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靖康之难
金军觊觎辽、宋的大好江山,不断骚扰滋事。李纲、宗泽等少数忠良之士主张提高警惕给予打击。宋徽宗赵佶等保守派却置若罔闻。金军兵临城下,以割地、索金、称臣相威胁,还要一名亲王作人质。宋徽宗无可奈何,忍痛割肉,将第九子赵构送去当人质。李纲主战,奸相求和。宋钦宗继承王位后,软弱无力,想以金钱买得和平。金军长驱直入,攻陷京城。徽、钦二帝以及3000佳丽被赶出汴梁城,如一批囚徒似的迤逦北上。中国的两朝皇帝,只因贪生怕死而做了俘虏,丢尽了脸面。
一、前方吃紧,汴京城里却一派太平!
公元1115年,黑龙江中下游及长白山地区的女真族迅速发展起来,正式建立起奴隶制的金朝。这个王朝建立之初,就觊觎辽、宋的大片江山,时时在边境骚扰滋事。而宋廷上下除李纲、宗泽等少数忠贞之士已有察觉外,全都浑然不觉,过着靡荡挥霍的生活。
靖康元年的天宁节,金兵已快打过黄河。宋徽宗赵佶依然浑浑不觉,照样过他的45岁生日。宫城内外,好不热闹。
紫宸殿装饰一新,喜气洋洋。亲王、宗室等百官在宰执的带领下,向皇帝行三十三拜大礼,直拜得老臣们头昏眼花,不知身在何处。
大拜后,集英殿山楼上乐声齐作,教坊艺人使尽浑身解数,演奏“百鸟齐鸣”。此时殿内一片肃静,明丽的天空下万音俱寂,只有柔和婉转的鸟啼,如鸾凤翔集、天地清宁。
深谙音律的赵佶边听边不断地拍手叫好。演奏完后,赵佶赐百官一一就座。宰执、禁从、亲王、宗室、观察使和大辽、高丽、西夏、金国的使者依次坐在殿上。诸卿少百官和各国中节使分坐两廊。军校以下排在山楼之后。每人的座前摆放着环饼、油饼、枣塔、果子……各国使者前面加放猪、羊、鸡、鹅、兔、连骨熟肉以及葱、韭、蒜、醋等调料。
宰执、宗亲带领百官在欢快祥和的乐声中进酒。
喝第一杯御酒时,一歌者高唱祝寿歌,笙、箫、笛合奏。此时,殿内万籁俱寂,惟有歌颂皇帝圣明的祝寿歌在殿内萦绕。赵佶听得连连颔首称好,左右两手,一手挽着刘嫔妃,一手挽着乔嫔妃频频灌酒。
喝第二杯御酒时,左右军百戏登场,身怀绝技的艺人表演上竿、跳索、倒立、折腰、斤斗、擎戴、弄碗等拿手绝活,看得众人叫绝称奇。
喝第三杯御酒时,50多娇俏美女上场弹奏琵琶。弹的是《无愁》之曲。弹奏时,场下近百人一同唱和,曲声远播,音韵袅袅,不绝如缕。徽宗衔杯谛听,如醉如痴,连称弹得好。廷臣们也万分高兴。
喝第四杯御酒时,歌舞队入场,由宫中教坊女艺人和宦官一百余人组成的歌舞队,一概由裹翠蛾,模仿着街坊小巷的清乐,演示着滑稽逗人的傀儡戏,轻弹曼舞,娴雅从容。赵佶和刘、乔二妃笑得弯腰捶胸。
喝第五杯御酒时,左右军比赛击球。殿前立三丈高的球门,哨笛杖鼓声震九霄,为两支球队助威。
……
十杯御酒后,赵佶已是满脸通红,却仍未尽兴。此时上来一个人物,一身黄道服的打扮。他是赵佶新近宠幸的一个道士,姓林名灵素。其原名灵噩,浙江温州人氏,从小投入佛门,因不堪师傅的打骂,又转而从道,往来于淮、泗之间,修习过茅山派和天师道两系统的道法,懂得一些法术,擅长役使鬼神消灾的五雷法。有一天,林灵素将一封密信托人交给徽宗,徽宗看了大吃一惊,原来信里记着宋徽宗在某年中秋节那天和刘、乔二妃的燕好之语。宋徽宗从此对道术坚信不疑,赐号林灵素为“通真达灵先生”。那林灵素受到尊崇后,骄横跋扈,出入有人喝道引导,甚至于和王爷太子们争道,京城人称他为一霸。
林道士来到御殿前,先自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徽宗赐其平身,林道士站起后从袖筒里拿出一条黄绸巾来高声念道:“上帝近日托梦于贫道,宣告陛下为神霄玉清王。”
徽宗急忙问道:“何谓神霄玉清王?”
林道士不慌不忙地说道:“上天有九霄,最高者为神霄,神霄府中有一位神霄玉清王,乃上帝之元子,号长生大帝君。陛下就是神霄玉清王转世,下降为人主,现暂由王弟青华帝君摄领天上神霄府事宜。”
林道士又说,自己是神霄府仙卿,降临人世辅佐帝君,童贯、蔡京这些朝中重臣分别是神霄府的仙伯、仙吏,甚至连宋徽宗宠幸的贵妃刘氏、乔氏也是上天“九华玉真安妃”。
一席话,说得徽宗龙颜大悦,连忙唤内侍搬来锦缎20匹、黄金500两,当场赐于林道士。林道士连连拜谢。
接着,徽宗又让道录院主持为他记录:
朕乃是天上上帝之元子,为太霄帝君。虑中华被金狄之教,焚指炼臂,舍身求正觉,朕甚悯焉,遂哀恳上帝,愿为人主,令天下归于正道。帝允所请,令弟青华帝君权朕太霄之府。朕夙昔惊惧,尚虑我教所订未周,卿等可表章,册朕为教主道君皇帝。
徽宗说完,群臣连连颔首,御殿上下,齐声高呼:“教主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山楼上下乐声齐作,笙、箫、笛高奏,又一轮御酒将殿内气氛推向高潮。
这就是国将破亡前的狂欢,那彻夜不熄的彩灯下,不知流淌着多少将士、百姓的鲜血,那冲天的彩焰和不尽的欢乐中又压抑着多少仁人志士的哀叹!
