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围炉畅谈
经过郝书萱激情夜话之后,李隆基决定迎娶王菱。不过需要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当初拒婚正是中宗李显当政时期,为了补偿王同皎,送与王家一场四进院6占地亩的庭院,并给与许多金银丝绸,并提拔为右威卫中郎将,其哥哥王守一任职长安县昭武校尉。
此事事关稳定朝廷上下武周时期人心,李隆基和郝书萱决定双管齐下。马上就是开元一年的上元节了,朝中有诰命的夫人,还有三品以上官员的夫人都会提前拜见皇后,郝书萱口谕让王菱与各位亲王王妃一起进宫拜见。
李隆基则在兴庆宫宜春殿宣召王同皎和王守一。两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看着眼前的菜肴和美食相互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出了何事。李隆基坐在上方,只好自己拿起酒杯,对两人说道:“这是西昌国带来种自种植葡萄酿造的美酒,两位请品尝。”
红色葡萄酒倒入琉璃杯中,王家父子都是武将,但唐朝大多武将可不是莽夫粗鲁,文武双全者居多,只是常在军中的性格粗狂一些。
两人举杯一饮而尽,三人却也相对无言。李隆基只好先行发问:“王明公,家中近来可好。”
“谢殿下关怀,家中一切安好。”王同皎平静回话,王守一却有些惊讶,心中不由的有了疑问。
李隆基看着情况,在这么有话没话的聊天,“什么事情都解决不了。”既然要解决事情,不如直接开门见山,让高力士退出左右所有人。
“朕对王家有愧,”话一出,两人同时一惊,看见李隆基起身给两人行礼,两人赶忙跪到李隆基面前,“臣不敢当。”
“两位不必紧张,朕当时返回长安,理应守礼制,可当时危机重重,韦后乱政,太子谋反,朕也朝不保夕,当时只求自保,恐牵连无辜,只能如此,许是最好。”
“后韦后等想谋朝篡位,灭李氏皇族,不得以诛杀之,而后朕的太平姑姑野心膨胀,专政霸权,几次下毒欲杀朕,除而后快,与朕交往深密者,多被贬黜或陷害,睿宗禅让太平阴谋发动政变,朕只好诛杀之。”
两人不知所以,双肩颤抖,头上冷汗直冒,王同皎行礼回话道:“王家从未对殿下有过半点怨言,对大唐一直忠心耿耿,日月可鉴,请殿下明察。”王守一右手握拳拍左胸三次,行军礼道:“臣忠于大唐,九死不悔。”
李隆基有些懵,这事情走向不对啊,看这意思是我说错了还是两位理解错了,不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说了。
“现在已进入大唐开元一年,即是开元,就要有好的开端,朕遵祖母武皇太后意愿,迎娶王菱,不和两位卿家有何意?”
两人又是一惊,随后王同皎竟然双眼流泪,道:“臣谢殿下体谅,愿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追随殿下。”王守一这才缓过神来,叩首道:“臣替妹妹谢圣上,圣上万福万安,福寿绵长!”
李隆基看着两位神情,“那就好,来落座,一起畅饮几杯。”
只见王同皎晃晃悠悠,几次想起就是起不来,王守一却在一旁,叩头不起,李隆基上前一步赶紧伸出手来搀扶。
王同皎艰难起来后,说道:“殿下,恕臣失仪,内心过于激动。”说着踢一脚旁边王守一,王守一这才反应过来。
“殿下,老臣感受皇恩,心不能自控,臣请退!”
“开元新年新气象,望两位将军能戒骄戒躁,坚守初忠,恒心守一,护大唐平安!”
“遵圣上口谕,恒心守一,护大唐平安,九死不悔!”
