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敲门声
“噼里啪啦。”
随着台风登陆，业城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雨，原本燥热的空气平添了几分凉意。
屋外的雨声分外嘈杂，但更嘈杂的还是电话那头女孩的喋喋不休。
“韩夜，你少装死，赶紧说话！”
“刚刚群里在聊闹鬼的事，你想吓唬我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
“三秒，我再给你三秒，再不说话我就生气了！”
“再给你五秒！”
“最后十秒！”
“我……我就当你被台风吹走了！”
“……”
韩夜一向对何小眠的话唠感到头疼，但起码在这一刻，他巴不得对方能多啰嗦两句。
这多少能让他心里的恐惧和荒诞感减轻一些。
十九年来建立的世界观近乎在顷刻间坍塌，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前的状况。
自相残杀的双胞胎？
处心积虑的恶作剧？
还是死不瞑目的红衣厉鬼？
他无法判断，也不敢判断。
他只知道一件事——
要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客厅里的吊灯不大，但想来足以再挂上一具新鲜的尸体。
韩夜竭力保持着冷静，手里的手机都快捏碎了，他并不是没想过立即转身逃跑，只是早在第一次打雷的时候手腕就被红裙女孩死死抓住，怎么都无法挣脱。
这绝不是正常女孩能够拥有的力量。
手腕处冰冷的触感更不是正常人能够拥有的体温。
换句话说，想要强行逃跑恐怕是不太可能了，只能寄希望于对方能放自己离开。
可这个女孩……不，这位女鬼邻居会有这么好说话吗？
韩夜没有太多时间思考，只好死马当成活马医，忽然双眼失焦，假装没有看到刚刚房间里的景象，挤出笑容说道：“妈，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你抓那么紧干什么？放心，这次回来我就不走了，以后一直留在家里陪你。”
他很庆幸自己上楼的时候没有摘掉墨镜，眼下也只能装成盲人蒙混过关了，祈祷红裙女孩能看在他什么都没看见的份上放过他。
“妈？什么妈？你不是孤儿吗？”
红裙女孩无动于衷，依旧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丝毫没有松手的意思，可电话那头的何小眠却是一头雾水。
韩夜无视了何小眠的话，自顾自地唱着独角戏，面露茫然道：“我已经到家了啊，不是你给我开的门吗？”
为了活命，他动用了毕生的演技，信念感十足，仿佛电话那头真的是他从未谋面过的亲妈。
“你在我家门口？”
电话那头的何小眠先是一愣，紧接着便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几秒钟后，只听女孩咬牙切齿道，“大骗子，你又骗我！外面根本就没有人！”
“你没听见敲门声？不会吧，我是按的十五楼的电梯啊，难道我走错了？”
“我才不信，你就是想戏弄我！”
“真的不是你给我开的门吗？我还以为是你在抓着我的手呢……”
韩夜迟疑着挂断电话，把手机揣进兜里，装模作样地侧耳倾听片刻，一副想要伸手摸索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脸上渐渐浮现出尴尬之色。
“不好意思，我……我好像走错了，打扰了。”
然而红裙女孩依然没有松手的意思。
她只是默默低下头，打量了韩夜手腕上的电子表几秒，然后抬起头，看向他墨镜后的眼睛。
尽管没有说话，但女孩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盲人还需要戴手表吗？
空气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只听得雨水疯狂拍打玻璃的声音。
“……”
上演了一出小丑般的表演，韩夜倒也没多尴尬，他当然知道自己刚刚的戏码顶多只能骗骗傻子，而眼前的女孩虽然疑似失去了身体，但并没有丢掉脑子。
不过哪怕明知被识破，他依然咬牙按下了手表上的一个按钮，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现在时间，京城时间，十七点四十一分。”
冰冷的机械电子音从手表中响起，汇报着当前的时间。
在女孩面无表情的注视下，他强行挤出一抹笑容。
“你看，会报时的，盲人也能用。”
“……”
“……”
一阵寒冷的风从走廊尽头吹来，韩夜只感觉手腕一疼，差点还以为手断了，却见女孩只是扯断了表带，夺走了那块陪伴了他两年半的电子表。
与此同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终于松开了那只一直紧紧抓住他的手。
这是打算放过我了？
韩夜惊疑不定，试探性地后退几步，却见女孩只是低头望着手上的手表，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追出来杀人灭口的意思。
难道刚刚之所以不肯放过我，是因为我没有留下点“买命钱”？
韩夜胡思乱想着，依然不敢大意，先是老老实实将快递放到地上，这才小心翼翼地朝着楼梯方向挪动——不管怎么说，现在就是最好的逃离机会。
尽管现在外面又是台风又是暴雨，但相比之下，显然还是和一位疑似女鬼的邻居待在一起更加可怕，他打算离开这个楼层。
红裙女孩始终不曾多看他一眼，像是真的打算就此放过他。
韩夜缓缓靠近楼梯，心想等离开之后就去多买几块表，这玩意儿可比黄符什么的管用多了，说不定明年还用得上。
然而就在他一脚踏出，以为自己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
几乎没有任何征兆，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在眼前的楼梯居然突然就消失了！