二、联金攻辽,宋徽宗引狼入室
宋徽宗赵佶不仅不居安思危,还梦想完成收回燕云16州的祖训。在宰相蔡京的怂恿下,他决定派赵良嗣出使金国,以图联金攻辽,并正式致书:
大宋皇帝致书于大金皇帝,远承示书,致罚契丹,当如来约,已差童贯勒兵相应。彼此兵不得过关,岁币之数,同于辽……
以李纲、宗泽为代表的朝廷大臣极力反对: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后患无穷!
然而,赵佶听不进去,依然故我,几经周旋,双方约定,金攻辽的中京(热河平泉乡东北),宋攻辽的燕京(河北大兴)。如此双方夹攻,灭辽以后,宋收回石晋赂辽故地,并将奉给辽国的银、绢,转奉给金国。
这是关乎国家盛衰存亡的第一等大事,赵佶却儿戏似的轻率地将其交给内侍尉童贯,由他带领了十五万大军攻辽。征战结果,童贯大败,金国大胜,除取得中京外,又取得了原该宋国应得的燕京,金兵的铁骑,蹂躏百姓,使得多少人离乡背井,家破人亡。宋国不仅无法收回燕京,且真引狼入室。赵良嗣几经往返,才定了四条和约:
(一)将宋国每年给辽国的40万两银绢,转送金国。
(二)每年将从燕京所收的税钱100万两交给金国。
(三)彼此贺三旦生辰,置商场交易。
(四)金国将蓟、景、檀、顺、涿、易……24县归还宋国。燕京以北诸州,及西北接连一带山川归金国。
宋国一一答应。金国乃得寸进尺,又要求粮食20万担,还怕宋国不能履约,要派一名亲王以为人质……这一阵阵的疾风暴雨,终于将赵佶抽醒,他异常震怒:
“什么?人质?要一名亲王为人质?金人竟如此无礼,真是欺人太甚!”赵佶气得脸色煞白。
“万岁,”时时守在赵佶身边的蔡京,至此也非常认真地说:“金人剽悍善战,每至一处,如入无人之境。进军汴京,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当初,是你主张联金攻辽的,”赵佶愤怒地望过去:“引狼入室,已是后悔莫及,怎么办?”
“如今……”蔡京说:“为医眼前疾,只有剐去心头肉了。”
“可是……哎,不行!”
剐去心头肉?那是比丧权辱国更使他难以忍受的事。徽宗断然拒绝。
但金人如此虎视眈眈,眼看就要兵临城下。拒绝,拖延都已不可能。随便找个顶替也不行。上回也是金人要一个人质,他随意派了一个孩子去冒充,却被精明的金人识破,被遣送回来。赵佶百般无奈,他知道必须要剐却心头肉,他儿女众多,多得连有的孩子的名字也叫不出来,但手心手背,都是自己的肉,究竟让谁去呢?
三、阿九当了替罪羊
正在百愁莫展时,一件往事突然涌上心头:一日全家外出狩猎,一个孩子被突然从树林里窜出来的兔子吓得大哭,尿湿了裤子。他记得他,“那是第九个孩子阿构,就派他去。”虽这样想,心里却万分不忍。为啥要将此厄运降临在阿九身上,让他独自入虎穴,让他独自去抵挡强暴、兵戈!
然而,不派他去又派谁去呢?哪个孩子不是他的亲骨肉呢?
他突然想到可以为阿构做些事,用以补偿,用以平衡自己歉疚的心理:阿九大了,他已经满15岁,先让他成了亲,尝尝闺房之乐再说。
他隐瞒了当人质的事,先宣布了阿九的婚事。
阿九赵构得到消息,喜出望外。虽然一切都显得匆忙了点儿,一旦进了洞房,那兴奋的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摇曳的烛光下,赵构激动地望着坐在床前的新婚妻子,好几次按捺不住地想上前拥抱她,都被无名的羞赧止住了。他起身,先把房门闩好,再剪去烛花,房里更亮了一些,四壁一片红色。
他终于鼓足勇气,上前掀开她凤冠前的红巾,一张娇俏、秀丽的脸庞展现在眼前,这真是他梦中希望的妻子。
她也正向他望来,相视一笑。
“这凤冠重吗?”他轻轻地问。
她羞而不答,只是轻轻一笑。
“我来帮你取下。”他鼓足勇气,伸过手去,为她摘下凤冠,顺手为她撩撩乱了的头发。他第一次靠她那么近,那淡淡的、醉人的发香、肤香……弥漫在四周,使他心旌摇动、不能自持,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把她抱住,顿时,全身像被针刺麻了似的,一阵晕眩。
两条生命交融了。
正自交颈而眠,不知东方之既白,忽然一阵敲门声惊醒了他俩。新婚的邢妃睁开眼睛,看见身边的丈夫,看见自己赤裸的肩膀,忙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不胜羞赧地问:“什么事?”
“不管它。”赵构转身压了上去,把个邢妃压得透不过气来,又是一阵没有够的狂吻。
敲门声一阵紧似一阵,赵构不得不披上衣服,下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亲生母亲韦太妃,泪流满面地哭着说:“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什么事?母亲。”
“父皇派你去金国当人质。”
“什么?”如同晴天霹雳,新婚夫妇听了几乎晕倒。赵构更是愤愤不满:“为什么要我去,为什么爹爹单单要我去?”
“孩子,父皇也是出于无奈,你要体谅他的苦衷。”心碎的母亲又忙着为儿子擦眼泪:“不会有事的,你很快会回来的。”
这一番安慰的话,又怎能释赵构心头之忧?
“什么时候走?”
