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脑进化并非“程序升级”
在苦思冥想诸如“思考是什么”这类抽象概念时,我们总是忍不住借鉴具体的日常生活经验。当科学家开始使用计算机时,他们认为“思考”像计算机程序一样。他们将大脑视作类似计算机的数据处理和存储设备。自此,关于大脑进化的观点就紧紧跟随着计算机的发展足迹不断演变。20世纪90年代,科学家的办公室里摆放的是带有软盘驱动器的台式机,显示器敦实而笨重。这些新型台式电脑安装了奔腾芯片和Windows 95操作系统。人们对电脑拥有的新性能感到兴奋不已。所以,当20世纪90年代的科学家思索大脑的进化过程时,他们会很容易联想到硬件的升级,以及计算机处理速度和存储能力的提升。他们将基因视为一种程序,视自然选择为软件设计师。
计算机在过去25年里发生了巨大变化。计算机网络在20世纪90年代时还很不成熟。互联网的爆炸式发展和连接设备的激增改变了一切,我们也得以更贴切地比喻人脑的工作机制。联网的移动电脑比90年代的台式机功能更为丰富,这并不只是因为移动电脑在存储和处理数据方面更出色,更重要的是它们能够共享数据、程序,处理能力也更为强大。当今计算机的互联性让科学家意识到,人类头骨中装载的“计算机”的能力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它身处网络之中,也就是作为“我们”之中的一部分。作为人类,我们向他人学习。我们集思广益、周密思考。我们分享自己的感受,也能体会他人的痛苦。联结对我们的心理健康尤为重要。被忽视和被迫与社会断联的儿童长大后会对世界一无所知,他们的大脑发育也通常滞后或受损。[5]
我们相互联结的能力和需求之所以得到进化,是因为我们的祖先因联结获得了成功。我们与他人分享的和向孩子们讲述的有关人类进化的故事需要改变,以反映这一全新理念。更重要的是,这些故事也需要反映所有关于我们祖先的新证据,而这些证据并不适用于热带草原上的野蛮猿人。例如,我们现在知道了更多有关女性祖先的行为,以及远古时代的儿童如何生活。[6]这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许多优秀的女性科学家,她们在学术界地位的不断提升使她们能够影响研究的选题。[7]更多地了解儿童的生活对于理解人类进化至关重要,因为孩童时期的生存竞争最为激烈。[8]即便在100年前,有些族群中仍普遍存在半数儿童未到成年就夭折的现象。我们必须记住,千百年来,我们的祖先不仅自己活到了成年,他们的孩子也都活到了成年,并且也有了孩子。
你可能会认为,人类抚育后代并没有什么复杂或特别的地方。毕竟,所有动物都会生儿育女。其实,这个观点具有误导性。在进化学中,动物最重要的事就是繁衍能够存活的后代。对于人类而言,母亲会从其他女性和自己的男性亲属处获得帮助和支持。无论男性的职业是猎人、农夫、士兵还是其他,他们的劳作都为孩子的存活做出了贡献,对于人类进化都有着重要意义。在人类进化的故事中,一个关键且永恒的主题就是男性在养育后代的过程中所做出的种种努力。
如今的进化学家对于了解由基因决定的“人类本能”不太感兴趣。事实上,整个“人类本能”的概念看上去越来越不真实。[9]尴尬的家庭聚会也许很难忍受,但它却提供了一个绝佳的机会——你可以观察到那些从小一起长大且拥有大量共同基因的人的行事方式却不一定相同。基因和环境都无法准确预测孩子们长大后会是什么样子,它们也都不能(单独或共同)解释,为什么同样的挑战能够让一个孩子更加坚强,却能给另一个孩子造成一生的伤害。还有其他的因素造就了我们,包括随机因素。和我们的祖先一样,我们也许不得不接受,有些事情就是发生了,这就是所谓的运气或“命运”。我们一生中受到的所有影响并不都是确定的,我们也无法解释发生的一切。人类还没有进化出一种程序化的思维模式来做出特定的反应,我们进化出的是一种能够继续进化的思维,正是它成就了今天的我们——一种独一无二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