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熙宁六年至元丰二年长安、荆州、归钱唐词
研究者对周邦彦这一时期的系年词作大多付之阙如,惟陈思《年谱》略有“游长安,秋暮还荆州”词作系年,但未曾细分来回途中所驻之地。划分来回途中之作以及长安词中的咸阳词、临潼词为笔者首次考出。
(一)入陕后的长安词、咸阳词,短期回长安词、临潼词
周邦彦熙宁六年(1073)初夏至长安,初入长安的居所应在城郊,《续秋兴赋并序》的描述是:“居僻近郊,虽无崇山峻岭之崔嵬,飞泉流水之潺湲,而蔬园禾畹,棋布云列,围木蓊郁而竦寻,野鸟鸣侣而呼俦,纻麻桑柘,充茂荫翳。间或步屧于高原,前阻危垒,下俯长濠,寓目幽蔚,心放形适,似有可乐。”(19)此居处“野鸟鸣侣而呼俦”以及“长濠”水域,与下引长安词所写情景一一不谬。
周邦彦至长安后入秋即有一首寄内词《丁香结》(苍藓沿阶),此词回忆熙宁五年(1072)的钱唐之行已如前说,词有“谁念留滞故国”之句,“故国”有故乡和京城两义,这里显然指古都长安,已经含有南方词客羁旅行役与贫士失职之感。
当年深秋,周邦彦离开长安至咸阳,时间约一个月。至咸阳的来去之程以及停留时间皆斑斑可考。词人前往咸阳去程有蛛丝马迹可寻者,是《夜游宫》。此词与后文可以确考的离别长安归荆州词《风流子》相比,《夜游宫》走的是陆路——“客去车尘未敛”(查《中国历史地图集》,宋时咸阳与长安之间无水路可通),而《风流子》走的是水路——“亭皋分襟地”。《夜游宫》是“月皎风清在处见。奈今宵,照初弦”,是农历初七、初八时的上弦月,而《风流子》“半规凉月”,结合词意知是描写农历二十二、二十三,月亮下弦时后半夜的情景。《风流子》是归荆州,所以有“楚客惨将归”;而《夜游宫》则有“念归计,眼迷魂乱,明日前村更荒远”之语,显见并非归程。
词人在咸阳客居郊外,作于此地有四首词作。第一首亦调寄《夜游宫》,词题为“秋暮晚景”(“秋暮”或指秋天傍晚、或指深秋,题中既然标明“晚景”,则必指“深秋”),词句有“桥上酸风射眸子”,语出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而“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所用“萧娘”一语,出自唐人杨巨源《崔娘诗》:“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由典源可知,被指为“萧娘”的女子很有文采。据此,周邦彦此时已经与长安歌妓“萧娘”有了情感瓜葛,所以未作远地之别时就有词怀念。第二首是《月下笛》,此词中的“官桥”与《夜游宫》之“桥上”皆指咸阳渭河中的渭桥(秦时始置,本名横桥。秦都咸阳,渭南有兴乐宫,渭北有咸阳宫,建此桥以通二宫。汉代更名渭桥,宋时尚存,参见《宋史·夏国·一》),而《夜游宫》风叶萧瑟的“宫墙”则指秦都咸阳时的渭北故宫遗址。
周邦彦在熙宁六年(1073)暮秋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时离开咸阳。饯别词有《木兰花令·暮秋饯别》,词题有“暮秋”,词句又有“霜威”,可知是写于秋天“霜降”以后,并且词句又有“古道尘清榆柳瘦”的提示,语出李白《忆秦娥》“咸阳古道音尘绝”,故知也写于咸阳。