“明天。”
明天,命运为何如此残酷!仅仅一夜的夫妻,就要被生生地拆散,还未来得及心灵相通。
做母亲的又何尝心里不难受。万人之上的帝王之家也有生离死别。看着新婚的儿子和媳妇,为娘的心也要碎了。她颤抖着伸手为儿子拭了一把泪后,依依不舍地走了。
洞房里只剩下他俩了。赵构忍不住抱紧妻子,失声大哭。
“会回来的。”邢王妃只有安慰他。
“但愿还能回来!”
这是人生最痛苦的一幕,彼此泪眼相对又彼此为对方揩拭。
“明天就走,你该给我留下一个纪念物。”新娘的话提醒了赵构。他返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饰件,是两个紧紧相扣的白玉环,一个环上雕以龙形,一个环上雕以凤形,晶莹剔透、栩栩如生。
“环即还”,赵构说:“这是赵家的祖传之物,已经传了好几代了。我会回来,并且我们会像这环一样,永远紧紧相连。”
新娘双手捧住,好似捧住了希望。
四、吴乞买一个闪念,赵构幸免于难
圣命难违,赵构只有摒挡就道。虽然,他只有15岁。皇帝派了尚书右丞张邦昌,还有一些其他的官员随行。旅途辛劳,又岂是长居深宫的皇子所能忍受的?一路风霜,一路乡愁,赵构终日以泪洗面。
“千岁,请喝水,刚从泉眼里打来的。”
赵构正焦渴万分,一杯到口,如饮琼浆。那一份畅快、舒服,真是难以言状。他十分感激地望过去:“你是……”
“微臣秦桧。政和三年(1113年)进士。此次奉命随行,侍候千岁。”
“谢谢!谢谢!”
秦桧从此不离左右,化解了赵构心中难以排解的孤单和寂寞。自然地,他把秦桧当做恐惧中的唯一依靠,寂寥中的唯一知己了。两人一路同行。秦桧曲意奉承,给了赵构许多安慰,宣泄了不少愁绪。然而,想到未来,赵构依然哀叹不已:“此行恐怕还是凶多吉少。”
“吉人自有天相,千岁但且放心。微臣有预感,此行定会逢凶化吉,否极泰来。”
这虽是不着边际的话,却也给了赵构一丝丝希望。
夜宿荒漠,两人孤灯相对。赵构想到只新婚一夕的妻子,便长吁短叹、哀戚哽咽。秦桧见了,殷勤地加以抚慰:“千岁,但且放心。此行,镇定第一。据微臣愚见,金人悍勇,最小视畏葸胆怯,只有若无其事,方能够驱凶避邪。否则会招来无穷横祸。”
“话虽这样说,但面对那些强盗,叫我如何能够镇定下来!”赵构喃喃而语。
秦桧望着赵构,突然眼前一亮,说道:“千岁记得吗?上回万岁爷曾以一人冒充亲王,却被发现送了回来。”
“是的,”赵构失望地说:“要不是那人被识破,我也不会有此一难。”
“千岁,”秦桧接着说:“他为什么会被发现?那是因为他不像,为什么不像?那是因为他有着若无其事的镇定。假如千岁也能像那人一样镇定,假如千岁也能不像一个亲王,从而引起他们的怀疑,千岁岂不是也能脱此大难,回返朝廷?”
这想法像救命稻草一样,给了赵构活下去的勇气。
一路迤迤,终于到了金人的营地。金主吴乞买以如炬的眼光盯着这批宋臣,严厉地问:“人质呢?”
“康王赵构。”他应声而出,虽然努力镇定,那一颗心依然似跳了出来。
吴乞买以怀疑的眼光望过来。他已受过一次骗,却依然无法辨认眼前之人的真伪。他不断地向赵构上下打量着,觉得他是那样地镇定自如,要是真的,如何能做到这等临危不惧?
“宋臣张邦昌。”
“宋臣秦桧。”
一一被点名过后,他们被留下了。
寒夜,雪虐风饕,更添一片羁旅的凄凉。赵构拥毡不寐,潸然泪下。
“千岁不能安睡吗?”秦桧轻轻走近赵构,关切地问道。赵构返身问:“有事吗?”
秦桧悄悄地说道:“依臣所见,那吴乞买已对千岁有了怀疑了。”
“是吗?”赵构高兴起来。
“没错,”秦桧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再努力一下,表现出超常的镇定,一定能骗过那吴乞买的眼睛。”
接着,秦桧又献计道:“今后,千岁不但要表现更多的事不关己的从容,就是微臣等也要在无意间对千岁表现出不尊重,以加重他们的怀疑。只是,臣等的无礼,要请千岁多加原谅。”
赵构听了这些话,心里像吃了定心丸似的,不禁喜形于色。假如吴乞买真的怀疑了,假如金人果真上当,那我不是很快就可以回去了吗?不就很快可以和妻子重逢了吗?想到这里,赵构的心坦然了,很快就睡着进入了梦乡。
靠着这渺茫的希望,赵构熬过了多少艰辛苦难!吃的是臭牛羊肉,喝的是酸乳酪,睡的是旧毛毡,穿的是脏皮衣。语言不通,相待不善……都因为有一份遥远的期待,使他都忍受了。
闲暇时,赵构也得以四周观察,看看这个民族的生活,看看这个民族的习惯:这是个勤劳、勇敢的民族,他们敢于吃苦,敢于忍受。天色未明,远处已传来士兵的号角声、刺杀声、角抵声。这也许就是他们能够所向披靡、横扫一切的原因,以完成他们先是灭辽、再是亡宋的大业!
再想想宋家王朝在宫廷里的糜烂奢侈、文武百官的颟顸旰恬,如此,又怎能面对强敌?如此,虽然切盼着早日回去,即使回去了又能维持几个太平岁月……
这感触使他愁怅百结,思亲、忧国,悲愤交加。
“千岁,快喝了,这是一碗热奶酪。是微臣等候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抢到的。千岁喝了,可以暖暖身子。”秦桧手捧碗钵,恭敬地献着殷勤。
赵构接过乳酪,感激万分。这一路上,多亏了秦桧的照顾,才使他不至被寒冷冻伤,才使他一次次燃起生命的希望。假如有一天能回归故里,一定不能忘了这份情意。
“千岁,喝吧。”
“你们呢?”
