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启于唇齿·我没有怀念——大远的故事
1
大远是我关系很好的一个男闺密，与我一样是天蝎，不过他的天蝎特征更典型，性子浪、路子野、嘴巴毒。学生时代的大远，总能把喜欢他的女生最后处成闺密，因此也就一直单身着。后来终于到了能放心大胆谈恋爱的年纪，他原以为身边女闺密多，可以享受到一些福利，比如发动闺密给他介绍一些靠谱的女生，可时代发展太快，原本女闺密多代表男生是暖男，如今这类男生却变成了最不受欢迎男生类型之一……
大远就再次落单了。
2
总在落单的大远其实真心爱过的女生有两个，一个在初中，一个在大学。
初中的时候，大远学习不怎么样，每天迟到早退，上课睡觉，除了不跟老师顶嘴，大概没什么优点了。
大远和我说：“师者，尊也。顶嘴不好，万一顶不过，多没面子。”
当然了，主要是顶不过。
大远有几个死党，其中跟他关系最好的叫关杰，是个义薄云天的男生，班里大小事他一人包揽，有违正义的事他都要插一脚，谁的忙他都帮，同学几个总叫他“男妇联主任”。
那时，在他们小团队里有个短发女生叫何欢，性子大大咧咧的，据大远说长得像朵大喇叭花，一笑露两排大白牙，嘴角有个梨窝，用大远当时的话形容就是：何欢哪算什么校花，可如果校花不是她，我也选不出来别人了。
那时候，他们小团队常常在假期相约出去玩，摆个烧烤架子，烟熏火燎地吃着半生不熟的肉，觉得生活比偶像剧还浪漫，觉得哥几个迟早会征服星辰大海。
那时候，大家会挨个聊起自己的理想。
关杰家有癌症的基因，他的外婆、姨妈，还有他妈妈都因为癌症去世了，所以他的理想是做个医生。
而大远对自己的理想却一直保密，他卖着关子说等元旦再说，那时候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到了元旦前一晚，大远酝酿了半个晚自习，写了一排小楷字，把字条搓成一团丢给了何欢，说下课教学楼后面见。
何欢看了一眼字条，刚想回复的时候，下课铃响了，她就被关杰叫了出去。
隔了十分钟再回来的时候，何欢和关杰勾着肩膀笑嘻嘻的，一副很亲密的模样，感觉像是在一起了。
何欢这会儿想起字条的事，走过去问大远：“找我什么事呀？”
大远嘻嘻哈哈，拍着何欢的肩膀说：“我扔偏了，字条不是给你的。”
3
大远和何欢再无后话，何欢和关杰也似乎没有更亲密，小团队的关系照旧。
直到寒假，大远和几个死党在网吧玩到半夜，玩困了就在门外喝着啤酒提神，还不小心把啤酒罐丢到了一辆面包车上。
面包车上下来两个社会小青年，大远他们仗着人多，和人家嚷嚷了几句，那两人也没多言语就开车走了。
他们几个散了后各自回家，关杰和另外一个男生留在网吧通宵。结果那辆面包车很快就返回来，还装了满满一车人。他们进了网吧就动手打人，关杰原本都成功跑远了，可看到朋友挨打，就又回去帮忙。他推开了朋友，自己以一敌好几个。
那个被解救的朋友溜出去打电话给大远和其他人，等所有人陆陆续续赶到现场，才看见关杰躺在街边一动不动。一伙人慌了神，赶紧把关杰送到医院，但人已经没了。
那个假期，原本几个关系很铁的朋友都再也不联系了，再开学的时候，已经形同陌路。
大远说：“我们都过不去心里那关，若多留一个人，关杰大概也不会走了。”
半个学期后，大远决定退学，原来他的成绩也不好，家人也知道他消沉多半跟关杰有关，经历了好几番的骂和劝，他都铁了心要退学。大远家是不缺钱的人家，最终应许了，在出国培训机构给他报了个名，打算把他送到国外去。
一年里，大远无所事事，培训机构也不怎么去，天天泡在游戏里。有天他在网吧无意中遇到了何欢，她说关杰的姐姐大学刚毕业，就被查出得癌了，她说：“大远，怎么办？关杰的家人已经撑不住了。”
大远回家和爸妈说：“别费劲送我出国了，钱先借我救一个人，救完人，我回学校重新念书。”
大远拿着钱送到关杰家，说是朋友们一起凑的，之后他进了一个私立学校。
大远和我说，他这辈子没那么努力过，不管同学和老师多烦他，他不会的就问，整宿整宿地学习。他还说自己去医院看过一次关杰的姐姐，长得挺好看的一个大姐，穿着病号服，整个人已经憔悴得没有人样了。
大远说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他说：“薇，你说人活着怎么就那么苦？”
4
此后大远虽然努力，可是基础太差了，只考进了一所普通高中。高考的时候，他和家里说自己要学医，家人觉得没什么希望，还是打算送他出国。
果然不出家人所料，大远高考落榜。之后，他不听家人的安排，毅然去复读。
那一年里，大远又是补课又是请家教，终于考上了大学。
九月份，大远去上学的时候，从前的同学来送他，随口问起他：“初中时，你说的那个理想是什么？”
