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两个老谭

从欧行出来以后，我又去了一趟老谭记。

这个时候显然已经过了老谭记早市最忙碌的时候，因为店内的顾客寥寥无几。我下意识地朝店内最角落的那张桌子看去，然而并没有发现老谭的影踪。于是，我连忙喊住一位伙计，问他老板上哪儿去了。那位被我喊住的伙计说老板上洗手间了，说要是找老板的话就请坐下稍等片刻。

我决定等一等老谭，反正我也不赶着回去支行。早上已经跟小汪和陈大文说过是出来“跑客户”的，只要下午找个时间回去支行露个面就可以了。我还是走到店内最角落的那张桌子旁坐了下来。一般人进店光顾，假如有其它选择绝不会在这张桌子坐下，因为伙计们进出厨房都必需从这儿经过，而且厨师炒菜的时候锅和铲碰撞发出的声音十分嘈杂。然而，我觉得这却是老谭最喜欢的位置。因为坐在这，老谭对店内的动静可以说是了如指掌，不仅能留意到员工的工作情况，又能观察到每一位顾客的一举一动。

我坐下来等了片刻，刚才被我喊住的伙计领着一位长得很胖的油腻大叔向我走了过来。

“老板，就是这位先生找您。”那位伙计对油腻大叔说道。

油腻大叔向那位伙计挥了挥手，示意他回去干活。然后，他盯着我打量了片刻，才问道：“先生，实在抱歉，请问你是？”

“我是来找老谭的。”我连忙说道。

“我就是老谭。”油腻大叔回答道。

“什么？你是老谭？”我问道。

“如假包换。”油腻大叔笑着，坐了下来。

“我是来找这里的老板老谭。”我说。

“我就是这里的老板，老谭。不知道先生你找我何事？”油腻大叔说道。

“你就是这里的老板老谭？”我不解地问道。

“我想我完全没有欺骗你的必要。”油腻大叔说。

我好奇地一直盯着他打量了许久。我发现此刻在我面前的这个老谭跟我一早见过的那个老谭似乎长相有点儿相似，只是目前的这个老谭是一个胖子，之前的那个老谭是一个瘦子。就穿着而言，此刻这个胖子老谭穿着一身松垮垮的衣服，更具市井气质。换句话说，就是胖子老谭更像一名茶餐厅的老板。而瘦子老谭却像一位具有高贵气质的绅士。

这瘦子老谭不可能装胖子来骗我呀？就如胖子老谭所说的那样，他没有欺骗我的必要。

“可我今天一早在这碰见的是另一个老谭。人长的很瘦，而且还让伙计请我吃了一碟秘制的丸子。谭老板，您是不是还有亲哥哥或亲弟弟什么的？”我连忙说道。

胖子老谭用他那肉乎乎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兄弟倒没有，只有一个妹妹。不过，我妹长得比我还胖。她更不可能是你刚刚所提到的那位长得很瘦的老谭了。况且，本店没有什么秘制的丸子。”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明明在这吃了一碟丸子。要不咱们找那位给我端丸子的伙计问问？”我说。

“那也好。我也想弄清楚你说的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胖子老谭说完，向刚才那位伙计招了招手。

那位伙计见老板喊他，迅速地走了过来。

“小周，你去把店里的伙计全叫来。”胖子老谭说。

“是。”小周又迅速转身走开了。

尽管店内的顾客寥寥无几，但这伙计小周并没有在店内放声大喊其他伙计。只见他分别跑到每个伙计的跟前悄声通知他们。没一会儿，店内的所有伙计都放下手上的工作，来到了我和胖子老谭的跟前。

“先生，我店里的伙计都在这了。你看看究竟是哪一个给你端的丸子？”胖子老谭说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罐可乐，“噼”一声打开了。

我从左往右看了一遍后，又从右往左看了一遍，可是根本没有那个给我端丸子的伙计。

无奈之下，我只好问那些伙计：“你们今天早上九点半那段时间，难道没有看见坐在这看报纸的那个长得瘦瘦的老谭吗？”