“我们就去拿。”
“那就快去吧,晚了就要被抢光了!”
涸辙之鱼,相濡以沫,君臣之间,也有几分真情。
五、兵临城下,宋徽宗一卸天下了之
虽然有人质在手,吴乞买继续南下伐宋的国策并没有改变。他手下的两员大将粘没喝、斡离不,分道入寇。粘没喝陷朔州(山西朔县)、代州(山西离平)、太原被围,童贯准备弃城而逃。
太原知府张孝纯阻止说:“金人败盟,大王应会合各路兵马,全力对付。大人若去,人心动摇,如何能保我大宋社稷?太原地险城坚,人人习武。应该拼死一战,大人怎可将大好城池,双手奉人?”
“我是奉使宣慰的,并无守土之责。”童贯推卸责任。
“童太尉平生多有威望,一旦有事,却如此鼠窜而逃,有何面目再见天子?”
知府张孝纯拂袖而去。
金人一边伐宋,一边不断提出新要求:割河东(治太原府)、河北(治大名府),只以大河为界,保宋社稷。敌焰嚣张,大宋社稷是危如累卵了。
金兵一天比一天逼近汴京,赵佶噩梦惊醒,却又一筹莫展。他累了,懊恼不已,拉着蔡攸的手说:“我平日性刚烈,不意金人如此背信弃义!”说着,气塞昏迷,跌倒在御榻前。群臣们手忙脚乱地把他抬上御榻,一再地进献汤药救治。不一会儿,赵佶渐渐苏醒,向左右索要纸笔,然后,自己走到桌前,写了“传位东宫”四个字,决定把自己皇帝的位子交给住在东宫的太子赵桓,自己则一卸天下重担而了之。
太子赵桓(钦宗)即位,尊父皇赵佶为教主君太如皇帝。改明年为靖康元年(1126年),太常少卿李纲上奏道:
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原之威势得以尊重,诛除内奸,使君子之道长,以副太上皇帝托付之意。
钦宗接到奏章,即召见李纲,对他说:“爱卿以前所论水灾章疏,朕年少时在东宫就见之,至今犹能背诵。”李纲称谢。钦宗命他为兵部侍郎。
不久,赵佶带着蔡攸、童贯、蔡京等宠臣,沿汴河逃到南方避难,趁机也游游江南的大好风光,过他风流才子的生活。
担任守卫黄河北岸重任的宦官梁方平,是个怕死鬼,一见金兵的先头部队涌来,吓得屁滚尿流,狼狈逃窜。黄河南岸滑州的20000宋兵,更是连金兵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就望风而逃。当金兵用小船一批一批从容渡过黄河后,发现黄河两岸竟无一人把守,斡离不喜出望外地大笑:
“南朝可谓无人矣,若有一二千人把守于此,吾辈岂能渡过?”
不久,斡离不就挥师直逼北宋的都城开封。
六、李纲主战,奸相主和
金兵渡过黄河,向开封开进,刚刚即位的宋钦宗赵桓开始还有一点抵抗的信心,当即下诏亲征:
朕以金国背盟,侵夺边境城镇,劫掠官吏平民,虽在即位之初,怎敢忘记托付重任。有大臣言捐金帛,割土地可以免祸。赖宗社之灵,守备弗缺,久乃退师。而金人要盟,终弗可保。朕唯祖宗之地,尺寸不可与人,且保容塞陵寝所在,誓当固守,不忍陷三镇二十州之民,以偷顷刻之安。事不宜迟,出师有名,已告诫六师,亲自出兵讨伐。御驾亲征一事,令有关部门依照真宗皇帝临幸澶渊之先例执行。
金兵来到开封城下,宰相们慌慌张张地议论请钦宗离京到襄州(今湖北襄樊市)、邓州(今河南邓县)来避开敌人的锋芒。宋相白时中、李邦彦等人劝他逃离京城。太常少卿李纲站出来反对:
“陛下如今是一国之主,道君皇帝将国家大事全托付于您,您要走了,朝廷谁为作主?”
钦宗被问得瞠目结舌。白时中却搭腔说:“金兵势盛,兵马已经渡河,京城万不可守,否则玉石俱焚……”
李纲瞪着白时中说:“天下城池,没有比京都更坚固的了,加以宗庙社稷,百官万民,都在此处,岂可舍之而去?”
钦宗茫然没有主见,看看众臣,两手一摊道:“究竟如何是好呢?”
李纲上前一步,坚定地说:“当今之计,莫若整顿兵马,激励将士,号召城内百姓,军民同心协力,固守城池,以待勤王之师。”
钦宗从龙椅上站起,踱了几步,仍然为难的样子。他对李纲说:“依你之见,是要坚守京师,可目前朝中大臣均不习武,谁能领兵?”
李纲毫不客气地说:“朝廷以高官厚禄供养大臣,就是为了用在国家危急之时,白时中、李邦彦两位宰相虽是士人出生,不懂军事,但以他们的职务和权势,站出来带领将士们抗御敌军,责无旁贷。”
白时中空有名号,确实一点也不懂军事,所以,他一听李纲这么说,又气又怕,连忙脸红脖子粗地反咬一口:“难道李纲就不能出兵吗?”
李邦彦也在一旁敲边鼓:“白大人所言极是。”
李纲早已料到,白时中之流只会争权夺利,以权谋私,怎能承担艰险的重任?如果真让他们负责守城,势必要把事情弄得更糟。因此,他毫不示弱地对钦宗说:“如果陛下不以臣平庸懦怯,倘使臣整治军队,臣愿以死报效!”
