的改革政策，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你还提它……”
坎贝尔忍不住脱口而出，又发现自己语气有些过于激动，连忙止住，一脸歉意且谦逊地向着在座等人解释道：“抱歉，刚才有些失态，让大家见笑了。
不过还是因为克莉丝塔王妹她说的有些太不切实际，让我这种喜欢脚踏实地的看不下去……”
“王子殿下一向严谨认真。”
洛克伯爵见缝插针地在一旁附和了一句，同时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向着老国王道歉道：“如果二公主殿下要说达斯街，那确实是臣的失职，因为我的工作大都还是依照前人的规则进行，对达斯街这种多年遗留问题确实是无能为力，关于这点，还请陛下恕罪。”
“财政大臣言重了。”
老国王低垂眼眸，遮住了脸上那份疲态，摆了摆手让坎贝尔先冷静下来，看向克莉丝塔道：“坎贝尔说话可能有些冲，但达斯街的问题他说的确实没错，就连我在任这么多年期间，也没能成功将瑞提斯王国的这块皮藓清除，有关这点，克莉丝塔你对诸位大臣不必太过苛责。”
“父王您还有诸位都误会了。”
克莉丝塔摇头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并没有就达斯街的现状问责的想法，这是整个王国的问题，不能只算在场一位两位的责任，这我是清楚的。”
“那……”
老国王眉头跳动。
“刚才洛克伯爵也说过了，民生这块儿一直都是大王兄负责的，而大家在他的指导下也取得了很多成绩，我又怎么会轻易逾越呢？”
克莉丝塔声音婉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道：“我也没有说去达斯街考察的是民生吧？”
“那王妹你说这些，又牵扯洛克伯爵他们……”
坎贝尔心中隐隐有些不详预感，他向老国王建议道：“父王您也听到了，王妹她说的根本不是会议重点，显然在这种场合耗费大家的时间……”
“咳咳，坎贝尔王兄你别急，我本来就没有卖关子，只是一直被打断而已。”
克莉丝塔显然看不下去坎贝尔就这么在她面前大摇大摆对父王说她坏话，同时考虑到父王的身体状况，她直接将对方坎贝尔的话打断，继续自己刚才的发言。
“我去那里并非调查民生，而是执法部接收到的市民失踪案，那位平民住在达斯街，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在那里，这点坎贝尔兄长应该是知道的吧？”
“失踪案？坎贝尔？”
老国王疑惑地看向坎贝尔，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咳，这个我确实知道，在之前还因为这个案子跟王妹闹了点儿小矛盾。”
坎贝尔干脆地直接承认了，他不认为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他做这件事可能确实有些不合规矩，但也是光明正大地去做的，没什么不好被人知道的。
“可我不明白，一件失踪案难道还能跟我有什么关系？”
坎贝尔看向克莉丝塔，忍不住阴阳怪气了对方一句。
“难不成王妹查出的真相，是我绑架了那位市民不成？”
“哈，王兄说笑了，我都说了跟王兄没有什么关系，一件没头没尾的失踪案也不可能跟王兄您扯上关系，实际上连罪犯是谁我都还不清楚。”
克莉丝塔说到这里，话语一转，语气幽幽道：“但如果我要告诉大家，我跟进调查后发现，这里不止是一件失踪案呢？”
“这？”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知道克莉丝塔想说什么，难道这后面还牵扯到别的什么纠纷了？
虽然心中疑惑不解，但这次没人再打断克莉丝塔的话，而是一个个静静听着，看看这位公主殿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父王您请看。”
克莉丝塔将手中文件轻轻推到老国王面前，解释道：“其中有些是报过案的，有些则是我的近卫骑士们自己调查出来的。”
“这是？”
老国王有些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文件，一旁埃文斯很有眼力见地替对方展开，露出其中的内容。
“在调查那场失踪案时，我因为想着相似案件的共通性，想要从别的角度找到些线索来，结果却发现达斯街上失踪的报案竟然有足足二百四十七起。”
克莉丝塔看着老国王开始皱着眉翻阅那些调查资料，继续朗声道：“这是报案的，而在我的近卫骑士长伊莱恩的带领下，通过走访询问以及多方打听，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又发现了七十五起没有报案的失踪事件。”