《蝶恋花·早行》是咸阳离别词,勘比周邦彦可考的离别词,写在深秋别于荒凉郊外者,唯有咸阳词;而且此词中的“霜风吹鬓影”,与前引饯别词《木兰花令·暮秋饯别》中“风扫霜威寒入袖”时间正相衔接。
熙宁六年(1073)冬或熙宁七年(1074)早春,周邦彦曾至临潼,交往了一些富有才情的狂朋,并与临潼一位歌舞俱佳,词中被指称为“惊鸿”的歌妓也有交往。语出曹植《洛神赋》:“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李善注:“翩翩然若鸿雁之惊,婉婉然如游龙之升。”(20)边让《章华台赋》用以形容舞者:“体迅轻鸿,荣曜春华。”唐宋诗也多以“惊鸿”形容歌舞之姿。如刘禹锡《泰娘歌》:“舞学惊鸿水榭春,歌传上客兰堂暮。”又,《酬窦员外郡斋宴客偶命柘枝因见寄兼呈张十一院长元九侍御》:“彩笔谕戎矜倚马,华堂留客看惊鸿。”苏轼《次韵王忠玉游虎丘绝句三首》(之三):“舞衣歌扇转头空,只有青山杳霭中。莫共吴王斗百草,使君未敢借惊鸿。”南宋刘克庄《清平乐·顷在维扬,陈师文参议家舞姬绝妙,为赋此词》用意更为明显:“宫腰束素。只怕能轻举。好筑避风台护取。莫遣惊鸿飞去。”周邦彦此时赠妓词有《荔枝香近》:“回顾,始觉惊鸿去云远。”组词《早芳梅近》中的一首与此词是姊妹篇:“看鸿惊凤翥,满座叹轻妙。”《早芳梅近》中的“缭墙”“清沼”显指临潼华清宫和华清池。从版本的角度看,两首《早梅芳近》应该都是临潼赠妓词,记录了将别临潼时,与“惊鸿”作别的情景。
(二)自临潼归长安后的春词、夏词、秋词
熙宁七年(1074)春天,周邦彦回到长安,暮春抵达后写有赠长安萧娘词《浣溪纱》:“不为萧娘旧约寒。何因容易到长安。”此行归来写有长安春词、夏词和秋词。长安词显著的标志是所写景物与前引《续秋兴赋并序》完全相符,可知周邦彦归长安后,仍居于初入长安时的住所。长安春词,有组词《渔家傲》(灰暖香融销永昼、几日轻阴寒恻恻),这是两首赠妓词。遍检周邦彦赠妓词可以看到,他虽然处处留情但不及于滥,由此可推知此赠词对象有可能还是萧娘。前者上阕有“醉踏阳春怀故国。归未得。黄鹂久住浑相识。”周邦彦《偶成》诗与此词“黄鹂”意象连续:“窗风猎猎举绡衣,睡美唯应枕簟知。忽有黄鹂深树语,宛如春尽绿阴时。”(《永乐大典》卷八九九‘诗’字韵)诗词对参,可知周邦彦此年春夏均在长安。诗词都化用唐朝诗人戎昱与郡妓爱情典故,看似写景,实为用事。见孟棨《本事诗·情感》:“韩晋公(滉)镇浙西,戎昱为部内刺史(失州名)。郡有酒妓,善歌,色亦媚妙。昱情属甚厚。浙西乐将闻其能,白晋公,召置籍中。昱不敢留,饯于湖上,为歌词以赠之。……其词曰:‘好去春风湖上亭,柳条藤蔓系离情。黄莺久住浑相识,欲别频啼四五声。’”(21)
周邦彦归长安后不久,歌女“惊鸿”已经沿汉水南下离开了临潼,并且从此音信杳杳,美成因而在春暮梨花凋落的时节写了忆临潼词《浪淘沙慢》,词有“念汉浦离鸿去何许,经时信音绝”之句。此词开篇“东门帐饮”虚用疏广、疏受叔侄归乡典故,但“南陌脂车”为实指。自临潼南行至长安的《早梅芳近》中也有“回首城南道”之句。词中的“连环解”“旧香”是周词中经常出现的与歌妓作别后、音讯杳杳的意象。后文所引《解连环》《品令》《玲珑四犯》皆见其例。《浪淘沙慢》末韵又有“恨春去、不与人期,弄夜色,空余满地梨花雪”。自此以后,咏梨花词皆烙上临潼歌妓的印记,譬如晚年创作的《水龙吟·梨花》,罗忼烈先生认为重和元年(1118)或稍后写于知真定时(详后考)。周邦彦以梨花比临潼歌妓,可见对其风标的嘉许。《水龙吟》末韵“雪浪翻空,粉裳缟夜,不成春意。恨玉容不见,琼英慢好,与何人比”数句,就有隐在的身影。《浪淘沙慢》是组词,另一首同调词首句为“万叶战”写在知河中府再入长安时(详后说)。