钦宗见李纲这样忠诚,随即任命李纲为尚书右丞、东京留守。
按照朝廷的老规矩,皇帝封官的时候,也要按官级的大小,赐以相应的朝服。这一回,钦宗心内慌张,竟把这件事给忘了。李纲不得不提醒他:“陛下,臣穿这一身低级官员的绿色官服,如何上城调动兵马,恐怕……”
钦宗赶忙命内侍,给李纲送来一套右丞的袍带和笏。
金兵在开封城下叫嚷了,随时可以进城。
白时中吓得浑身哆嗦,再劝钦宗离开京城,避开敌人。钦宗也想让李纲留下守城,自己就可脱身了。于是,他把自己要走的意思告诉李纲。李纲当然不同意,再三向钦宗说明君主坐镇京城的作用,并且苦口婆心地向他讲了历史故事:
昔日唐明皇闻潼关失守而幸蜀,仓皇中,宗庙、社稷、朝廷毁于安禄山的贼兵之手。今四方之兵,不日即可云聚京师,敌骑兵必不能久留,奈何轻举妄动,以蹈明皇覆辙?
钦宗听李纲讲得恳切,稍有回心转意。
“古有明训:危邦不入,敌邦不居。”主和派继续劝说:“圣上应以社稷为重,不可困守危城。”
恰在这时,宫门守兵又来告急,钦宗立时变了脸色,仓促地从御榻上下来说:“朕不能再留,卿等不要固执,朕将要前往陕西发兵,来收复都城……”
李纲不禁嚎啕,愤而望向亲兵:“你们愿意死守社稷,还是愿意随皇上逃窜?”
“愿意死守,保护妻儿老小。”
听见这豪壮的声音,赵桓止住慌张,稍稍镇定了些,望向李纲:“朕今为卿留,都仰仗爱卿了。盼爱卿忠心报国,幸勿疏漏。”
“臣誓死报国。”
斡离不的大军包围汴梁城了,先攻宣泽门,被李纲杀得大败退兵。
李纲亲临城上,招募敢死战士两千人,在城上布置拐子弩,城下金兵的火船到达时,他们投石将船砸碎。又把前宰相蔡京家的假山石搬来堵城门。壮士用绳索下坠出城,斩敌军酋长十几人,杀敌兵百余人。金人知道京师早有准备,到天明时就退兵了。
斡离不看看亲自督战,未能得逞。趁此提出和谈,他大言不惭地说:
“危城早晚得手,你们愿意言和,那就第一,输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牛马万头、锦缎百万匹。第二,割中山(河北定县)、太原、河间(即瀛州、河北、河间)三镇与我。第三,尊奉金帝为伯父。”
赵桓了无斗志,希望能用金钱买得和平。于是,将城内财富搜刮尽净,以应眼前之急。
李纲提醒钦宗:“金人需索,竭天下财力尚嫌不足,如何可从?国家屏障,授之于敌,将何以立国?”
“兵临城下,破在顷刻,宗庙震惊,社稷岌岌可危,除了依从他的条款又有何法?”主和派强词夺理:“金银牛马,又算得了什么?”
李纲冷笑道:“你们只知道依从金人便可敷衍了事,你们可知道条款我能履行吗?第一条要这许多金银缎匹、牛马牲口,就是括收全国,也恐不及此数,都城里面,一时之间,从何而取?第二条要割让三镇,这三镇地方,乃是国之屏障,屏障撤去,如何还可立法?第三条更不容辩论了,两国平等,如何有伯侄之称?”
钦宗道:“据卿所言,无一可从,倘若京城失陷,如何是好?”
李纲道:“依臣愚见,为目前之计,只有先遣辩士与之假意磋商条款,迁延数日,待我积聚实力,再与之议和,自然不怕他们再多提条件了。”
主和派道:“金人何等狡猾,怎肯迁延数日?现在京城尚且不保,还谈什么三镇呢?至于金银牛马,更不足计较了。”
李纲听到这些言论,愤怒之极,望望皇帝,终于含泪奏道:“陛下既然无意一战,微臣又何必尸位素餐为东京留守?臣请辞。”
“爱卿不必如此,”赵桓彷徨无计,在精神上还是依赖李纲的,便竭力挽留:“爱卿且一心治兵,其他事,可缓图之。”
此时外面传报敌兵攻打通天门、景阳门一带特别紧急,李纲请求善于射箭的1000名禁卫兵跟从他。敌刚渡护城河,用云梯攻城,禁卫兵登城射他们,都应弦而倒,将士们无不勇敢有余,敌人近的,用手炮、垒木打;敌人远的,用神臂弓射他们;再远的敌人则用床子弩和坐炮打击他们。而金人有乘竹筏渡城壕而淹死的,有登云梯而掉下去的,有被矢石击中而栽倒的。李纲又带领几百勇士缒城而下,烧毁云梯好几十座,斩杀获取好几十金兵头目的首级。敌人又攻打陈桥、封丘、卫州等门,箭集中在城上好像刺猬毛。李纲登城墙督战,钦宗派遣中使慰劳问候,手诏赞扬。把内库的酒、银碗、彩绢等颁发给将士,人皆欢呼。
危城解围,朝廷放心,尤其赵桓,更因此镇定许多。回到内宫,如释重负。痛定思痛,又不觉落下泪来。想到身为太子时,何等企盼早登大殿?又想到父皇逊位时,又是何等欢欣?如今,身为天子,所面对的,却是这样不易收拾的局面。这些,都是父皇无心于朝政,才使他满手荆棘。父皇在位20多年,只关心花木庭院、吹弹歌唱。把一座皇宫,不仅打扮得美轮美奂,而且笙歌嗷嘈;不仅置天下安危于不顾,而且联金攻辽,引狼入室。如今,金人终于兵临城下,使他这仓皇即位的新天子手忙脚乱,忍辱负重,却依然无法使天下太平。其谁之过矣!他将无法收拾的江山推卸给儿子,做儿子的又岂能收拾得了这残局?如今,强敌兵临城下,由于30多年的荒疏,满朝文嬉武恬,只凭一个李纲,又岂能一手擎天?且真是螳螂挡臂,失败,是注定了的。怎么办?怎么办?