他只是笑，说：“没什么理想，瞎胡扯的。”
后来我也问过他，我说：“我不信，你有理想的对不对？”
隔了那么多年，大远才说，他的理想是向何欢表白。
他说：“命运多么可笑，关杰的理想是当医生，我的理想是和何欢在一起，可最后当了医生的是我。”
我问他：“何欢呢？你还联系她了吗？”
他说上大学后，何欢去找过他一次，和他说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初中那年元旦，他丢字条给何欢的那个晚上，关杰把何欢叫出去，和她说的是：“大远可能喜欢你，但是他脸皮薄、爱面子，你要是感觉也行，就主动点呗。”
何欢说：“看他表现了，我是女生，也不好太主动吧。”
两人聊完这些，有说有笑地回来。等何欢再问大远有什么事的时候，大远答的是：“我扔偏了，字条不是给你的。”
大远讲完后，仰头喝完了一整杯酒，我坐在他的旁边哭得不能自已。
见我哭了，他说：“你个傻犊子，全是假的，哥们儿骗你的。”可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分明都有泪了。
我很用力地拍他的肩，在止不住的眼泪里看着他，我说：“傻犊子，我一个字都没信，真的。”
聚会结束后，回家的路上，我和别的朋友说，我再也不笑话大远为什么活得浪了。
朋友叹气说：“咱们还是照旧笑话他吧，他这些年活得太沉重了。”
5
大远爱过的第二个女生叫李顾，大学里当之无愧的校花。
他喜欢人家的事，简直尽人皆知。因为从入校那天帮人家登记了一下学籍信息起，他的嘴上就再没停过，一直念叨人家的名字。
“啊，李顾那两条腿真是长得可以了。”
“啊，李顾眼睛是不是有毒，怎么对视一下，我就走不出来了？”
“啊，李顾饭量可以的啊，吃一份半红烧鱼。”
那时候，大学宿舍的几个舍友都怂恿他去表白，说喜欢到这份上，还磨叽什么？
他就笑得跟浪子似的，说：“再等等，哥们儿心性不成熟，别害了人家姑娘。”
嘴上这么说，可身体却很诚实的大远依旧关注着人家。
有天，李顾和舍友在校外的一间药房门口踌躇不前，大远和舍友正好路过。他拉着舍友问：“你说这女同学不敢进药店是几个意思？”
舍友说：“我又不是学侦查的，真不懂女人。”
结果等到晚上，大远让女舍宿管老师叫李顾下楼，二话不说塞给人家一个袋子。
李顾打开袋子后，人都蒙了，里边有毓婷，有试纸，还有痔疮膏……
他也没解释一句，扭头就走，李顾追上去问他：“你什么意思啊？”
他说：“你看看用不用得上，要是这袋子里没有你需要的，你就生出来，我接着。”
李顾气得说不出话，伸腿踢了他一脚，转身就上楼了。
他回了宿舍后一直傻笑，舍友问他怎么回事。
他笑得像个孩子，说：“李顾纯得我心都疼了。”
后来他才知道，是李顾宿舍的舍友看上了那间药房的一个兼职小哥哥，那天她是陪着舍友去要小哥哥手机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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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因为大远给人的感觉吊儿郎当吧，李顾最终被隔壁大学一个长得倍儿精神的男生追走了。
那男生是单眼皮，有挺迷人的瓜子脸，听说之前他交过好几个女朋友，但没哪个特别长久的。
听说李顾有了男朋友，大远消沉了好一阵子。
有次学校文艺会演，李顾表演了一段单人舞，结果她手机在后台音响边放着，恰巧有人来电话，电磁干扰了音响，发出很刺耳的杂音……
李顾一分心，跳错了好几个动作，最后硬着头皮跳完了一支舞，刚走出后台就哭成了泪人。
大远从观众席跑到后台，见她穿着条短裙，整个人都冻得发颤，就把自己的衣服给她套上了。
李顾一直哭，也不理他，从礼堂跑出去。
那晚外面沙尘暴，大远说刚出门就感觉满脸都是沙子。他追上李顾把她圈在怀里，将她送回了宿舍。
全程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到了宿舍楼下，李顾在台阶上转过身来，他都走出去挺远了，她喊他：“你个包，你什么都敢做，为什么就不敢追我？”
大远也转回身，沙尘飞扬里，他冲李顾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进去吧，然后扭头走了。
后来他宿舍的男生问他：“你干吗那么怕李顾啊？人家女生既然都开口了……”
大远嘿嘿笑着，说：“何必呢？李顾喜欢的不是我。”
他心里知道，李顾对他，只有好奇——
好奇他的退缩，好奇他的犹豫，也好奇他到底有多喜欢她。
7