“那又怎么样……”
有人皱眉问道：“公主殿下，并非我质疑您，要知道那是达斯街。
每天都能有那么四五个酒鬼赌徒不省人事地一头栽进垃圾堆里。
还有很多不想再背负家庭责任的人动不动一走了之，不辞而别。
这些也可以说成是失踪人口，这也能牵强附会在一起吗？”
“哈，这位先生似乎是比较熟悉达斯街状况的，您说的确实很对。”
克莉丝塔顿了顿，补充道：“不过我们在调查相关案件资料时，已经做过有关排除了，这些都是排除后可以确定为真失踪的人口。
当然，也可能我们会有疏漏的情况，毕竟您也说了，那可是达斯街，但我要说的又不止一个区区达斯街。”
克莉丝塔又拿出另一叠更厚的文件，同样递给老国王道：“我要说的是整个王都的失踪案件。
珍珠街，有二十三位先生女士都曾来找过执法部报案称自己的家人不见了踪影。
莫卡街，在那里有三十五件失踪的报案记录。
圣恩街，发现有二十九名失踪者。
荣耀街，三十名失踪者。
卡洛区，一百零六件失踪报案。
莫妮卡，九十起失踪案发生。
索菲亚大道，二十位失踪者……”
随着克莉丝塔一个个街道街区点名，一个个数字说出，会议上众人的表情逐渐从疑惑不解到不屑一顾到现在的震惊。
“这些数据，是真实的吗？”
即使是站在克莉丝塔这边儿安德鲁侯爵都忍不住发问道。
“上千名失踪者的案件信息因为太多，我只能挑出一部分带到会议来，但他们的具体信息，在执法部都能够查到，所以无需怀疑其真实性。”
克莉丝塔耐心解释道：“另外这只是我们发现统计到的一部分，因为察觉时间有些晚，肯定会有不少遗漏，这都是不可避免的……”
“至少上千名失踪者……”
老国王揉了揉眉头，从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上收回视线，疲惫但又愤怒的目光扫过一些相关的负责官员，沉声开口问道：“为什么到现在我才知道这些事情？
洛克伯爵，你负责人口统计和各项税收，为什么没有察觉并上报？”
“这，这，国王陛下，我……”
洛克伯爵这次真的有些慌了，那张油光的圆脸满是无措，他扭头看向坎贝尔：“王子殿下，我……”
“父王，我觉得您不必先责备于洛克伯爵。”
坎贝尔站起身，无奈笑着摇了摇头，看向克莉丝塔的目光中闪过几分不屑道：“您要知道，王国有上百万的人口，即使是王都也有着几十万人，失踪者在所难免。
区区千人只占据这其中很小一部分比例而已，大家之所以感到惊讶，完全是因为王妹她把这些数字案件一起叠加说了出来，这就像每天甚至每小时都有人死去一样，并不能代表什么。
洛克伯爵每天要亲力亲为处理那么多事情，忽略这点儿失踪人数其实也很正常不是吗？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发现了尸体的杀人案，那些失踪者也可能只是有事离开没来得及跟身边人说，又或者单纯只是想要跟朋友开个玩笑，过一段时间或许就又再次出现，很难区别到底是不是真的有案件发生不是吗？”
顿了顿，坎贝尔继续以略带讥讽的语气道：“况且也不是谁都有那个心思，把这些角落里的失踪案抓出来排队，又将其强行联系在一起的，不是吗？”
“呼……”
洛克伯爵长出一口气，连忙附和道：“陛下，王子殿下说的对，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可能确实有职责履行不当之处，但这也是人之难免……”
“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但听到王兄和伯爵的话我实在忍不住纠正，那就容我再提一句。”
克莉丝塔表情淡然，看向坎贝尔的眼中闪过戏谑，一字一顿道：“以上都是两个月内发生的案件，而且还只是在王都内发生的，在那之前更久更远的案件，我可没有将其统计在内哦？”
“什么？两个月！”
坎贝尔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就想说这不可能，但看到克莉丝塔递到老国王面前的那厚厚文件，又觉得对方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造假。
“两个月，王都失踪上千人，两个月，上千人……”
老国王重新翻开那些文件，嘴里轻声念叨着，突然，他抬起头，声音威严沉重。
“诸位口中的社会稳定，民众富裕安心，莫非就是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你们难道没有一位察觉到吗？”
“各位。”
老国王的声音回荡在豪华典雅的会议室中。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