“谁愿意做这个皇帝呢?”他俯视龙衮,恨不得即刻卸掉。但是,又脱卸给谁?自己的儿子还那般小。
就在这时,殿内外盛传,在江南留连忘返的太上皇,有可能在镇江复辟。赵桓听了,大吃一惊,那刚欲脱卸的龙衮,又惟恐被人抢了去。权利、富贵,毕竟是诱人的,一旦登上宝座,又怎能轻易丢掉!赵桓又暗自宽解:目前大局已暂时稳定。如今,金人痛恨的是顽强抵抗的李纲,为了消除他们的恶感,应速将李纲调开。那么,何不以李纲为专使,去迎太上皇返京,这岂不是一石两鸟的做法?
这日上朝,他不想表露真正心曲,只说,为了太上皇的安全,希望父皇能早日回銮。又谈及以李纲为专使,这做法,不仅满足了皇上的私心,且更中主和派的心意。去了眼中钉,又不动声色地满足了金人的要求。
七、李纲罢相
李纲不分昼夜地赶路去迎接太上皇。此时,太上皇也为了辟谣,离开镇江迤逦北上行至南京(河南商丘),君臣相会。李纲跪迎,赵佶一把拉起他,连忙安抚:“一路辛苦。”
李纲是个忠臣,对皇帝可谓忠心耿耿、鞠躬尽瘁,此刻见到太上皇,想到他又要身入危城,不禁潸然泪下。
“皇上安好?”
李纲先向太上皇报告皇上思慕太上皇的心情,然后代表皇上请太上皇回宫奉养。
徽宗闻言,甚是欣慰,对李纲说道:“此次保卫京城,你的功劳很是不小。”随即赠以玉带、金鱼等宝物。
李纲叩谢回都。
靖康元年四月,徽宗启驾回京城,消除了钦宗曾经担心父王复辟的心理,但仍然闷闷不乐,只为这眼前的局面并不好收拾。他想不通,做皇帝的好处究竟在哪里?而自己还终日唯恐失去。
金兵暂时退去,但盼金钱、财物能换来和平。抵抗侵略,是很困难的,以金兵的强悍、凶恶,宋兵的积弱、无力,已是远非敌手。偏偏一个李纲,却竭力主战,朝廷多了这样一个主战派,可真惹了不少麻烦。触怒了金人,以至于接二连三地进犯中原,弄得朝廷上下不得安宁。不如罢了李纲兵部侍郎和东京留守的要职,改命他为两河宣抚使的闲职,以缓冲金人的怒气。于是,一个最为金人所惧怕的忠臣名将,便如此轻易地被调离京城要地。
这天早朝,赵桓宣布了这项任命。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奏本挽留。李纲一听,异常吃惊。他坚持力战,击退了金兵的多次进攻,正日夜忙着进一步巩固城池,却未想被一纸命令调离京城。他如何能接受这一事实?他如何能放心得下满城百姓?他苦心经营的防卫交给谁?这圣上的安危又交给谁?他知道自己生性耿直,常常得罪人,被人视为眼中钉。主和?金银财宝能买得和平吗?以金人贪得无厌,向他求和,无异于与虎谋皮。他真不敢想象,倘若他被迫离开京城,一旦金兵再临城下,这满城百姓,这皇室宫眷,这在位天子……都将如何是好?因此,他越想越着急,越想越愤怒,便激动地望向天子:
“臣本一介书生,原不知兵,只为国势危险,不得已为陛下料理军事。前日京师被围,幸得天地祖先默佑,才使敌人暂时退兵,化险为夷,平安无事。只是,以金人的野心,早晚还会再来,京城防务决不可掉以轻心。如此举措,非臣所愿,也非臣所能安排。希望陛下以天下安危、百姓流离为念,留臣守城。”
说这话时,李纲涕泪交流,见皇帝依然无语,便忍住哽咽,又说:“陛下若不能收回成命,臣也无意于两河宣抚使,臣请辞。”
“爱卿勉为其难吧。”赵桓迟疑。他虽被李纲的忠诚所感动,却也更怕金人的兵戈。
“恐误国事,臣无意为两河宣抚使。”李纲依然坚持。
“两河民心亟待收拾,为了受难百姓,爱卿岂忍弃之不顾。”朝廷既无意重用他,这个头颅、这腔热血,自应为百姓抛撒。但是,事与愿违,他一片忠心,以为虽不能守城,能安抚百姓,能将两河壮丁组织起来,成一支钢铁队伍,以保卫京畿,也正是当务之急,其奉献自亦不在守城之下。只是朝廷拨给他的,只有士兵3000人。所谓军饷也只百万。如此,又怎能有为?这感触勾起他无比悲愤,他如此拼命,是为了天下国家的安全,是为了黎民百姓的安全,而朝臣——包括在位天子,却置天下国家、黎民百姓于不顾,只图排挤他而后快。因而愤然地说:“臣以愚直,不容于朝,此行无复还理。但盼朝廷能坚持抗敌雄心,臣虽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死而无憾,且真死得其所。只是,满朝无杀敌之心,臣因此无用武之地,不如放臣归里,以全君臣之意。”
李纲终于拂袖而去,主和派正中下怀。赵桓也觉得,李纲一去,和平在望,中心矛盾已经解决,可以一心一意去买和平了。这做法不仅可以免却兵凶战危,且可免去生灵涂炭。
八、兵败城陷,北宋王朝毁于一旦
汴梁城恢复了几天欢乐后,很快又传来不好的消息:三镇兵败,京城又岌岌可危了。
更为不利的是,金人知道了李纲去位的消息,料定宋廷中再无抵抗的力量,便抓住这个机会,整军经武,作大规模的侵略战。他们的两员干将:粘没喝和斡离不再度分兵进攻云中和保州。
不久,粘没喝攻下太原,斡离不攻下真定,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而宋廷上下依旧妄想和平,举棋不定。事实面前他们也不得不醒悟:金银,买不了宋朝的和平;财宝,去不了金人的野心。然而,抵抗呢?如何抵抗?李纲已去,谁能再守汴京如金城汤池之固?惶惑中,御史中丞吕好问建议:齐集沧州(河北沧县)、滑州(河南滑县)、邢州(河北邢台)、相州(河南相州)之兵,可以阻挡来势凶猛的金兵,再召勤王之兵,捍卫京城。这样,可以一缓危局。
但是,这建议又被主和派所否决。他们依然妄想着和平,以为金兵如此屡屡进犯,目的只不过是想再度搜刮京师财富而已。如果能以钱财换得和平,又何必使如此繁华的汴梁城毁于一旦?又何必使无辜百姓死于沟壑?