两人退下,出了兴庆宫,王同皎没有上马,而是让王守一一起走路,走到坊外好远,才用手抹去脸上汗珠。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守一,都说圣上是玄武下凡,我只当是民间传言,今日一见,才知圣威难测,为父也是疆场冲杀多年,可就在刚才汗透衣背,浑身颤抖,竟站不起来。”
“当年圣上拒婚,确又是赏赐庭院和金银珠宝,又是提拔官爵,事出反常,当时各种流言飞起,更有甚者诅咒诽谤,我父子二人虽在长安,奈何官卑位低,也知朝中凶险,却不知是圣上大仁,不愿牵连王家,只是苦了菱儿多年,幸是苦尽甘来。”
王守一也道:“儿郎任长安县校尉几年,自中宗恢复大唐国号,百姓思安,谈论最多是太宗、高宗年间民富国强,四海称臣,万国来贺场景,当初诛杀韦后,那句“迎玄武,诛妖孽,正朝纲,盛世来!是大唐多少人的心中所想。当太子期间,智慧过人,一边军功赏赐折钱,兑现朝廷赏赐稳定军心,一边迁民屯营,安置府兵军属和流民百万,打击劣绅豪强,此举得天下百万民心。”
“坊间多有流传,圣上用人不问出身,在潞州时就注重农牧、兴修水利、建设工坊,善于经商,开设学堂,吸引大量人才,回长安后杀伐果断,既有金刚手段,又有仁德之心,”王同皎说道“你我更要护大唐平安。”
送走两人,高力士进来道:“嗣江王已经回到长安,圣上什么时候召见。”
嗣江王李祎是蔡州刺史(今河南汝南),这么快赶回长安,那一定是日夜兼程,按辈分是李隆基的叔叔。
皇上召见,需要沐浴更衣,那需要一个时辰以后了,李隆基命端来上面铁炉煮上砂锅旁边烤些肉串,再拿些果脯和面饼。告诉高力士:“嗣江王李祎无需沐浴更衣,觐见。”
当嗣江王李祎穿着圆领刺史官服,走进殿中,行稽首礼道:“圣上福寿万安!”“朕安,皇叔请坐。”
李祎一看,圣上要和他同桌而食,感觉有些不妥,站到那里不动,李隆基说道:“皇叔不拘束,今日只有叔侄,不论君臣,朕愿与皇叔促膝畅谈。”
“谢殿下。”李祎也不推辞,直接在李隆基的右侧坐了下来。
“朕看了皇叔的履历,皇叔在大唐各地履历多地政绩斐然,嘉奖不断,剿匪亦有成效,乃皇室宗亲标榜和荣耀,可有意愿来帮帮侄儿?”李隆基一边给李祎倒了杯葡萄酒,一边问道。
李祎接过酒杯放在桌边,起身行稽首礼说:“殿下差遣,臣不敢辞。”
“皇叔坐下说话,一路风尘,也是疲惫,先吃一些热食和烤肉,再说说各地的风俗趣事。”
李祎喝了一口热汤,熟练烤起肉,现场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李隆基向两边挥挥手,高力士的等人都退下,炭火烤的羊肉滋滋作响,撒上盐巴、花椒粉,再涂抹上香料,香味诱人,殿中却安静诡异。
“殿下,自中宗皇帝景龙二年,担任司农监以来每年从江南道、淮南道、河东道、河南道一百多州府进行迁民屯田,可知十年间已经向北方迁民数百万之?”
“知道,北方河北道、河套沃野千里,平原河流众多,可供耕地不在少数,可入口凋敝,大多区域只能储草放牧,如今仅河套地区已开垦良田数万亩,牧牛马数十万匹,每年可向关中、河东、河南、提供十几万匹驽马耕牛。”
李祎有些着急:“殿下可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乡间富户、缙绅的行千里都不易,千里移民百姓们惶惶而不安,可是百姓们哪里能够长途跋涉?”
“行千里至少需要备一年的粮食,而且到了南边,也不是马上就有佣酬,宅、田、钱、安家,都是负担,百姓们想逃,也逃不了,只能留下来,唉。”
李隆基认真的品味了下李祎的这番话,迁移成本除了包括路上的盘缠,还要包括在北方的安置费。
这两笔钱,对于乡间富户、缙绅算也算一笔不小开支,但是对于百姓而言,根本就是天塌了。
“李祎皇叔,体察民情,深知百姓之疾苦,岂是慈厚二字?”感慨的说道:“刚才读到太宗皇帝书籍第一,即是执政须为民,夫人者国之先,国者君之本。”
人是国的前提条件,而国是君王的根本。
“可皇叔这多年来迁民,可出现饿殍遍野,民不果腹,流民乞丐入城的情况,朕可以告诉皇叔”
“朕迁民,不是无的放矢,沿途有舟车商行帮忙转运,到达地方重新编户齐民,每户(6-10口人)百亩良田,500户3000-4000人为一屯,每户划分庭院两亩,驽马两匹、牛两头,有屯营农商铺出售各种铁制农具和农用机械和各种种子,每户可赊欠10贯钱购置必需品,建立屯堡围墙,高六米,宽两米。屯营依水而建,兴修水利。屯营建设是为府兵做好粮饷服饰的供应。”
李祎看着李隆基坚持的态度,略微有些叹气的说道:“殿下,我这里有份奏疏,是关于吾多年地方处理政务的文编,结合一些朝廷的文书。”
李隆基拿过了李祎的奏疏,本应该经过秘书监或者尚书省再到他手里的奏疏,就这样直接的递给了皇上。
这不是李祎不懂规矩,或者有意在破坏规矩。
实乃是他这份奏疏,太过于大逆不道。
【我皇祖于军职,虽行世袭之制,实寓考选之典;故后之有功者,可以升授。而不才者可以汰减,万世不易之法也…】
文章从几个方面详细分析了府兵制和均田制败坏变的前因后果,对这十几年朝廷政策进行反思总结,很有必要。
但是这件事李祎甚至都不敢让其他的任何官员得知,可见兹事体大。
“武备松弛,各州府折冲府军额五百至一千,百不村四,只有五六人军额戍卫?将帅言俱有差遣?”
