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记忆生锈
两天后高恒再次进入昭阳小区的403号房。
一如卷宗上所记载的，这是一个狭窄、潮湿的两居室。背阴，常年阴暗不见阳光，空气里泛着墙皮被腐蚀后的霉味儿，不像一个有人味儿的房子。
马朝现在所居住的卧室是两居室中稍小的那一间，他选择这间卧室的原因除了便宜外，是因为还有一个小窗户能通风，外面的风和室内空气对流的时候，能听到朽木窗户吱呀吱呀的声音。
这间房也是曾经关押郑婷，让她受苦受罪的那一间。
一张床，一个红木衣柜，构成了这间小小的卧室。
衣柜是双开门的基础构造，上面放衣服，下面放杂物。高恒蹲了下来，仔细观察这两个杂物格子。正方形，约一平米的空间，钻进一个小女孩绰绰有余——若是一个成年男性，很勉强，但不是不行。
左边隔间的木门上还有一个生锈的锁栓，如卷宗中所写，这里曾经挂过一把大大的U型锁。
禽兽。
高恒忍不住骂了一句。卷宗中写了，郑婷曾经遭受过性侵，下体有撕裂痕迹。侵犯她的人，是刘守信，还是王虎雄？亦或是二者都有。
高恒想得有些发神，衣袖扫过隔间。他突然发现，左边的隔间很干净，几乎没有灰尘。但是右边的隔间上却有一层厚厚的灰。这证明左边的隔间曾被频繁使用，所以才会如此干净。
马朝在左边的隔间上干什么？有什么东西一定要固定放在一边，而另一边却置之不顾？
高恒又推了推中间的夹板，松动的。一颗生锈的螺丝蹦了出来。借着手机的光仔细观察，高恒发现这个夹板是用很老式的螺丝钉固定。一共八颗螺丝，镶嵌在四边。正是这个夹板将这里分成了两个隔间，如果拆掉螺丝，那么夹板就会落下，两个隔间被打通，变成一个。
高恒端详着这颗早已生锈的螺丝，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职业的敏感让他迅速起身追了出去，一道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高恒赶紧跟上，前方的脚步声急促又慌乱。
白雪晴。
“白小姐！”
白雪晴没有回应，跑得更快，黑色的头发随风飘荡。
“白雪晴！”
已经到第三楼了。高恒到底是老了，跟不上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哪怕她是个女人。
“郑婷！”
高恒大声地喊出了这个名字，她僵在原地，与此同时高恒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她。
“郑婷，不用跑了，我知道真相了。”
她缓缓回头，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再次坐进那家咖啡馆。
郑婷——不，白雪晴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为什么要跑？”高恒问。
她摇摇头，不说话。顿了一会儿，闷闷的声音传来：“郑婷这个名字……已经很久没人称呼过了，看来你确实知道了一些东西。”
“对。”高恒端起咖啡，喝了一小口，又皱着眉毛放下，他还是不习惯这个味道，“白雪晴，或者应该叫你郑婷。十五年前的‘618惨案’发生后你被送到了孤儿院，后来被一对白氏夫妻收养了。”这些资料是两天前才查到的。“你现在可以说，是怎么杀的刘守信了。”
她一愣，随即一笑，神情放松了下来，“高叔，您说什么呢？”一个对长辈友好的笑容，其中带着天真的凌冽。
“不用演戏了。”高恒盯着这张纯真的脸，“刘守信曾经是怎么对你的，不用我说吧？他是个禽兽，死不足惜，他犯下的那些罪，让你有足够的动机杀了他——”
她依旧一脸懵懂、天真，“警察断案要靠证据，不是靠推测吧。高叔，你说了这么多一点证据都没有，再说下去就要对我构成诽谤了。”
“别装傻了！”高恒被激怒了，狠狠地一拍桌，“他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强奸了你，你记恨在心。十五年后，你再遇到他，旧仇得报。马朝，那个蠢货，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遇到女人，被你迷得五迷三窍，心甘情愿地为你顶了罪。”身体不自觉地靠近，威压靠近，“郑婷，你的这些把戏，在我这里是没用的。”
空气里带着浓郁的咖啡香，一丝丝地爬到她的脸上。红艳的双唇紧紧地抿住，突然向下砸去。
“高叔叔！说话要有证据，仅靠推测是定不了罪的。”她起身，拿起小挎包，大步走出去，猛地回头：“我知道马朝被抓您很难过，但您别走投无路往无辜之人身上乱扣罪名。”
说完，她推门离开，留下一个料峭的背影。
高恒从兜里摸出烟，点起。她说的对，证据，需要的是证据。刚才说的所有一切都是推测，他只是诈一诈她。不过，这个女人的定力比他想得还要强。不过也是，如果她真的是凶手，一场计划了15年的复仇以及缜密的顶罪设计，都让她不可能是个冲动简单的人。
目前没有足够的证据，要想找到突破口，最好还是从马朝身上下手。
得益于那顿酒，也许是肇东发现高恒真的落魄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平庸的靠打零工为生的普通人，不是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同僚了。肇东对高恒的敌意渐渐消失，变成了怜悯和惋惜。所以，当高恒提出想见一见马朝的时候，肇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高恒在看守所里见到了马朝。
小小一间房，密密麻麻的挤了七八个人。马朝蜷缩在一角，身体佝偻成了一只虾子。连续多日的审讯让他筋疲力尽，寡淡的伙食让他暴瘦。如今的他像一只脱了水的海绵，已经嶙峋萧索。
高恒像看到了当初同样萎靡瘦削的女儿，他手掌攥拳，把情绪稳了下去，扭头对肇东赔笑：“肇队，这次麻烦你了。”
肇东对这个卑微的笑很满意，挥挥手，让人把马朝带了出去，二人直接进入审讯室谈话。
审讯室里，马朝惊讶地看着高恒。
“高叔，你怎么来了——”
高恒开门见山：“我知道了很多事情，超乎我的想象，想找你来聊一聊。”
马朝面露警惕。
“白雪晴，就是郑婷，对不对？而这个郑婷，出身悲惨，母亲和养父在她眼前自相残杀，血流满地。更重要的是，她和刘守信仇深似海，但凡有人听过她的故事，都会心疼这个单纯可怜的姑娘，因为她从小就被强迫被刘守信性侵，对不对？”
马朝抬头，涣散的眼神重新聚在一起，目光如炬，紧紧盯着高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