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命运
一从后门进入，凯特琳原本以为屋里会比潮湿阴暗的窄巷好点。
然而即便带着呼吸面罩，她仍能嗅到扑面而来的腐朽潮湿气味。
堆积的物品杂乱摆放，让本就不算大的空间更显逼仄，还有阴暗角落不时传来的窸窸窣窣不明生物蠕动爬行的声音。
作为从小就在上城长大，从未接触过这样环境的凯特琳难以接受。
底城人……难道都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中吗？
凯特琳默默注视着前面林恩怀里欢呼雀跃的爆爆，感觉胸口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苦闷。
顺着嘎吱作响的腐朽悬空木梯走到福根酒馆的地下室。
听到爆爆的声音，蔚、克莱格和麦罗纷纷从躲藏的地方钻了出来，头发、脸上和衣服都沾染了黑黢黢的灰尘。
“林恩哥！”
瘦猴子麦罗嬉笑着跟林恩打了声招呼，胖子克莱格紧随其后。
相反，比他们和林恩有更多交流的蔚却板着一张脸，看上去应该还对上次林恩“耍”她的事耿耿于怀。
“你的跌打损伤药可真好用！”麦罗兴奋的手舞足蹈，“我们上次跟剑鱼帮打架后，抹了抹药第二天淤伤就没有了！”
“麦罗……”
这话一说出口，克莱格张大了嘴，一副震惊的表情，转头看向麦罗。
蔚则是涨红了脸，满脸的气恼，急匆匆冲到麦罗身边捂住了他的嘴。
“麦罗，你说什么呢？！”
麦罗脸上的笑容一僵，像是想解释的样子，只是嘴里呜咽着说不出话。
“哈哈哈……笨蛋麦罗，还笑话我大嘴巴呢！”爆爆指着麦罗哈哈大笑，“你这不也说漏嘴了吗？”
不过下一秒，四个孩子的吵闹瞬间停歇。
“你们又跟谁打架了？”
伴随着一道夹带着质问语气的低沉嗓音，范德尔提着一盏炼金灯笼，从走廊拐角缓缓走来。
“没有！范德尔，你一定是听错了吧？”蔚难掩声音里的慌张，“我们怎么会跟别人打架呢？”
被蔚放开的麦罗也语无伦次地解释：“没错没错！上次只是只是撞到石头上，才……”
“嗯？可你们上次不是说，你们是不小心跌倒才磕到的吗？”范德尔反问一句。
“呃，这……”
“你快少说两句吧麦罗！”饶是平日里心平气和，话不算多的克莱格都忍不住说了一嘴。
爆爆从林恩怀里下来，偷偷跑到麦罗身边，猛地拍了他一下，同时嘴里大喊：“我抓到你了！轮到你当鬼了！”
麦罗一个激灵，回头怒视跑走的爆爆，抱怨道：“怎么都这个时候还想着玩……”
但他没想到的是，蔚和克莱格竟然也跟着她跑开，嘴里还嚷嚷着：“麦罗是鬼，大家快跑！”
后知后觉的麦罗感受到背后范德尔的凝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没敢回头。
随后，他嘴上大喊：“好吧，我……我是鬼，我要来抓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急匆匆追赶前面的三人。
范德尔盯着四个孩子爬上楼梯，然后打开了后门，又吆喝一声：“不准跑太远！”
“知道啦~~”
“哼，待会回来我再找你们算账。”
收回视线，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恩身上，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帮孩子真是越来越难管了，现在都成这样了，真不敢想以后该怎么办。”
以后嘛……
如果不加干预，很可能就是第二次双城之战的导火索了。
林恩表面和范德尔一样摇头轻笑，只是在心中默念。
“他们……嗯，挺活泼的。”
凯特琳回了一嘴，吸引了范德尔的注意。
“哦，恕我失礼，竟然忽视了这位客人。”
范德尔挑了挑眉头，快速打量了一下凯特琳，“愿灰霾不入你家，这位小姐，我叫范德尔，这家酒馆的老板。”
“愿齿……灰霾不入你家。”凯特琳差点惯性思维，脱口而出皮城的问候语，“我叫……”
刚开口准备介绍自己，她侧目望了眼林恩。
方才在那帮孩子面前她正要介绍自己，但被林恩出口打断。
从他的语气来判断，凯特琳知道林恩这种行为不是凑巧，而是故意不让自己在这里爆出名字。
虽然不理解他的用意，但还是保守起见点比较好。
要不……先随便取个名字？
在凯特琳犹豫的一两秒时间内，林恩顺势插了一嘴：“她就不用介绍了吧，你应该认识她。”