长安夏词是名作《苏幕遮》,下阕曰:“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词人此时在家乡交往对象为年青的“渔郎”,不可能是中晚年再入长安时的作品。而且从情理上说,词人不能刚入长安就有久客不归的喟叹,故此词定于入陕第二年即熙宁七年(1074)夏天为宜。吴门,钱唐旧属吴郡,故称。集中《锁阳台·怀钱唐》也有“似梦魂迢递,长到吴门”之句可以佐证。
长安秋词则有怀古词《西河》和寄内词《过秦楼》,这两首词都写于深秋之前,时间可以是熙宁六年(1073)至咸阳之前,也可以是次年归荆州之前。在没有史料外证的情形下,词中抒情应该可为作为确定写作时间的重要依据。
《西河》有“客情如醉”的倦游情怀,《过秦楼》代妻子感叹“年华一瞬,人今千里,梦沉书远”“梅风地溽,虹雨苔滋,一架舞红都变”,隐隐然皆有对丈夫久客不归的怨悱;而丈夫感喟“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也不是经受短时间“人今千里”相思煎熬的情感状态,所以这首词也以定于写在熙宁七年(1074)归荆州之前为宜。作为典丽派词人,他在《过秦楼》中采用“情伤荀倩”,是夫妻感情甚笃而妻子沉疴、丈夫为之痛悼不已的熟典,从而透露了妻子生病的消息。《世说新语·惑溺》载:“荀奉倩(名粲)与妇至笃,冬月妇病热,乃出中庭自取冷,还以身熨之。”刘孝标注引《粲别传》:“粲常以妇人才智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痛悼不能已已,岁余亦亡。亡时年二十九。”(22)根据这一线索,可知《秋蕊香》(乳鸭池塘水暖)《南柯子》(腻颈凝酥白)两首寄内词也约写于熙宁七年(1074)的春天,故也应归于长安春词。《秋蕊香》中“宝钗”典,是夫妻因病别离的信物,秦嘉《赠妇诗三首》题序:“(嘉)为郡上掾,其妻徐淑,寝疾还家,不获面别,赠诗云尔。”(23)之后,秦嘉遗以书、明镜、宝钗、妙香、素琴等。其《重报妻书》:“并致宝钗一双,价值千金。”(24)《赠妇诗三首》(之三):“宝钗可耀首,明镜可鉴形。芳香去垢秽,素琴有清声。”(25)《南柯子》“等闲赢得瘦仪容”以及下引“情黯黯,闷腾腾,身如秋后蝇。若教随马逐郎行。不辞多少程”(《醉桃源》)都是相思与病态的叠加。
(三)自长安归荆州别长安词、襄阳词、郢州词,将至或已至荆州词
熙宁七年(1074)仲秋,周邦彦离开长安,原路返回荆州,自长安归荆州沿途,周邦彦写了不少词作,其中赠萧娘词的比例最高。
