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灰头土脸
这是极为寻常的一日,与平时没什么分别。
江慕雪施展轻功飞身而起,一剑凝聚内力斩下。
寻常人等必然丧生于这一剑下。
“乒——”
江钰举剑格挡下这一击。
两人顺势送招拆招。
剑光闪闪。
终是江钰剑法更胜一筹,他手中长剑似银蛇一般蜿蜒深入,抵在江慕雪的腰眼。
“你还差得很远。”江钰道。
江慕雪眼泪汪汪地瞥了江钰一眼,委屈巴巴地说:“始终不明白你是怎么使出那样惊世骇俗的一剑的。”
江钰道:“估摸着那江进才即日就到,你快学一学那一百零八路南天神剑,兴许还能临时提升一下你的剑术。”
江慕雪道:“好吧。你也要练一练我教你的掌法。”
江钰道:“我进步倒也神速,你不必担心。”
次日晌午。
江环难得要出一下门。
忽的一位看门下人匆匆忙忙地赶过来,一面小跑还一面大喊“老爷老爷”的。
江环怒斥:“成何体统!若是教外人见了还不得被笑话。”
眼见那一名下人跑近了,却突然一头栽在地上,看上去摔的可不轻。
“诶?怎的一回事?”
江环略显焦急地走过去,俯身探察那下人的气息,却发现早已气绝。
“究竟发生何事?竟有人胆敢对我家下人下毒手!”
江环命几人收拾一下尸首,并要求发银两安抚其家属,随即便恼怒地赶去大门。
等到他暗运神功来至大门时,眼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人正举着未出鞘的长刀劈砍他的几位打手。
目睹这一幕,江环怒发冲冠,提起拳头直冲那青年人而去。
江环习武刻苦,一手鹰爪功被他练得神乎其神。
他这一加入战场,登时打得那青年人连连后退。
那青年人似是瞎了一只眼,且神志不清,这几下倒是激怒了他。
那青年人迅速拔出长刀,双手持刀横劈直砍。
江环给了他拔刀的机会,随后全力动用毕生武学,以一双肉掌斗对方银刀白刃。
过了大约十余招后,那青年人明显体力不支,突的被江环一手鹰爪抓住左肩,撕拉一下连皮带肉地被江环铁一般的指抓下来。
那青年人吃痛,头脑反倒清醒,他这定睛一看,口中大叫:“爹救我!”
江环见有异变,此时却是收不住踢去的一脚。习武之人发招容易收招却难,何况江环不知那人是不是诈自己的,他收招的意愿也不大。
“砰”的一声,江环凝聚内力的一踢结结实实地踢在了那青年人的小腹。
只见那青年人口中大吐一口暗红色的血水,身体向后重重地摔倒在地下。
他后脑勺着地,发出一声闷响,随后不省人事。他的嘴唇干巴巴的,惨白惨白的,显是遭遇大祸,昔日武功十不存一,是以得此大败。
江环赶上前去查看,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人相貌的的确确与他昔年送走的大儿子有些许相似,只是先前对方发疯发癫,头发乱七八糟,遮住了大半张脸,难以辨认。
十多年的时间不见,江环不能保证。
但他通过前来报信的倭人得知江进才即将离别扶桑回家,此番猜测估计八九不离十。
想到此处江环便长叹一声,遂命人将那青年人请入宅院来。
当然,离那青年人近了,江环还是捏了捏鼻子,暗骂恶心难闻。
一盏茶的功夫,江环就得知那人醒来后就直喊“爹爹救我”。
江环走到他的身前。
那青年人拨开面前的发丝,泪如泉涌,委屈地大叫:“爹,孩儿被人欺负得好惨啊!教孩儿的道场老师死不瞑目啊!”
“什么?”江环震惊,“你是进儿?你……你怎会变成如此模样?这天下还有谁……谁能将你欺负成这样?”
江进才面露难堪,他自嘲地笑道:“孩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爹,您还是先让我换一身新衣裳吧。”
江环道:“这……好吧。待会你向为父说一下此件事的来龙去脉。”
随后江进才在下人的服侍下,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只是现如今的他,与几日前的他相比,眼中却是明显少了光亮,变得黯淡许多。
江环见整理了长发,洗漱更衣后的江进才,这才肯定他就是自己的亲生长子。
父子二人这一见面,顿时洒泪不止。
江进才的泪水是辛酸的泪水,久别故乡亲人,再度相逢却是十二年后,他国异乡充斥着血腥与厮杀,如今再度见到自己亲生父亲,江进才就像是就在黑暗之人重见光明。
江环的泪水是心疼的泪水,亲自将自己的首个孩子送上漫漫习武长路,磨炼孩子的同时也练就了自己的铁石心肠,十二年未见,江进才习武的辛苦,江环可想而知。
只是江环不知的是,如今江进才学成归来,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早已超越了他的道场老师,他怎会遭人毒打?
于是江进才一句话一把泪地向江环诉说起了他的经历。
大福船停靠在了人来人往的码头港口。
江进才的道场老师名叫织田信长,身高四尺四寸。
他的师父同时也是东瀛的一个大名鼎鼎的大王,拥兵七百,与众多大王都有过战争。
江进才就随他师父织田信长四处征战过。
战场的厮杀搏斗造就了江进才日渐扭曲的内心。
师徒二人走在繁华的大街上,逮住一个看上去有点学识的路人问少林寺在何处。
那人回答:“少林寺?少林寺在中岳嵩山!离我们这十万八千里远呢!”
江进才笑道:“能有多远呢?马车需要走多久?”