“嗯……”范德尔发出一声鼻音，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凯特琳。
尽管戴着面罩看不清面容，不过从那蓝宝石般美丽的眼眸和标志性的紫色长发，他心中差不多有了定数。
“没想到吉拉曼恩大小姐竟然我的酒馆，真是蓬荜生辉啊。”
范德尔的语气听不出欣喜，只有几分惊讶的情绪在其中。
凯特琳眉头轻颦，再次转头看了林恩一眼。
心中的猜测落空，她现在属实无法理解他的心思。
眼看范德尔笑呵呵的样子，似乎要打算问两人的感情关系进展的如何。
林恩赶忙打了个眼神示意，随后轻声岔开了话题：
“刚刚的四个孩子，是去年灰烬之日的幸存者，他们的父母都死在了那场冲突中。”
凯特琳瞬间反应过来他刚刚的用意。
如果知道自己是议员家族的女儿，那些孩子会怎么看自己？
听到这话，范德尔不禁收敛笑容，变得黯然失神。
不过他很快压下心头翻涌上来的郁结，恢复原样。
“现在才过去一年，他们心中的创伤刚刚结痂，有些事情暂时不适合让他们知道，比如……你。”
林恩转过脑袋，棕黑色的眼眸与凯特琳视线短暂接触，拨动了她的某根心弦。
一旁的范德尔笑呵呵道：“这件事就暂且揭过吧……话说回来，你们今天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他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来屋里坐吧，我给你们泡壶茶或咖啡？”
“不必麻烦了，其实我们只是想跟你打听一个人，马上就离开。”
“哦？”范德尔重新正身，声音听起来有些疑惑，“是黑巷的人吗？”
“后街区的，一个懂占卜的约德尔人。”林恩看了眼凯特琳，“据说，他的占卜魔法十分精准？”
“你指的是……亚丽丝娜吗？”范德尔说出一个偏女性化的名字，“如果是后街区的约德尔占卜师，应该就是她了。”
“嗯，看来问题直接解决了。”林恩笑了笑。
虽说考虑来找范德尔，可林恩也不能完全保证他一定知道这个人，何况对方还不在黑巷。
林恩还想着，要是范德尔不清楚，就先打听一下阿克西门德的具体住址。
这位“祖安百事通”肯定对那位占卜师有了解。
不过现在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你说的这位，亚丽丝娜？她的店铺具体在后街的哪一处？”凯特琳欣喜追问。
“应该是北大街444号……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不过应该大差不大，就在那附近。”
444？
这数字可不太吉利啊……不过跟我收购的酿酒厂倒是挺近的。
林恩暗暗揣摩。
范德尔摸了摸下巴的胡须，同样流露出思索的模样。
“她之前来过我酒馆喝酒，我听她向别人推销时提及过。”
顿了一下，他又抬眼对凯特琳说：“没想到，吉拉曼恩小姐竟然也对命运感兴趣。”
“如果命运真的可知，恐怕绝大部分人都会想着一探究竟吧？”凯特琳回应说。
范德尔耸肩摊手，努嘴说道：“像我就不同了，混一天是一天，能吃饱喝足，就这么活下去就好。
“至于说未来什么的……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么？”
一想到范德尔未来的命运，林恩只是暗暗叹息。
凯特琳则是认真解释：“话不能这么说，我想范德尔先生过去应该也有后悔，想要回到过去改变的事吧？
“那如果在此之前，我们提前知晓了命运，岂不是可以避免此事的发生？”
“咳咳……凯特琳，现在你怎么不急着找那位占卜师了？”林恩适时打断了她。
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指不定哪句话就触及到范德尔心中的痛处了。
凯特琳眼中一亮，“对呀，既然知道地方了，咱们就赶紧去吧！”
嘴上说着，她转身就准备往后门走。
紧接着，凯特琳忽然想到了什么，又停住脚步，回头对范德尔说：
“林恩擅长一种艾欧尼亚的技法，可以通过看手相和生日演算未来的技巧，如果你有想法，可以先找他试试水。”
林恩对此不置可否，只是对范德尔挥挥手道别：“今天真是打扰了，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见。”