然而，没有一个伙计说他看见过。

“早上那个时候，我也坐这张桌子。还喝了一杯奶茶，并打包了一杯奶茶。这你们总不至于完全没有个印象吧？”我继续问道。

“先生，这张桌子是我们老板的专用桌子。暂且不说不会让顾客坐这张桌子，今天早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坐在这张桌子上。而且，今天老板才刚来不到十分钟。”其中一位伙计说道。

其余的伙计也纷纷点头附和着。

“先生，这条街上有好几家茶餐厅。你确定你没来错地方？”胖子老谭放下手中的那罐可乐，说道。

我看了看胖子老谭，说也许是自己弄错，便匆匆离开了。

这家老谭记茶餐厅我算是来了三次。我是绝对不可能走错店的。不过，伙计的话确实让我感到震惊。难道这是我的幻觉？可要真是我的幻觉，那些丸子所产生的神奇效果又如何解释呢？

我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去支行了。

部门今天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办理业务的按钮，因为我的客户没有一个前来办理业务，徐达的客户今天似乎也像他本人一样偷懒去了。因此，今天对于小汪来说是一个十分理想的工作日。他今天一早就吃了一顿美味的麦当劳早晨套餐，然后就一直闲在办公室里。我踏进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舒服地抽着烟。而陈大文跟往常一样，正坐在沙发上翻阅着报纸，嘴里还不时抱怨小汪在办公室抽烟。我一进门陈大文就用余光瞥见我了，还装模做样地说道：“我们勤劳的小洪跑完客户回来了。”

然后，只见陈大文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并将报纸对折了两次。接着，他缓缓向我走来，继续装模做样地说道：“我代表总行颁勤劳奖状给你。”

我推开他手中的报纸，笑道：“我需要的是来自总行的勤劳奖金，而不是什么勤劳奖状。”

“小洪，看来你在名与利之间更看重利。”陈大文仍然装模做样地摇着头。

“大文哥，你就别拿这种毫无含金量可言的勤劳奖状来说事了。这玩意都是用来糊弄我们这些做事多拿钱少的人。我需要实际一点的认可。”我说完，看了看小汪，继续问道：“小汪，你说是不是？”

小汪一脸无奈地叹了叹气。他这种反应是再正常不过了。因为，平时徐达的客户来支行办理业务都是小汪负责的。而每个月的绩效奖金绝大部分都进了徐达的口袋里。虽然说客户都是徐达找回来的，但是客户日常所要办理的业务才是最耗时、最烦人的。时间长了，腼腆的小汪也难免开始抱怨起来。徐达也经常用那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夸奖来搪塞小汪，但小汪又不是弱智。徐达越是这样，小汪就更记恨他。以至于小汪偶尔还会私底下放狠话：“死胖子！肥死你！”

小汪叹气后，又吸了一口烟。突然，他站了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跟我说：“贵哥，今早你刚出去不久，行长来找过你。我说你跑客户去了。”

“他有告诉你是什么事情吗？”我问。

“具体什么事，他倒是没有说。”小汪说。

“你没帮我问问？”我说。

“行长一进来就不停地擤鼻涕，根本没有给我提问的机会。他知道你不在，片刻都没有停留就离开了。”小汪说。

“好吧，我这就去一趟行长室。”我说。

我在办公室外抽了一根烟，便走去行长室。

行长室的门是开着的，我在门外就能看见张行长正在擤鼻涕。我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看他没再擤了，我才轻轻敲了敲门。张行长抬头看是我，连忙挥手让我进去。

我快步走到他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行长，听说您去找过我。请问是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张行长的鼻子蠕动了一下，似乎又想擤鼻涕，但他最终忍住了。他一脸严肃地说道：“不如你猜一下是什么事。”

看他一副严肃的样子，我觉得一定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情。等等！我怎么真的在猜呢？照道理，我吃了老谭的丸子应该像面试的时候那样，能够读出别人心里在想什么。我现在怎么读不出张行长的心思？难道老谭的那些丸子失效了？

