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从文明的再定义出发,理解文明的正向性
文明总是与人的创造相关,在尚未找到外星球文明形态的当下,文明可以被约定俗成为人类的文明。其他的一切自然对象,如果未曾被人类观察和认知,没有被人类纳入思考的范畴,我们亦不能将其纳入文明。
“人类的历史是文明的历史,不可能用其他任何思路来思考人类的发展。”(4)文明和文化都涉及一个民族全面的生活方式,文明是放大了的文化。汤因比认为,文明和文化都包括价值观、准则、体制和在一个既定社会中历代人赋予了头等重要性的思维方式。法国历史学家布罗代尔则注重从空间区域划分文明——文明是一个空间、一个文化领域,是文化特征和现象的一个集合。美国历史学家沃勒斯坦偏重认为文明是人类创造的精神财富的总和——文明是世界观、习俗、结构和文化(物质文化和高层文化)的特殊联结,它形成了某种历史总和,并与这一现象的其他变种共存。(5)
文明是人类创造物最大的概念,文明是区别于原始存在的标志,它既包括精神文明,又包括物质文明。文明作为一个巨大概念,在其前面加上限定词,就可以成为界定不同种类、不同区域、不同层次文明的标志。比如说,以地理区域命名,可以有黄河文明、长江文明、尼罗河文明和两河文明;以国家区分,可以有中国文明、美国文明、英国文明和法国文明;以时间区分,可以有秦汉文明、宋元文明、明清文明等。诸如此类,都反映了文明作为一个总体性概念,具有很强的整体性,它是用来描述人类在不同的时空进行创造的总和。
但是,检寻既有的文明概念,都只是对文明的特征以及标志和范畴进行描述,均不能对文明作为人类创造的共同财富进行总体的价值判断,特别是西方的学者,就文明对于人类社会的总体意义和巨大价值缺乏一致的意见,《人类的演变——采集者、农夫与大工业时代》作者、美国当代著名历史学家莫里斯,他承认人类在文明演进中选择的价值观,是由人类从周遭世界获取能量的社会组织方式决定的,即人类总是选择最有利于促进自身生存与发展能力的文明价值,“每个时代的观念都是得其所需”(6)。然而,莫里斯还是未能就文明向善性的标准做出更深的阐释。
何者为文明,何者为不文明?本书尝试了一个新的定义:文明,即人类为了促进生存与发展以及降低协作成本而创造的事物总和。
这一定义厘清了多重关系:文明与非文明。文明是人类创造的,且是为了促进人类生存与发展需要的产物;非为人类创造的(比如原始大自然),且从长期看阻碍和伤害人类生存与发展的东西,比传染病、三寸金莲、鸦片、海洛因等,则应被视为非文明或反文明。
这一概念还蕴含着一层关系,好的文明和不够好的文明。好的文明是有效率的,这个效率就体现在能促进人类更大范围的协作能力和降低人类协作的成本之上。根据科斯定理,在交易成本为零的情况下,从社会整体角度看,只有公平或满足一定程度公平的初始资源或产权配置,人们的自愿交易才有可能实现社会整体的资源最优配置。进而言之,如果一项文明的成果能最大限度地降低人类协作的成本,从而使人类的协作最有效率,那便是正向的文明成果。(7)好的文明能促进人类协作,为文明发展进步提供正向的能量,降低文明的熵值。降低的熵值越大、节约的成本越多,则文明的正值就越大。反之,这种文明就还不够好,对人类协作的促进尚存在可降低的熵值。(8)
由此可见,文明演进的本质,就是文明力。文明力,就是人类不断拓展的协作能力。人类通过不断提升文明力,协作规模越来越大,协作效率越来越高,而协作成本不断下降。农业文明时代,因为人密集定居,而出现了城市和巨型国家,协作规模大大高于原始狩猎和采集社会。到了工业文明时代,随着市场规模的拓展,人类第一次有了全球化分工协作,协作规模和效率又是农业文明社会不可比拟的。到了信息文明社会,由于人类的交往沟通成本极大降低,协作之紧密、沟通之便捷,又在工业文明的基础上大大提升了。未来的世界,最有发展前途的文明力就是能够最大限度动员、促进人类进行大范围协作的文明。换句话说,文明发展的大趋势就是不断促进人类更大范围更深程度的协作。如果这种文明组织方式有利于促进人类团结协作,便是正向的,反之,就会增加人类协作的熵值,从而让文明发展陷入停滞。所以,根据文明发展的大趋势,未来的人类文明需要抛弃零和博弈思维,而采取合作共赢的原则,让全人类在广大范围更深层次进行心灵沟通,凝结起全人类的文明力,从而使得人类文明能够克服重大危机,破浪前行。
从文明力的定义出发,人们可以更加清晰地看到,文明的方向应当是向善的,文明进步应当是促进正向的文明发展,不断降低人类协作的成本,致力于降低文明力的熵值,增进最大多数人的协作水平。
人类文明因为协作而诞生,因为大规模高水平的协作而发展,文明的趋势就是围绕增进协作能力而演进,阻碍人类协作的文明体不可避免地要走向消亡,这就是文明演进的基本规律。本书在分析人类文明演进的几个关键阶段时,将会反复运用文明力的规律,从而衡量某种文明的发展是否达到了上进或者衰竭的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