美梦还未做成,金兵已经渡河,攻下了西京(洛阳),一路无阻,又轻易地包围了汴梁城。李纲已去,杀敌无人。赵桓含泪向朝臣问计,那一向能说会道的主和派,此时却哑口无言。等到得知连金银也买不到和平的真相时,朝臣们纷纷各谋出路,连上朝的人也寥寥无几了。
靖康元年(1126年)六月二十七日这天晚上,一颗彗星飞出紫微垣,长数丈,北面掠过帝座,和文昌星相遇。大臣中有人说此乃金人将衰,中原将旺的征兆。只有提举醴泉观的谭世帻,当着钦宗的面说:“这个天象兆头不好,当修德以应天,不宜受好话迷惑。”
钦宗听从谭世帻的劝告,避居正殿,减少膳食,命从官条据民间的疾苦奏闻。
然而,这一切已无补于事。金人的进攻一天比一天厉害。守卫怀州的知州霍安国,带领军民以死抵抗,不遗余力。鼎州、澧州的援兵也赶到,和他们一起守城,力量耗尽,城才被攻破。将官王美投护城河而死。金将宗翰领引霍安国以下的将官把他们分为四行,问谁不投降?霍安国说:“守臣霍安国不投降!”
宗翰问其余的人,通判林渊,钤辖张彭年,度监赵士宣、张堪、于潜、鼎澧等5名队将同声回答:“吾等与知州为一体,皆不投降!”宗翰命他们面向东北,朝着他们的京城方向跪拜投降,都不屈服。于是揭开他们的衣服,将双手反捆于背后,杀了十三个人,其他人都放了。霍安国一家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当时雨雪交加,钦宗穿着铠甲登上城墙,把御膳赏赐给士兵吃,换成士兵的饭进食,大家都感动得流泪。金人攻打津门,好几百人冲下城门去抗御,烧了金人5架炮车,两辆鹅车。
壬辰初五,钦宗驾临宣化门,他骑着马走在泥淖之中,百姓都感动得哭泣。
十二日,钦宗驾临肃门。走到朝阳门,金人的箭射到了皇帝的旗下。命令300多将士缒下城去出战,杀死了数百名敌人,又缒城而上,好几十人被授以官衔。金人修筑望台,估计有一百来尺高,往下可以伺察城中,金人用飞火炮焚烧城楼,将士严加戒备,很快就能修好。金人又造云梯,装有大轮子,用皮革遮盖乘间隙便推着靠住壁垒,将士们拿出钩竿拄着它,发火焚烧云梯,敌人多次退却。金人又用鹅车、洞子攻打北城,将士用九牛弩射他们,一箭而贯穿三个人。
十三日,天下大雨大雪。士卒冻得咬牙打战,不能拿武器,有冻僵倒下的。钦宗在紫宸殿光着脚祈祷天晴。
天没有晴,雪反而越下越大,天地昏暗,阴云中有好几寸长的雪丝落在地下。金人来自北国不怕寒,而宋兵大都生长南国,经不住寒冻。
金人趁机遣使臣来,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于是大肆搜刮金银,京城里金价升至每锭五十千钱,银价升至每锭三千五百钱。金人又索要京城的骡马,搜刮到了七千多匹,全部给了他们。
金人还不满足,又派人来催逼,要宋廷投降。赵桓惶惶无计,只好递了降表。金主吴乞买得了降表,立刻废太宗皇帝和太上皇帝为庶人。京城门大开,金兵长驱直入,奸杀掳掠,百姓命如草芥。更有一支强大的劲旅,直入宫禁。宫眷们投河的投河,上吊的上吊,一时,宋宫里哭声震天。只见金兵不可一世地大声问道:“哪个是投降的皇帝?”
“我是。”赵桓含泪应答。
“脱下你的龙袍,还想继续当皇帝吗?”
“不,不,不!”吏部尚书李若水上前抱住皇帝说:“这是上国衣冠,万岁,千万不能脱!”
“你是谁,竟敢如此大胆?”随着一声大喝,一棒当头挥下,李若水立刻鲜血如注。金人还问了一句:“你不怕死吗?”
“忠臣不怕死。”李若水用手臂护着君王,毫不畏惧地说:“士可杀,不可辱。”
又是一棒挥来,李若水昏死过去。
御史中丞吕好问是个主战派,他早就知道一旦李纲被罢免,败局便无可挽回,可他没想到,敌人的铁骑竟来得这么快。此时眼见侵略者嚣张的气焰,他也恨不得能拼个你死我活。尤其好友李若水挺身而出的无畏场面,更使他热血沸腾。然而,如此牺牲,又有何益?只不过是在敌人的屠刀下多添一个人头而已。也许大宋还有意外的奇迹出现呢?是不是需要更多的能人和才士?他再看看血流满面的李若水,真分不清是为自己的畏怯找借口呢,还是真有良谋?总之,他迟疑不前,他没有勇气坦然为老友助一臂之力。
粘没喝令手下用凉水将李若水浇醒后,要和他议再立朝廷的事,李若水不与其多言,连声大骂:
“盗贼!盗贼!盗贼!”