把两人送到门口，范德尔站在窄巷里目送两人的离去，陷入了沉思。
他的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消瘦的男人身影。
命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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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漫的灰色雾霭笼罩后街区街头。
一踏足此地，凯特琳就明显发现这里与黑巷有明显的不同。
街头小巷中，三两成群，身上携带武器的炼金朋克混混多了不少。
一看到穿衣打扮干净整洁，脸上还戴着呼吸面罩的凯特琳，大部分人都能一眼认出她并非祖安本地人。
虎视眈眈、夹带着敌意的眼神紧紧追随两人的脚步，没有任何隐藏的意思。
凯特琳甚至听到一些人明啐唾沫，十分恶劣地骂着“***皮城佬”之类的难听脏话。
“他们似乎对我的成见很大。”
她的话音听上去有些惴惴不安，小手一直放置于腰间，随时准备拔枪，应对可能的危机。
“不是对针对你一个，而是所有上城权贵。”
“但即便是去年的灰烬之日，也有不少人出资救援底城了呀……好吧，我明白了。”
凯特琳的声音越说越小，最终化作一声重重的吐息。
林恩也不清楚她到底明白了啥，本来还打算跟她解释些什么，不过想想还是算了。
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悟出来比较好。
历经祖安这一趟，虽说他们还没去更加令人震撼的工坊林区，以及触目惊心，完全不适合生存的地沟区。
单就黑巷和后街，也足够让这位不曾接触过底层的大小姐思考很久了。
过了一阵，凯特琳又冒出一句：“如果我跟你一样摘下呼吸面罩，是不是会好点？”
“那恐怕更危险了。”林恩无奈跟凯特琳相视一眼，“你貌似对自己的样貌没什么概念？”
“哼~~我当然知道你什么意思，前不久在你公寓，你不是也提过吗？”
凯特琳犹豫片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打扮的更像个底城人，把呼吸面罩换成他们那样的碎布，是不是就不会遭到这么多敌视了？”
“那灰霾呢？你受得了吗？”
林恩随手一挥，一股灰蒙蒙的雾霭受到掌风的影响，飘散开来。
祖安今日的灰霾格外严重。
其实光是戴着呼吸面罩，在这种环境下，凯特琳也直觉得嗓子噎得慌。
她不理解，为什么林恩就像个常年生活在祖安的本地人，呼吸着灰霾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那你为什么就能忍受这种糟糕空气？”
“想知道？”
“当然了！”
“既然是你问的，我就偷偷告诉你。”
林恩勾勾手指，让凯特琳凑近自己一些。
一股极淡的紫罗兰余香钻入鼻腔，只是在灰霾的压抑下，她身上的这股味道也快要消散了。
淡淡的温热吐息吹在侧耳，凯特琳耳根子不自觉地泛起晕红，感到心里痒痒的。
她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就好像刚刚在福根酒馆，听林恩讲了那番话，又跟他好似不属于这个年龄阶段的深邃眼神交汇后，自己看他更顺眼了一些……
哎呀，凯特琳啊凯特琳，你脑子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顿然回过神来，凯特琳心头不免一惊，下意识想拉开跟林恩的距离。
不过耳边热热的痒痒的，她又对这种感觉有些迷醉，流连忘返。
直到林恩悄声说完拉开了距离，凯特琳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
“如果你想的话，等回上城，我也可以给你注射几针。”
“等等……注射什么？”凯特琳疑惑挑眉。
“免疫强化药剂啊？你刚刚没在听我说话吗？”林恩同样感到诧异。
“当、当然听了！”
凯特琳搓了搓耳根。
还好有面罩的遮挡，要不然她现在已经通红的小脸蛋可要被林恩注意到了。
“等回去再说吧……快瞧，这家店的门牌号就是444号，咱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