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野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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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香烟与唇印

她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手腕白皙清瘦,那根红绳儿就松垮垮地挂在那,令人想不注意都难。

和他记忆中的如初一撤,红绳上挂着一颗很是小巧的、起到装饰性的木珠子,上边刻着俩字母——XZ。

许骆眼帘微低,用目光将它细腻地描摹了又便一遍。

XZ……XZ……

他对此的印象很是深刻。

小县城里玩滑板的人不多,他们固定的圈子里只有固定的几个人。大家都是聚集在一起自娱自乐,所谓的活动根本没有。

在此背景之下,偏僻的六职中居然一鸣惊人,决定在周末举办“三大职校滑板联谊赛”。

他和市区的几个板友乘坐了足足一小时的公交车后,又换乘了辆破旧的巴士。

在历经了煎熬难耐的三小时后,一行普高人士成功混进六职中,拿下了不少奖。

在此期间,他认识了一位冠军朋友——六中高二旅游类在读生,蒋莓。

蒋莓,一个名字与人物形象极其不符的滑板高手。在他出场前,大家一致都以为他是个姑娘。

Ollie跳高赛中,别人最高都是三四粒,而他却跳了六粒,直接原地起飞,震惊众人。

比赛结束后,蒋莓勾肩搭背地带着他们这群“城里人”,在街上游荡,美名其曰:“观光游览,了解当地风情。”

少年意气风发,半长不长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揪,被不少路过的大妈低声说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带着他们路过一个卖红绳的小摊时,许骆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低头一看,是许缀飘来视频电话。

她先是一番痛斥他不带她来参加活动,后来又对红绳手链有了兴趣,哀求着他给她买。

他无奈,虽然对这些东西根本就没什么兴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走到摊前。

老板娘介绍道:“可以用小刀刻字,也可以在这些珠子里面找想要的字,然后串起来,很有意义的哟。”

蒋莓伸手揽着他的肩,打趣地笑道:“好幼稚,你还喜欢这些呢?”

他怔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可许缀压根儿不给他答话的机会,连忙喊道:“哥哥哥哥!我要刻字母!你帮我刻!——XZ,我和嘉嘉的姓氏组合!”

于是一群拿着滑板的少年围在摊前,静静地看着他低头捏着小木珠刻字母。

许骆无声地叹了口气,从回忆中抽离。

他目光上移,落到她脸上。

她低着头,看不见全部五官,但大致轮廓还是与他记忆中的那位故人有几分相似。

这一瞬,有个久违名字连带着某一段时间的记忆忽然跳出脑海,他胸腔内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蓦然加快了跳动,像是春日遇雪,塞外夜间燃起的那抹鲜艳篝火。

“诶。”许骆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干巴巴地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有点不太敢确认面前这个粉毛小姑娘就是祝嘉,毕竟在他的记忆里,祝嘉一直是个背着吉他、喜欢穿长裙的清冷姑娘。

于是理所当然又不太礼貌地省去了称呼。

他问得过于直白,祝嘉愣了下,缓缓抬起头。她没急着答话,反倒是缓慢地吐出了一团烟雾。

烟雾缓慢飘散之时,许骆也看清了她的容颜。

她面上画了浓妆,五官精致,自是美得惊心动魄。一双狐狸眼风光潋滟,夹杂着浅淡的醉意。

久别重逢,许骆盯着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看得出神,她却猛地伸手拽住他的裤腿。

她的力道太大,他怕裤子被扯坏,只好弯着身子将就。

然而下一秒,他立即伸手按住裤腰子,皱着眉给了她个冷眼。

祝嘉的反应慢了半拍,后知后觉地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蠢事。

她悻悻地撒开手,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抬起头冲他笑了下。

——她原先只是感到一阵头晕眼花,腿脚酸痛且重心不稳。她本是想着站起身挪两步缓解缓解,结果人还没站起来,腰身却猛地一闪。

理所当然的,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去抓身旁一切能抓住的东西。

哪曾想到自己能差点把这位长发少年的裤子扒掉。

她觉得好笑,于是嗤了几声,小声道:“对不起啊。”

轻飘飘的三个字,没半点诚意。

她的反应弧实在是太长太长,过了好一会儿又问:“你刚刚是在问我的名字?”

