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栾盈叛晋

鲁襄公二十三年（公元前550年）春天，晋国为了加深与吴国的同盟关系，将晋国公室之女嫁与吴王诸樊，同盟诸侯纷纷送来陪嫁美女。齐后庄公灵机一动，对齐大夫析归父说：“齐国也要送陪嫁女去晋国，以示和好之意。爱卿为寡人操办此事，届时把栾氏及其党羽一起送回去。晋国两次召集诸侯会盟，下令禁锢栾氏，齐国接纳栾氏一党，已成晋国目中之钉；且栾氏从人有州绰等亡命之力士，久居齐国，难免会惹出麻烦，不如送其归晋乱晋。”析归父领命，用大篷车对将齐国媵女和栾盈一行人送到了晋国的曲沃城。

曲沃城供有晋国公室宗庙，是仅次于晋国都城新绛的城邑，除公室宗庙所在区域为晋国公室所有外，曲沃的大部分领地都曾被赐予栾氏作为采邑。栾盈在夜间来到了曲沃大夫胥午的家里，胥午是栾盈的老部下，听说老领导要反攻新绛造反，胥午吓得直摇头，对栾盈说：“将军，您不能那么干！上天所废弃的，谁能够兴起？您要反叛必然不免一死。属下不是爱惜身家性命，是明知道事情办不成。”栾盈说：“虽然如此，但因你而死，盈无悔。若天不助盈，也不怨你。”胥午深为感动，便答应助栾盈一臂之力。他对栾盈说：“明日属下宴请将军在曲沃的旧日部属，探探他们的口气。如若众人忠心拥戴您，则大事可成。”

第二日，胥午召集了栾盈在曲沃的老部下们喝酒，让栾盈藏身帷幕之后。乐声响起，宴会开始。胥午对大家说：“我等都是栾氏部属，如今要是能找到栾将军，会怎么办？”众人回答：“要是能找到主人，为他而死，虽死犹生！”说完大家都叹息不已，还有哭泣的。大家举杯对饮，胥午又感叹了一番，说要是主人在可多好啊！众人对他说：“要是能找到主人，绝无二心！”栾盈听了大家这么说，就从帷幕之后走了出来，对自己昔日的老部属一一拜谢。

众人都愿意跟随栾盈举大事，栾盈热泪盈眶，对大家说：“盈担任晋国下卿、下军副帅，一年多以前无故被诬陷将要反叛，不得已而逃亡。投楚奔齐，颠沛流离。奈何晋国不念栾氏功勋，赶尽杀绝，两次召集诸侯严禁收留逃亡在外的旧臣；在晋国之内株连杀戮多人，苍天若有灵，祖父、先父若有灵，能留盈一条活路乎！”说着说着，栾盈泪流满面，众人皆拜倒在地，同声说道：“愿与主人同生共死！”

栾盈担任下军副帅辅佐主帅魏绛（魏庄子）之时，与魏绛之子魏舒（魏献子）私交很好。这次栾盈带领州绰等人回到曲沃后，一边准备起事，一边联系已经担任晋卿的魏舒，请求他在都城新绛作内应。晋国朝中，赵氏因为当年赵庄姬诬陷赵同、赵括，而栾氏曾为赵庄姬作伪证，因此赵氏特别怨恨栾氏，是不会帮栾盈的。而韩氏与赵氏历来交情极深，也不可能站在栾氏一边。中行氏因为伐秦战役中栾盈父亲、下军统帅栾黡不听中军统帅中行献子的调遣，导致晋军无功而返，中行氏也恨极了栾氏，中行氏还与范氏有姻亲关系，更是绝对不会帮助栾盈。荀氏家主知悼子荀盈才十七岁，凡是都听命于中行氏，而荀氏的另一脉程郑又特别受宠于晋平公。栾盈想来想去，也只有魏舒和掌管军中车驾的七舆大夫还能亲附于他。

