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引言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

公元1205年。京口。北固山。

云幕低垂，江水呜咽。嵯峨逶迤的山路上，一个老人踽踽独行。他便是上任不久的镇江知守辛弃疾，字稼轩。时年65岁。

公元1205年。京口。北固山。

云幕低垂，江水呜咽。嵯峨逶迤的山路上，一个老人踽踽独行。他便是上任不久的镇江知守辛弃疾，字稼轩。时年65岁。

北固山是一座英雄山，这不仅是因为它三面临江、石壁险绝、关隘坚固，更因为它是历代英雄豪杰会聚之地。山腰上有石刻：“天下第一江山”，为梁武帝所题，字迹雄秀、气魄非凡。后峰有甘露寺，始建于东吴初期，寺额“甘露古寺”四字系张飞真迹。甘露寺大殿曾是三国刘备结婚的所在地。寺周“多景楼”“狠石”“凌云厅”“遛马涧”，皆是刘备、孙权联盟时留下的遗迹。与千年古刹金山寺隔江相望的“芙蓉楼”更是气势恢宏、巍峨壮观，唐代著名诗人王昌龄在此留有《芙蓉楼送辛渐》诗篇，其中“一片冰心在玉壶”句，为世人所传咏。

稼轩喜欢北固山，每逢心有愁结，他便独步山上，以吟诗作词排郁泄闷，却也留下不少佳作。前不久，稼轩写下一首《南乡子》，深得诗友陆游、陈亮的好评。尤其是词中“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以及“生子当如孙仲谋”等句，被诗友们击掌赞叹，称之为当世绝妙佳句。

今天，稼轩又来到这里，在“北固厅”前驻足远眺。山下江水滔滔、滚滚东流；江北莽莽中原、狼烟四起……遥想同胞兄弟尚在金人的铁蹄下备受蹂躏，而自己却徒有七尺身躯，不能率兵亲赴沙场抗敌。43年来，多少英雄豪杰——李纲、宗泽、韩世忠、梁红玉、岳飞，以及诗友陆游、陈亮、李清照……一个个壮怀激烈，含恨而去。堂堂大宋王朝只落得个国土沦丧、偏安东南。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涕泪纵横，忙唤厅中侍姬取来笔墨，挥笔写下了为世代传颂的千古绝唱——《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104个字的长词，一气呵成，字字烁金。前半阕词中“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句，把稼轩的思绪一下子拉回到几十年前的抗金战场。如此豪气，只有真正的爱国志士才能有之。后半阕词中“廉颇老矣，尚能饭否？”又真切地反映了他那“无可奈何花落去”的落寞心情。

稼轩将写完的词连看了三遍，又唤来侍姬歌之。稼轩一边击节，一边让侍姬咏诵，一时引来不少游客。这时，人丛中传来连声赞叹：好词！好词！

稼轩闻声望去，原来是诗友、岳飞的孙子岳珂。稼轩急忙迎上去，拉住岳珂的手说道：“请小弟指疵。”

岳珂略加思索后说道：“童子无知，岂敢有议。但如果要像范文正公以千金求‘严陵祠记’一字之易的话，则晚辈尚有疑义也。”

稼轩非常高兴，促其快说。岳珂说：“此篇豪视一世，悲壮苍凉，雄深雅健，但通篇说来，微微感觉到用典多了一些。”

稼轩大喜，忙让人搬来酒菜，亲自为岳珂酌酒致谢道：“夫君一语中吾痼。”于是遍请诗友助其一起修改其语，几个月下来，竟未改成一字。

后人谈及此段掌故并分析其原因认为，稼轩及其后人之所以最终未能改成一个字，是因为这首词一腔忠愤，“大声鞺鞳，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遣词造句都已到巅峰，它是稼轩一生，也是大宋帝国由盛而衰、积弱难返的悲惨历史的真实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