许骆没说话。

她眼里拢了点笑意,唇角也小弧度地弯了起来:“祝嘉。”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酒的缘故,祝嘉嗓音有些哑,吐字也很缓慢。

许骆一怔,回过神时,他的心脏就像是被狂风骤雨无情顶弄、拍打在岸的浪花,每跳动一下都格外沉稳有力。

在今夜,他漆黑的眼睛里,发生了场无人问津的海啸:“祝福的祝?”

他的神色一向隐藏得够快,转眼间便一副风平浪静的样子。

只是抱着滑板的右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板缘,今天下午才换的黑色砂纸磨得他的指腹都略微发着疼。

祝嘉脸上的倦意明显,脸颊两边全是醉酒后的酡红。听到他这话后,她没忍住轻嗤一声,补了句:“嘉宾的嘉。”

许骆只感觉喉咙有种莫名有些干涩发紧。

他重重地吞咽了下喉咙,长睫轻垂,遮掩住眼中翻涌不明的情绪。

她没有刻意地抬眼去看他,加之又是高度近视,自是没发现这些细节。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说话,祝嘉不免有些意外:“我还以为你认识我呢。”

“认识。”许骆喉结微动,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他笑了笑,又轻声补充道:“我当然认识你。”

“是吗?”祝嘉抬眼打量了他半天,可落入她眼底的,终其不过是个模糊的身影轮廓。

她轻瞥了眼他手里的滑板,嗤笑:“我可不认识你。”

她认识很多玩乐队的长发男,可记忆里到底还是没有“玩滑板的长发男”这号人物。

面对她的冷淡,他只是弯起唇角笑了下,不答反问:“你还记得许缀吗?”

刚问出这句话,许骆便有些后悔,但话已说出,也没有撤回的余地。他侧过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腿侧敲打,等着她的回答。

祝嘉眉头微蹙,脸色骤然变冷。

这人是谁?那一瞬间她心头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

可惜她的隐形眼镜早在演出结束时就摘下丢进了垃圾桶,现在的眼睛又酸又涨,很是难受。

她能看清他的身形轮廓,但五官永远都是糊的,像是被打了马赛克。这是不戴眼镜的近视眼的无可避免的硬伤。

她将视线抽回,语气不是很好地怼了一句:“关你什么事儿。”

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仿佛随时都要爆炸。

她想睡觉,想短暂地在今夜逃避一切,但又觉得自己应该在这时说些什么话,好让这个沉浸在时间里、都快被她遗忘的名字的突然出现而显得不那么突兀。

烟雾猛地灌进喉咙,呛得她眼睛微湿。她眉心紧蹙,抬手捂着嘴唇剧烈咳嗽。

许骆下意识伸出手想拍拍她后背,但转眼间又迅速僵在了她身后的半空中。

过了好一会儿,他无声一叹,呼出一口浊气:“别抽了。”

他弯腰拿过她指尖夹着的香烟,这才发觉,浅绿色的烟嘴上还沾有她的口红印。

许骆看得有些恍惚,他目光一暗,用着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喃喃道:“你不是最讨厌烟味儿吗?”

“你怎么知道?”祝嘉伸手扯住他的裤腿,摇摇晃晃地借力站起身。

她头重脚轻,整个人都往旁边一倒。

他手里的烟还没来得及碾灭,另一只手又拿着滑板。

怕她摔倒,许骆只好丢下滑板,空出一只手来扶她。

“你到底是哪位——?”祝嘉的话刚问出口,就脚下一滑,没踩稳。

她吓得声音都变了个调,急忙伸手抓住他手臂。

她的掌心很烫。许骆的身体瞬间僵硬,只感觉手臂都快要被灼伤。

祝嘉却堪堪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在他手臂上。

他轻轻扯了扯唇角,微偏过头,半开玩笑地问:“碰瓷啊?”

祝嘉闭了闭眼,缓了好几秒才将重心稳住。

许骆见状,下意识抽出手臂,哪料这姑娘竟一把揪住他衣领,不顾他死活般地用力往下拉扯。

“你到底是谁?”她猛地凑近,红唇微启,醉醺醺地询问道。

毕竟“许缀”这个名字,早在六年前就已经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

许骆怔了下,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根本就没听清她之前嘟囔了句什么话。

但现在明白,已为时太晚。他不得不弯下腰,迎合着她。

两人距离拉近的瞬间,祝嘉闻到他衣服上沾染着的某种极其淡雅的洗衣液味儿。

这个距离并不足以让她平视他,她又用力扯了扯,但显然,他还是比她高出了一截。

她皱了下眉,紧攥着他衣领的手指不免加重了些力气,许骆连忙出声制止:“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