周邦彦别长安词有《风流子》:“想寄恨书中,银钩空满,断肠声里,玉筯还垂。”暗示肠断长安萧娘一纸书。此词别于关河,将归楚地,此地一为别,也许永远“重见无期”。前说美成与长安萧娘溺于昵好,故离开长安还归荆州途中有怀萧娘系列词。这个系列的关键辞有秋天、候馆、丹枫、鸿雁、相思调,特别是音书,词作分别是《解蹀躞·秋思》《四园竹》(浮云护月)、《霜叶飞》(露迷衰草)、《蕙兰芳引·秋怀》、《关河令》(秋阴时晴渐向暝)、《红罗袄》(画烛寻欢去)。其中《红罗袄》“自分袂、天阔鸿稀。空怀梦约心期。楚客忆江蓠。算宋玉、未必为秋悲。”自拟为兰台公子宋玉,时在分襟之后,知写于将归荆州时。这个系列词作的基础典源是“肠断萧娘一纸书”,因而与书信关系极为密切。如《解蹀躞》“此恨音驿难通,待凭征雁归时,带将愁去”,《蕙兰芳引》“音尘迢递,但劳远目”,而《四园竹》中的“奈向灯前堕泪,肠断萧娘,旧日书辞,犹在纸”,更是途中怀萧娘的明显提示。故近人夏闰庵(孙桐)评《解蹀躞》说:“音驿难通,而征雁翻能带去,似不可解。而中有至情,词中措语之妙也。”(26)可以移用评价别萧娘词系列。
词人仲秋离开了长安,重阳节时到达襄阳,写有《六幺令·重阳》。此词下阕“华堂花艳对列,一一惊郎目”,是《玉楼春》春天入陕经襄阳时歌筵舞席的情景再现;两词皆用周郎顾曲典故,其中还有“周郎已老”时间推移的夸大其辞:周邦彦熙宁六年(1073)夏天入长安,熙宁七年(1074)仲秋离开长安,历时一年零五个月;词中又有“宜城酒美”,梁简文帝《乌栖曲四首》(之二)有“宜城投酒今行熟,停鞍系马暂栖宿”之句,可知确为秋返襄阳词。联系上引两首襄阳词中“华堂”“花艳”语典,再准以时节,则知《庆春宫》(云接平岗)也写于此程将别襄阳时。从周邦彦的两番襄阳行程看,他的“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为实录。比照周邦彦的襄阳词,知赠萧娘系列词中的《解蹀躞》《四园竹》,虽然写秋景尚未到深秋重阳,故知写于到达襄阳之前。
周邦彦归途经郢州时写了赠妓词《蝶恋花》再次用兰台公子典:“宋玉墙高才一觇。絮乱丝繁,苦隔春风面。”与去程《点绛唇》(台上披襟)都用郢州典故。词人在郢州还写了组词《长相思》(好风浮、沙棠舟),前首有“艇子扁舟来莫愁。石城风浪秋”。石城即郢州,今湖北钟祥县西有莫愁村,《旧唐书·音乐志》:“《莫愁乐》,出于《石城乐》。石城有女子名莫愁,善歌谣,《石城乐》和中复有‘莫愁’声,故歌云:‘莫愁在何处?莫愁石城西。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27)洪迈《容斋随笔》(卷十一):“莫愁者,郢州石城人,今郢有莫愁村。画工传其貌,好事者多写寄四远。”(28)萧娘系列词中的《红罗袄》用宋玉典,词中内容与重九风物又相关联,故知是重阳节时写于郢州。
《燕归梁》是沿汉水南下时因与临潼“惊鸿”离开时水程路线相同而写的忆念之作,上阕曰:“帘底新霜一夜浓。短烛散飞虫。曾经洛浦见惊鸿。关山隔、梦魂通。”霜降是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故知此词写在深秋,根据周邦彦行程,应是离开郢州将至荆州时。准此,萧娘系列词中的《霜叶飞》词中有“青女”典故,词句“素娥青女斗婵娟”,语出李商隐《霜月》:“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青女是传说中的霜神。《淮南子·天文训》:“至秋三月……青女乃出,以降霜雪。”(29)写深秋皓月相照的情景。此词也写于暮秋霜降时,与《燕归梁》基本在同时同地。