“行长，您别吓我啊。不会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吧？”我提心吊胆地问道。

张行长还是一脸严肃。他的双眼一直盯着我，片刻后才缓缓说道：“明天下班后有一场球赛。这次你必须出席。”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在心里长舒一口气后，便点头答应了。

我回到办公室后，拿小汪和陈大文反复试了几遍。最终，我确定老谭的那些丸子真的彻底不管用了。之后，我在心里一直思考着胖子老谭和瘦子老谭的事情。

直到第二天，在同样的时间我又去了一趟老谭记。我很想搞清楚两个老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刚踏进店里，我的视线就直奔老谭专属的那张桌子而去。老谭正在看报纸！而且，他看报纸的姿势跟昨天一模一样。于是，我快步走了过去。

快靠近的时候，我的视线早就越过了报纸，清楚地看见那正是瘦子老谭。

“老谭！果然是您！”我坐了下来，兴奋地说道。

老谭往下移了移报纸，抬头瞄了我一眼。然后，他的视线又回到了报纸上，说道：“不是我还能是谁！”

“还有一个胖子老谭！”我连忙说道。

“那是你们世界的老谭。”瘦子老谭若无其事地说道。

“我们世界的老谭？”我不解地问道。

瘦子老谭“嗯”了一声。

“老谭，那您的意思是您不是我们这世界的？”我更加不解地问道。

瘦子老谭又“嗯”了一声。

我根本不明白老谭在说什么。我又着急又害怕。他说他不是我们世界的，难不成他是鬼吗？不过似乎没有人一大早就这么倒霉碰到鬼的吧？

“你放心吧。我不是鬼。”老谭说。

看来瘦子老谭还是如昨天一样，能够轻易读懂我的心思。

“老谭，您不是鬼的话。那您是什么？”我问道。

“我当然是人了。只不过我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老谭说。

“您是说您所处的世界和我所处的世界是两个世界？”我不解地问道。

老谭点了点头。然后，他把报纸放在了一旁，并认真地对我说：“其实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您一直在这里等我？老谭，什么意思？”我不解地问道。

“我一直在等可以穿越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出现。现在看来你就是那个人。”老谭说。

“我？怎么可能？”我愕然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看见过两个世界的老谭了吗？”老谭说。

“我是在这同一家店里看到过两个老谭，不过······”我嘟囔道。

“你认为是在同一家店看到的？”老谭笑问道。

“就是在老谭记啊。不会有错的。”我说。

“你现在所处的这家老谭记可是另一个世界的老谭记。”老谭说。

“啊？那我是怎么走进您所处的另一个世界的？”我好奇地问道。

老谭朝门的方向指了指。

“啊？就这样走进来的？那也未免太轻而易举了吧？”我瞪着眼睛盯着老谭记的大门看了片刻。

“对你来说确实可以说是轻而易举。因为你就是我等的那个人。”老谭说。

“什么人？我是说我。难道我能帮您什么忙吗？”我问道。

“是啊。你能帮我去救人。”老谭说。

“救什么人？”我问。

“救那些本不应该死去的人。”老谭说。

“谁？”我问。

“第一个是她。”老谭又朝门的方向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程园园在老谭记门外准备进来。

“您说什么？”我连忙回头想要追问老谭。

可是，老谭竟然消失了。我四处张望，可是并未发现他的影踪。

情急之下，我不禁喊了一声：“老谭！”

一位伙计刚好从我身旁经过，他看了我一眼，说道：“老板刚到，在厨房呢。”

我看着那位伙计走进了厨房。不一会儿，胖子老谭就从厨房走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你又想干嘛呢？”他喘着气坐了下来。

“没想干嘛，就是来这喝杯奶茶而已。”我说。

看来我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又回到我所处的世界了。然而，瘦子老谭消失前所说的话仍然在我脑海里打转。要是瘦子老谭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那程园园会死？这怎么可能？

我无法接受一个自己刚认识的人就要死去。而且这个人还帮助过我，并且我和这个人很快就要成为同事了。不！

我连忙朝着刚踏进老谭记的程园园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