李顾和校外的男生在大学几年里分分合合，每次都是那男生劈腿被李顾抓住了，男生又哭着认错，说自己有多爱她。
后来李顾大概让男生折腾得有点倦了，也不再找他哭闹了，虽然没分手，但两人见面次数少了。
大多数时间里，李顾都和舍友们在一起。
有人撺掇大远，这么好的机会，还不上？
大远依然我行我素，其间因为学生会的关系，两人有了彼此的手机号，也会因为公事发个短信什么的。
李顾生日时喝多了几杯红酒，借着酒劲叫大远下楼，当面问他：“我们是不是要一辈子当朋友？”
大远笑着反问她：“你呢？喜欢我吗？”
李顾被问得愣住了，看着他，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大远叹息着，笑了：“所以不做朋友，还能怎么样？”
李顾缓过劲来，反呛他一句：“我喜欢了你四年，还怎么做朋友？”
因为李顾这一句话，大远终于踏出了人生最重要的一步，两人在临近毕业时，终于顺利牵手。
但是没多久，李顾的家里出了事，家人都被审查了。
李顾想要赶回去，但亲人让她回避，她在学校没日没夜地哭，大远就全天陪着她。
毕业后，李顾回了家乡，只发了一条分手的短信，便再也不联系大远。大远去了她家几次，她都闭门不见。
她怕拖累大远，也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大远的家人大概不能接受她。那段时间，大远联系不到她，人快急疯了，开了一宿的车直奔她家。
见到李顾，大远把自己的存折、房产证、车产证通通亮出来。
他说：“李顾，谁反对都没用，咱领证去！”
但李顾最终还是拒绝了他。
大远说这大概是女生最后的骄傲吧，他总想着过段时间，他一定能挽回她。
他每个月都去找她，她开始不见他，慢慢也会和他说说她最近的情况。她在当地一个小单位工作了，认识了不少新朋友，现在他们还不知道她家的情况，她生活得还算自在。
她和大远说：“应该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嫁出去了，到时候你就别来了。”
大远说给她时间整理心情，谁知那年年底，她给所有同学寄了请帖，宣布要结婚了。
大远和我说：“我没你那么好命，我和爱情之间始终差了点缘分。”
在李顾的婚礼上，大远生平第一次醉得不省人事。
此后，他删除了手机里李顾的号码。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他笑了，说：“我不纠缠她，她才能了无牵挂，过得更好吧。”
他还说：“遇到李顾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浪子。李顾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原来是个情种。”
至今，大远所有的密码都是她的生日。
8
工作后，大远陆续认识了两个女孩，不过大远都奔着结婚去的，对妹子们坦诚相待，可他越实诚，遇到的妹子反而越狡猾了。
她们其中有没结婚就要求房产证上写女方名字的，有交往第一个月就说工作辛苦，要辞职让大远养活的。我气得捶桌子，大远倒觉得无妨，一一答应。
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谈得脑子坏了？”
他说：“人家妹子嫁给我就是一辈子，要个房子、要个依靠总没错吧？”
我无言以对，可后来即便是大远什么都应了妹子，人家还是劈腿，理由是在一起后，觉得他太无趣了。
无趣？大远的段子随便说说都是能去当相声段子的，你说我们大远无趣？我跃跃欲试地要去给大远讨个公道，大远拦着我直笑。
他说：“老薇啊，我们要感谢她啊，婚前劈腿这事还各有退路，这要是有了娃，或者成了我媳妇，跟我爸妈都处出来感情，我到时候为了老小，离还是不离？”
我又一次被大远说服了。婚姻对他来说，早就不仅仅是爱情，他需要的是一生一世无血缘的亲情。
他要娶回家的女生，是他父母的女儿，是他孩子的妈妈，是他一生到老的亲人。
我和大远说：“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老天为什么这么对你啊？”
大远却说：“我衣食无忧，能吃能喝，只是没姑娘陪而已，哪儿命苦啊？况且，我总会等到我的姑娘的。她只是来得晚了一些而已，对吧？”
没错，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闺密大远，他配得上拥有一个最好的女孩，我会陪着他等这个人出现，哪怕是用毕生的时间。
因为这样的大远，没道理不幸福，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