周邦彦归荆州后当年的冬天,写了一首寄内词《醉桃源》,下阕曰:“情黯黯,闷腾腾。身如秋后蝇。若教随马逐郎行。不辞多少程。”《艺文类聚》(卷九十七):“故苍蝇之飞,不过十步。自托骐骥之发,乃腾千里之路。”(30)词中“秋后蝇”是连环比喻,“秋后蝇”即“痴蝇”,语出韩愈《送侯参谋赴河中幕》“痴如遇寒蝇”,又暗用痴蝇附骥尾典。后人盛赞其写痴情虽陈能新、虽俗能雅,殊不知这确实也是妻子沉疴不起之实录。
(四)荆州东归钱唐,自荆州启程词、金陵词,至钱唐后赠妓词
熙宁八年(1075)初秋,词人从荆州启程归钱唐,作《南浦》,前引陈思《年谱》系于元丰元年戊午(1078),略误;但此词确写于“夏自荆州东归”时。词句“菡萏里风,偷送清香,时时微度”,表明自荆州归钱唐,在初秋菡萏盛开时,“恨无凤翼身,只待而今,飞将归去”三句,语出李商隐《无题二首》(之一):“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典丽派多用以喻写夫妻之情,此兼写归心欲飞,隐写妻子已经病笃。重九时词人已经抵达金陵(今江苏南京),作《齐天乐》。前引王国维《遗事》定此词作知溧水前后:“集中《齐天乐》‘绿芜雕尽台城路’一首作于金陵,当在知溧水前后。”理由应是溧水宋属江宁府,金陵是府治所在地。陈思《年谱》则认为此词涉及少年游长安的经历:“《齐天乐》‘渭水西风,长安乱叶,空忆诗情宛转’,即谓此词。”(前已详引)进而言之,《齐天乐》是对长达四年零五个月荆州、长安游学生活的总结(31):第一,词中有“殊乡又逢秋晚”,指在金陵重九之前,周邦彦在荆州、长安已经四度经过重阳节(第一次在荆州,第二次在咸阳,第三次在襄阳,第四次在荆州),故发此危苦之音。第二,词中有“荆江留滞最久”,此时段词人三次往还荆州,在荆州时间虽然只有两年零七个月,但三次逾年,包括短暂离开的时间前后跨五个年头,在生命的这一时段中可以说“最久”。“醉倒山翁”,所用为荆州本地典故。《晋书·山简传》:“(山)简优游卒岁,唯酒是耽。诸习氏,荆土豪族,有佳园池,简每出嬉游,多之池上,置酒辄醉,名之曰‘高阳池’。”(32)第三,“渭水”三句,前说周邦彦曾在咸阳、长安各经一秋,词中“渭水西风,长安乱叶”,不仅隐括贾岛诗句,也与游程针芥相合。
熙宁八年(1075)深秋,周邦彦回到了家乡钱唐。在钱唐写有赠妓词《醉桃源》:“菖蒲叶老水平沙。临流苏小家。画阑曲径宛秋蛇。金英垂露华。”唐宋诗词都以苏小小代指钱塘名妓。典见郭茂倩《乐府诗集》卷八十五所引《乐府广题》:“苏小小,钱塘名倡也,盖南齐时人。”(33)如白居易《和春深二十首》(之二十):“杭州苏小小,人道最夭斜。”词人在元祐三年(1088)所写《锁阳台·怀钱唐》中还有对这位歌妓的怀悼:“苏小当年秀骨,萦蔓草、空想罗裙。”周邦彦此次归钱唐前后,红颜薄命的发妻溘然长逝。
周邦彦游学归来不久,其父周原于熙宁九年(1076)四月辛亥(农历二十六)逝世(34)。周邦彦依制丁外艰居钱塘家中。宋制,丧期之内不婚娶、不听乐、不应试。美成至元丰元年(1078)八月始服除(依制守丧三年,实为二十七个月)(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