四月初，在魏舒的帮助下，栾盈率领曲沃的兵马在大白天直接进入了都城新绛。他们神不知鬼不觉，从天而降，确实是抢占了先机。守城军士立即禀报给正卿范宣子，此时大夫乐桓子正在范宣子旁边，范宣子听到栾盈率兵杀入都城的消息，惊惧不已，乐桓子镇静地说：“正卿大人可护送国君进入襄公庙暂避，襄公庙墙高坚固，可以无害。怨恨栾氏的人很多，没有人会帮助他；而正卿大人职掌国家政权，可调动兵马弹压；栾氏从外边来，正卿大人在国内掌权，局面对大人有利。既然有权有利，而且又掌握着赏罚之权，正卿大人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听乐桓子这么一说，范宣子才缓过神来。这个栾盈还是自己的外孙呢，竟敢偷偷地返回晋国叛乱，看来女儿告发他确实是真的！此时因为杞孝公去世了，而晋平公的母亲（晋悼公夫人）是杞孝公的妹妹，宫中正在为杞侯服丧。范宣子一面派人传令都城内的晋卿赵武、韩起、中行穆子各自集合驻扎在都城附近的本部兵马入城平叛，一面听从乐桓子的建议，穿上黑色的丧服、戴黑帽巾、黑腰绖，伪装成服丧的晋悼夫人的侍御，与另外两名公室女子一起坐着乘辇入宫，拜见晋平公，禀报了栾盈叛乱之事，护送晋平公进入了襄公庙。

范宣子是中军统帅，他命都城之中的中军兵马重重守护着襄公庙。范宣子判断，都城之中能够接应栾盈的只有魏舒了，于是他命范鞅带领一部兵马去把魏舒接到襄公庙来，不能让他与栾盈的兵马合兵一处，那样叛军将如虎添翼，平叛的难度就更大了。范鞅率军赶到魏舒的宅前，魏舒的兵马已经列队整齐，登上战车，正准备去迎接栾盈。范鞅快步走近，对魏舒说：“栾氏率叛军已进入国都，家父与几位大夫都在国君那里，派鞅来接大人，我来给您驾车。”说完抓住魏舒车上的带子一跃而上，范鞅左手拉着带子，右手握住剑柄，对御者说：“出发！”御者问：“去哪里？”范鞅答道：“去国君那里，襄公庙！”魏舒的车驾离开了他的队列，来到了襄公庙前，范宣子在庙门前等候，见到魏舒后，对他说：“魏卿随我守护国君，功莫大焉！平叛之后，丐（范宣子名士丐）将奏请国君，将栾氏采邑曲沃赏赐与魏卿！”魏舒明白，自己也做不了什么了，来到国君和正卿大人身边参与平叛，自己还能得到曲沃作采邑，就服从了范宣子的安排。

栾盈的兵马也来到了襄公庙，但襄公庙非常坚固，因此也叫“固宫”，再加上有中军兵马层层守卫，一时难以攻破。栾盈派身边的大力士督戎翻墙进去。这个督戎力大无比，都城里的人都怕他。晋侯身边有位奴隶叫斐豹，他对范宣子说：“斐豹的隶籍用红字刻在竹简上，大人如果能烧了那个竹简，免除了斐豹的隶籍，豹愿去杀了那个督戎！”范宣子这时怎会不答应，他指着天上的太阳说：“你去杀了督戎，太阳神为证，本官定为你奏请国君，烧毁竹简，免除你的隶籍！”说完递给斐豹一把剑，把他送出殿去，关上了殿门。斐豹躲在一堵矮墙下，督戎翻墙进入了固宫，斐豹从后面出其不意猛击督戎，用剑杀死了督戎。

范氏的军卒埋伏在固宫内高台的后面，栾盈率兵登上了宫门。范宣子看到情势危急，对范鞅大喊：“要是有箭射到国君的大殿，你也别活了！”范鞅一听，挥剑带领军士迎战栾盈，舅舅和外甥就这样真刀真枪地干了起来。范鞅所率甲士都是中军的精锐武士，身后又是国君和统帅，个个奋勇杀敌，栾盈所率领的兵马根本不是对手，纷纷败退。范鞅登上战车在后面猛追，栾氏族人栾乐驾战车阻拦范鞅，正要用箭射他，范鞅说：“栾乐不要抵抗了，你射死我，我会向上天起诉你！”栾乐射向范鞅，没有射中。栾乐又搭箭在弓，还没来得及射，他的车驾撞上了槐树根翻车了，范鞅战车上的军士用戟钩住了栾乐，扯断了他的肘臂，栾乐血流如注而死。跟随栾盈的晋大夫栾鲂也受伤而逃。栾盈兵败，退往了曲沃。这时城外的援军已经赶到，栾盈退入曲沃城后，晋军随即包围了曲沃。

此时晋国的半数军队都集中在了曲沃外围，晋平公发誓要将栾氏灭族。范宣子率领大军连日猛攻，终于攻破曲沃城池，将栾氏全族及其党羽尽数诛杀，只有栾鲂逃去了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