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18惨案
老妇人姓孙,独居在昭阳小区多年,无儿无女,她的人生只剩下几盆花和两只肥猫作伴。
进入屋内,高恒习惯性扫视一圈,基本能判断孙老太的生活习惯跟状态。孙老太得知他是为马朝的清白而奔波后顿时态度好了很多,请他进屋,颤颤巍巍地倒了一杯茶,随后强调:“小马是不会杀人的。从他搬过来以后就主动照顾我,陪我吃饭聊天……这么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杀人呢?”
孙老太带了哭腔,高恒也感慨万千。此前,高恒一致认为自己在孤军奋战,没有一个人相信马朝是无辜的,就连现有的证据多半也跟高恒的预期背道而驰。这个陌生的老太太,竟是高恒唯一的“伙伴”。
“我也不信他会杀人。”他忍不住握住孙老太树皮一般的粗手,青森的灯光把她打出萧瑟的影子,落入一片阴影。
“您放心,我一定会让他清清白白地回来。”
“那你什么时候把他放出来?”孙老太的眼中萦绕了泪光。
“等我找到真正杀害刘守信的凶手。”
孙老太猛地站了起来:“肯定是那个坏女人!”
“谁?”
“小马新交的那个女朋友!”
高恒顿时心里一惊:“是不是那个长头发的,长得很漂亮的女人?是个舞蹈老师。”
“对,就是她!长得妖里妖气,行为也不检点,我亲眼看到过她和刘守信那个老东西卿卿我我!”
白雪晴刚刚被洗刷的嫌疑立刻暴增。
孙老太喘了口气,继续说:“我亲眼看到过她和刘守信搂搂抱抱,然后我就给小马说了这件事,没想到他打死也不相信,还一口咬定是我看错了——这孩子,怎么就不信呢?我不会骗他的,刘守信那个老东西就喜欢勾搭漂亮的女孩子……”
孙老太哭了起来。高恒最怕女人哭,不管是七岁还是七十岁,这让他想起了高雯雯,他的女儿,他唯一的软肋,他这辈子最后的念想。她很少哭,但一旦哭起来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非得把他吵得头皮发麻,向她告饶不可。
看着孙老太,他好像一瞬间看见还活着,并且活到了七十岁大寿数的高雯雯,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他安慰了她一会儿,转移话题:“听说这个403闹鬼,是真的吗?”
孙老太叹了口气:“哪有什么鬼,所谓鬼,不过是人心作祟。不过,那里真的死过人。”
“死的是谁,您认识吗?”
她认识。
孙老太在这个小区里住了三十多年,是这里最早的一批居民之一。据孙老太说,十几年前这里曾经搬过来一对瘾君子夫妻。夫妻二人都是老毒虫了,为了吸毒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在2002年,这对夫妻吸毒吸多了,产生了幻觉。他们手持尖刀互相砍杀,最终同归于尽。这个小区人口流动速度太快,吃喝嫖赌、杀人放火的消息来了去,去了来。要不是孙老太久居不去,知道这个案子的人都不知道散落在哪里。
死的是两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不是孩子。所以关于什么小孩的哭声,应该是以谣传谣。因为这对夫妻的孩子没死,后来被送到了孤儿院,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活着。
这个案子,就是十五年前大名鼎鼎的“618惨案”。
高恒听过这个案子。案子发生的时候他初初丧女,天塌了,请了几个月的假,回来的时候已经结案了。参与过案件调查的同事只用四个字来形容这个案子——惨不忍睹。当时的高恒并没有分心去关注,因为没有谁,比他的生活还要惨不忍睹。
这个发生在十五年前的案子怎么会和刘守信被杀案有联系?
高恒给孙老太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告诉她有任何线索都可以给他打电话。走之前,孙老太拉住高恒的手,老泪纵横:“你一定要把他小马救出来。”
高恒用力地回握:“我会的。”
随后高恒回到家里,打开电脑,开始搜索“618惨案”的相关资料。
今天得到的信息一时有些多,他要好好地整理整理。
首先,今天下午那个妇人说过——被刘守信祸害过的姑娘。这是一个十分关键的词汇,至关重要。但是当高恒再次追问的时候她明显不配合,死活不愿意多说。直到高恒以协助调查为由,要把她传唤到警局,她才结结巴巴的说出实情。
“刘守信那个老不正经的家伙,他、他对小姑娘有那种意思——”
妇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满脸煞白,一直四处张望,生怕被别人看见。
妇人说,这个小区绝大多数都是贫困的外来人口,处于社会底层。哪家有闺女,都得看的紧紧地,生怕被刘守信占了便宜。
那个老畜生,不是人。
前些年,刘守信摸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女孩。她才十一岁啊,什么都不懂,刘守信就把罪恶的手伸进了小女孩的衣裳里。后来这件事被小女孩的父母发现了,他们要报警,那个老混蛋吓得连忙求饶,最后决定以“免租”的方式来补偿。
房子,房子,早就不是水泥与砖块的混合物,而是生存与尊严的象征。这些年来,有多少人忍辱负重的挣扎在泥泞里,不过是想在这座城市扎根。每当有了那么一丝丝希望的时候——小饭店上了道儿,有了稳定的食客。刘守信便如鬼魅的出现,开出一个不合理的价格,将人撵出他的房子。
这是刘守信的恶趣味。他喜欢吸食和消化别人的苦难,这是他无趣人生中唯一的趣味,生怕别人吸走他房里的运势,但凡人家的生活刚刚有了起色,这个破坏者就不会迟到。
所以,当刘守信摆出房东的身份,愿意“退步”的时候,那家人犹豫了。
这是一个可耻的交易。但是更可耻的是,小女孩的父母同意了。这就是穷人的生活,他们的尊严待价而沽。如果尊严能够换钱,那么尊严就可以被物化,被交易,是被执拗不低的头,更有用的东西。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她的女儿,那也是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白色的纱裙,静静地站在远方。
高恒在纸上写下了“猥亵儿童”四个大字,然后揉揉眼睛,在键盘上敲打着“618惨案”这几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