“？”
韩夜骇然失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忙把脚收了回来，扭头看向另一边的电梯，却见电梯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消失，像是被人用橡皮擦一点点抹去了一样，原本电梯门的位置只留下一片浓郁的黑暗。
这是什么情况……
韩夜呆滞良久，尽管没有证据，但他严重怀疑这就是红裙女孩干的，这家伙摆明了是不想让他离开这里。
回头一看，却见1314的房门不知何时关上了，地上的快递连同红裙女孩的身影一同消失不见，对方似乎回房间了。
他叹了口气，怀疑归怀疑，他是断然不敢敲门找这位邻居对峙的，能够凭空抹去楼梯，这不是电影里的厉鬼是什么？
谁知道对方一不高兴是不是连他一块给抹去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还好他家的门还在，否则今晚就只能在楼道睡上一晚了。
韩夜心中无奈，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老老实回家里待着了，于是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同时给何小眠发了条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刚刚的确是被台风吹走了。
何小眠气坏了，当即表示要和他绝交，可不到三分钟便像是失去了这段记忆，发来消息询问他的情况，家里有没有受到台风的影响。
韩夜忍俊不禁，原本缠绕在心间的的恐惧莫名消散了不少，告诉何小眠自己很好，不用担心。
女鬼邻居就女鬼邻居吧，好歹是个美女，比恐怖片里的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
他试着安慰自己，可一想到和一具尸体只有一墙之隔，那位女鬼邻居说不定随时会从墙里钻出来，还是不免有些心慌。
犹豫许久，他终究还是打消了打电话报警的念头。
报警说什么？
说我刚刚在隔壁看到了一只女鬼，她自己吊死了自己？还抢走了我的手表？
台风已经登陆，警察这会儿估计都挺忙的，还是别给他们讲笑话了。
事实上，韩夜不是不想报警，而是不敢报警，那位女鬼邻居这会儿说不定就在隔壁偷听呢，报警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那家伙能抹去楼梯，自然也能抹去手机，乃至于抹去肉体。
既然对方暂时没有表露恶意，那他还是老实一点比较好，毕竟他现在连跑都没地方跑。
看着贴着海报的洁白墙壁，韩夜按了按眉心。
看来这地方是不能待了，等台风结束以后就立马搬家吧。
……如果那个时候楼梯能够复原的话。
尽管已经冷静了许多，但刚刚的遭遇对韩夜来说还是过于颠覆了，一时也没了做饭的心思，进卫生间接连洗了好几把脸才勉强平复下来。
他从小心理承受能力就强，花了十几分钟逼着自己暂时忘掉女鬼邻居的事，然后进厨房煮了个泡面。
吃完泡面，他检查了一下屋内的门窗，以免承受不住台风的袭击，然后去卫生间洗澡。
出浴室的时候已经快八点半了，屋外电闪雷鸣，屋内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极了恐怖片中的情景，也不知道是因为那位女鬼邻居的干扰，还是因为台风的到来影响到了业城的电力系统。
韩夜倒也不害怕，擦拭着头发回到卧室，刚打开手机就看到了“内脏小姐”发来的消息。
“宝贝，有没有想我呀？”
“有。”
他这次倒是没有说谎，在得知自己有一位可怕的女鬼邻居后，他忽然觉得“内脏小姐”也未尝没有可爱的一面。
起码人家没有把自己挂在吊灯上的坏习惯，她只是喜欢吃内脏，她有什么错？
“真的吗？那你想见我吗？”
见面还是算了吧……韩夜面无表情，顿时觉得“内脏小姐”的可爱荡然无存。
“告诉你个好消息啊，我马上就要到你家门口了，期待吗？”
“期待。”
韩夜随口敷衍着，只当“内脏小姐”是在胡说八道，对方对他的声音长相家庭住址一概不知，况且现在外面还在刮台风，这样还能到他家门口就见鬼了。
“那就乖乖在家等我哦，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你了。”
“内脏小姐”似乎真的在赶路，发完这条消息之后便不再说话，韩夜顿感无聊，点开班群，想看看群里在聊些什么。
然而奇怪的是，今天又是罕见的台风又是值得举杯欢庆的延迟开学，照理来说群里应该会很热闹才对，可此刻群里居然异常安静，最晚的消息在半个小时之前——辅导员提醒大家台风期间要注意安全，下面居然无一回应。
“一个暑假的功夫，大家就这么不给老唐面子了吗？”
韩夜摇头失笑，回复了一条“收到”。
下一秒，一个红色的感叹号出现在聊天气泡后方，提示消息发送失败。
没网了？
韩夜刷新了几次，这才注意到手机连一格信号都没有，难怪群消息一直没动静。
他看了看别的群，发现即便是平日里最活跃的几个群，最新消息也都是停留在半个小时之前，这意味着手机大概在半个小时以前就没信号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没信号……总不可能台风把基站都摧毁了吧？
韩夜心里嘀咕，忽然神色一滞，猛地想到了什么。
等等……
他脊背发凉，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既然半个小时前就没信号了……
那我刚刚为什么还能收到“内脏小姐”的消息？
“咚，咚咚。”
几乎在这个念头出现的同一时间，屋外突兀地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压抑沉重，仿若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