“兵部都督佥事萧谦每战必称:敌可尽乎,徒杀吾人耳?”
李隆基有点脑壳疼。敌人无穷无尽,打仗就是杀我们自己人,这种反战的论点,拥趸还不少。
唐玄宗继位前,唐在与吐蕃的战争中屡吃败仗,尤其是河陇战场,不占任何优势。李祎认为战争中屡吃败仗的原因,除了大唐朝廷多年混乱以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武备松弛。
这一点,在睿宗时期就上奏过一次,说的就是武备松弛的事。
当时睿宗回复含含糊糊没说的那么明白,这封准备了不知道多久的奏疏里,却是详细的列出了他的调查报告。调查报告,好东西啊。
黄河九曲之地的河西走廊咽喉之所,战端一启,首当其冲的要害之地。
各地折冲府军额百不存四,五百人的军额只有二十个人,一千军额只有四五十个人。李祎在撒谎吗?李隆基不信。
吐蕃和后突厥这几年大军频繁抢掠边镇,唐军说是依托一系列坚固据点—军镇,相对集中兵力,实行机动防御,并伺机反攻,却更像是懦弱避战。李祎这个行为,更像是在掀桌子。
“勋戚偷惰不奉诏习骑射,不朝,每早朝皆以病称休,逢迎赌博之相师,醉醲饱鲜之是尚,忽军旅之事而不修,玩祖父之功而不恤。”
李隆基看完了奏疏,血压都上来了,只觉得眼前一阵阵的眩晕。用力的吸了几口气,勋戚多为军中将帅,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唐武备松弛,他有点心理预警,但是完全没想到已经烂到了这种地步。
一些将官军事素质低下、能力平庸、生活腐化、擅阉幼童、军纪涣散、谎报大捷、杀良冒功、士气颓靡、擅自割地、怯懦颓怠、私心自用、兼并土地、私役军士、贪婪无行,件件桩桩有名有姓,清清楚楚。都让他心头的火越来越旺。
李祎行礼道:“殿下,去信召臣回京,信中问询臣有意担任禁军监军督都,而不是直接宣旨。”
“臣知殿下,府兵多年弊病积累,必须有刮骨疗毒之勇,臣愿担此重任,重振大唐军威。”
“皇叔,你先看看这卷奏疏”
“阴结虏人是啥意思?内应吗?”李祎看着奏疏,直接拍桌而起,咬牙切齿。
【止知贪利以肥家,不思屈节而辱国;于敌情之虚实,略不以闻;礼义之大节,全不暇顾。】
【及回还复命,又复架捏虚词,夸大张皇,肆为欺罔;甚至透漏消息,而阴结虏人,妄报根脚,而希求升赏。】
【以致外番放肆,有轻中国之心,边境不宁,酿今日之祸。】
大唐中宗、睿宗和亲吐蕃,并把黄河九曲之地作为陪嫁,割让给吐蕃,这样吐蕃有了在高原之下聚集之地牧马场所,频繁抢夺大唐边境屯田和牧场。而有人却借着和亲条款,互开贡市,走私铁器,甚至递年为吐蕃制作箭矢,弓弩,盔甲。
这是这段时间安排进禁军的调查出的事情,这也为什么李隆基不是宣李祎进京,而是写信让他接信进京原因。
此事涉及兵部、御史台、少府监,军器监三十多名官员还有兵部侍郎张康也在其中,事事桩桩都是铁证如山。
李隆基站起身来,站在窗前,用力的喘着粗气,他现在一直脑袋嗡嗡的响,那点涵养的功夫早就丢的一干二净了。
知道扶持有一些投机分子,那也罢了,只要能一心为大唐专心做事,为国分忧,有着大唐读书人家国情怀,有些能忍就先忍忍。
张康作为贩卖兵器带路党,他提拔任命的那些人,大差不差,一窝内鬼,特别还有一些太监这群太监为什么要干走私这个行当,里通外国。
朱祁钰十分确定的说道:“明日让大理寺去禁军把这些人抓到太极宫来,三司会审后,午门外斩首示众,不千刀万剐,亲自监刑。”
“你不要劝孤,此事无论轻重缓急,必须得办!”李祎俯首说道:“臣领旨。”
李祎若是真的要说什么以大局为重之类的车轱辘话,也不会上这封奏疏了。
李祎闭目良久吐了口浊气说道:“其家人同罪拘之,若是查无实罪,统统流放幽州,永世不得回朝!”
李祎抿了抿嘴唇,没有反驳,更没有劝谏,整肃禁军,刻不容缓,整肃完毕,再行劝谏大赦天下也不迟。
如果那个时候,圣上还记得这群人。
李隆基叫来高力士:“通知中书省皇叔任命文书今日三省务必审核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