一帮金将被惹恼了,改用铁棒猛击李若水的口唇,顿时唇破血流,李若水边喷边骂,金人又割裂他的脖子切断他的舌头,直至他气绝无声,临死面无惧色。粘没喝连声叹道:“真是忠臣!”
粘没喝身边一个将领冷笑着:“辽国被我大金所灭,为国殉葬的有十几个,你们口口声声堂堂大宋、礼仪之邦,不怕死的却只有一个李若水么?”
“有,还有我户部尚书梅执礼。”
一声惊天动地的吆喝,也挽救不了大宋的国运,梅执礼又立毙杖下。
守臣李邈且战且守,与敌相持四十多天。城被攻陷后,李邈准备跳井,被左右的人拉住,没有跳成。宗望胁迫他跪下来,他不屈服。宗望又用火烧他的胡子眉毛以及两条大腿,李邈也不理会。于是被拘禁在燕山府。金人打算用李邈为沧州知州,李邈笑而不作答。后来命他换上金人的服装,李邈愤怒大骂,金人打他的嘴,李邈吮血喷向金人,金人大怒,他终于被害。将要死去时,他颜色不变,朝南再拜,端坐受刑。
国破家亡,他们的死又何补于事?金人从容地俘虏了自太上皇赵佶、皇帝赵桓以及太后、皇后、诸王、嫔妃、公主、皇孙……共3000余人。
好端端一个北宋王朝,就这样断送在宋徽宗、宋钦宗的手里。
九、秦桧等待时机
靖康二年(公元1127年)三月二十七日,汴京城外天色阴沉,尘土飞扬,一支三千多人的队伍,衣袂连着衣袂,铁锁连着铁锁,如一批囚徒似的,出了宫禁,出了汴梁城。只有元佑皇后孟氏,因废居私邸,幸免于难。
昔日雄伟瑰丽的汴梁城,在灰蒙蒙的雾色笼罩下,显得空旷而凄凉。到处是纵横肆虐的铁骑,到处是仓皇奔逃的百姓。赵佶伤心地放眼望去:那悦耳的歌声没有了,那欢乐的百姓没有了,那满城的繁华也没有了……只留下满目的疮痍。这位亡国之君在心里默默地祷念着:今日一别,今生今世,不知道还能回来否?
这一群人迤逦北上,一路上风刀霜剑,又岂是那些深居皇宫、一生绫罗锦缎之辈所能消受的?
中国的两朝皇帝,只因贪生怕死而做了俘虏,屈膝、蒙辱,丢尽了脸面。
在流亡的队伍中,有一个面色黧黑、形容憔悴的高个子,他就是礼部侍郎秦桧,外号“秦长脚”。入夜时分,队伍露宿在野外。金兵金将们点燃篝火,狂喝滥饮一番后,便沉沉地睡去。四周一片寂静。秦桧蜷缩在车中的一个角落里,瞪着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茫然地望着黑洞洞的荒野。被掳进金营的这些天来,他一直愁眉不展,食不下咽。妻子王氏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他的身边,用胳膊捅捅他,轻声地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官人多多保重身体要紧!”
秦桧沉吟半晌,叹了一口气说道:“此去北国,凶多吉少,与其像苏武那样流放塞外北漠,倒不如一死了之为好!”
这王氏出身名门,从小知书达理,聪颖泼辣。此时她见秦桧如此颓废、沮丧,很是气愤,却又不能发作,只好轻声地开导他:“官人平时的雄心抱负都哪里去了?只要活着,还可‘将以有为也’况且,今日之事,鹿死谁手,尚难定夺。今后,你我定要见机行事——”
唐朝安史之乱时,张巡与南霁云守睢阳,城陷被俘。叛军用刀威胁张巡,要他投降,张巡不肯屈服;叛军又劝南霁云投降,南霁云没有回答。张巡就对南霁云喊道:“南八、男儿死耳,不可为不义屈。”南霁云笑笑回答说:“欲将以有为也。公有言,焉敢不死?”二人从容就义。
王氏今天引这段历史,想让秦桧“将以有为也”,保存实力,伺机东山再起。
它像一团火,燃起了秦桧心中的一丝希望。自己刚过不惑之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哪能轻易地了结自己的生命!他想到自己十年寒窗的艰辛、高中进士的荣耀、官场升迁的显赫,以及自己曾经做过的荣华富贵的美梦。这一切曾离他那么近,仿佛伸手可及。然而,现在又那么遥远。他又怀念起自己的家乡江宁了,那巍峨壮观的紫金山,那烟雾缭绕的玄武湖,难道自己忍心和它们永诀吗?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模糊了秦桧的视线。秦桧悄悄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发现王氏正注视着他,目光中饱含关切、鼓励与埋怨、责备。秦桧似有所悟,充满信心地望向茫茫雨夜。
黎明时分,亡命之旅又出发了,君臣们每过一地便掩面流泪,到白沟时,大家举足顿哭:“过界河了。”这意味着过了疆界。已绝食数日的张叔夜在昏沉沉中听到众人叹息,竟跃然而起,扼吭而死。何桌听到张叔夜已死,连声说“死得好!死得好!”没有几天,也溘然而逝。那秦桧听了则无反应。
亡命之旅先被送到韩州(辽宁昌图县),其后又辗转到达上京(今黑龙江宁安县东北)。一路上携带的金银绢帛,不可胜数,所有宋廷的法驾卤簿,皇后以下的车辂,以及冠服礼器、法物大乐、教坊乐器、祭器、八宝、九鼎、圭壁、浑天仪,一切宫观供应器具、太清楼、秘阁、三馆书籍、天下府州县图,还有一切珍玩宝贝,都从汴京城内搜刮净尽运载了去。钦宗在军中,头顶青毡笠,骑着马,后面有监视的军人跟着他,从判门向北去,每经过一座城,他总要掩面而哭。不可一世的金主晟,就这样还不满足,竟下诏封太上皇赵佶为昏德公、皇帝赵桓为重昏侯。大臣们也纷纷被流放各地。北宋王朝传了九个皇帝,共在位167年,至此被金国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