那人答道:“我不清楚,反正没个几十天你到不了。”
江进才师徒二人都大吃一惊,随后又问:“那阁下可知武当山在何处?”
那人说:“武当山位于洞庭湖以北,隔这也好远!你们乘船逆江而上,再转马车走官道,没个几十天你也别想到。水路行走本就要慢些,何况还是逆水。”
师徒二人顿时有些尴尬,此番前来还要拜访江进才的爹江环,时间不那么够,只好等拜访后再另寻机会了。
于是二人告别前行。
这一走就不好了。
其时正逢有人新婚大吉之日,运送嫁妆的队伍蜿蜒数十里,浩浩荡荡宛如一条身披红袍的金龙。
而织田信长注意到了新娘子乘坐的花轿。
江进才道:“师父,人家大婚之日,街上行人来来往往,朗朗乾坤之下,我们二人只怕难以闹事。”
织田信长呵呵笑道:“这家的新娘子一定很美,我要了!我在我的王国时,要什么要不到?我可是大王啊!我的士兵们英勇无比,谁人敢反抗我?”
话如此说,江进才只好对他师父说:“分徒儿一半好不好?”
织田信长大笑说好。
二人一同抽出八尺倭刀。
街上登时大乱。
织田信长猥琐大笑。
那些挑夫都手无寸铁,又不会武功,难以反抗,只能任人宰割。
但突然一名白衣公子骑马路过,见有人当街闹事,拔刀相助。
江进才掩护织田信长抢新娘子,于是与那白衣公子互相比拼刀术,一时间斗了个相当。
眼看织田信长接近花轿,就要得手。
一名不惹眼的老乞丐突然一把拉住了身穿竹甲的织田信长。
这老乞丐劝人为善却不得好。
织田信长的倭刀很锋利。
但那老乞丐一套“打狗棒法”登时废了他的右腿。
“这是丐帮的‘打狗棒法’!”那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白衣公子一眼认出了那名乞丐的武功路数。
“什么?怎么可能?”江进才不敢相信,“师父怎么可能会被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乞丐两三招就废了一条腿。”
他这一分神,旋即就被那白衣人一刀划破了右大腿。
此时那老乞丐揪住织田信长的头发一把就将他提了起来,随后他打量打量,疑惑地问道:“老乞丐问你,你是什么人?何以竟当街行凶?”
织田信长目眦欲裂地用倭语爆了几句粗口。
那老乞丐道:“是个东瀛人!来我天朝闹事,我今儿不得留你性命了!”
说罢他将织田信长远远一抛,让他安稳落地,随后又将他掉地上的东洋刀丢给他,意在让他凭本事活命。
织田信长自知不敌,打算切腹自尽,随后他又看那老乞丐闭目背手,如此托大。
武士道精神无用。
织田信长丢下武器逃了。
他的轻功很快。
但那乞丐的轻功远远胜于他。
织田信长善于暗器。
“刷刷”几声破空,手里剑迅疾无比,划破苍穹。
那老乞丐却轻而易举地用嘴叼住,不停地戏弄着织田信长。
织田信长自知逃命无望,干脆不逃了。
他停下脚步,庄重地说:“背后的刀疤是武士的耻辱。”
很有气势。
但没用。
老乞丐笑了笑,道:“蛮夷,老夫今儿用降龙十八掌打死你,是你无边的荣幸了!”
随着一声大喝“神龙摆尾”!是那白衣人认出了老乞丐的招式,他激动无比。
织田信长肉身在降龙十八掌的神威下寸寸湮灭,脑浆血肉爆开,散落一地。
只留下一柄八尺长的倭刀——这刀比他的人还长。
江进才目睹了一切。
他面如死灰。
白衣人的刀已架在了他脖子上。
官府的人正好在战斗结束时来了。
随后江进才被官差用麻绳捆绑住,又被街上所有人暴打一顿。
那名老乞丐似乎颇有威信,人人都期盼着他来主持公道。
官府的人大声说:“老英雄杀的好!这该死的倭人就该死!”
那老乞丐走了过来,对江进才说:“你身为汉人,却委身学武艺于蛮夷下,糊涂至极!但我见你汉人面孔,不杀你。”
江进才痛哭流涕地道:“我漂泊他乡十多年,苦啊!我遭倭人迫害,不服从便遭罪不止,今日万幸回归天朝大国,还望大家可怜我身世悲惨,放我一条生路吧!我保证今后行善事结善缘,一改从前风貌,重新做人……”
老乞丐笑道:“你油嘴滑舌,阴险狡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不杀你,但你要进大牢。”
随后江进才受了牢狱之灾。
但好在他贴身带了些银票。
那日傍晚,他依靠那些银子贿赂了看管人员,恢复了自由身。
那受贿人告诉他他的东洋刀被人打断了,于是他只好拿走了他师父的刀。
苦啊!命苦啊!
江进才流泪不止。
他走到了街上,不小心被那户新婚人家认了出来,然后就被人群殴。
他这次是真不敢动刀了,生怕哪里又冒出来一个“老乞丐”,也怕原来的那个老乞丐发现他竟逃了出来,是以他只是拿着刀鞘防御。
但那户人家也是有许多壮年汉子的。
江进才这下可算是被痛打了一顿,他鼻青脸肿,落荒而逃。
被打总比丧命好。
要回姑苏,路程很远。
他身上的盘缠又在贿赂官人时用完了。
于是他这一路走了两天两夜,渴了就饮池塘水,饿了就吃些摘来的野果。
有一次吃坏了肚子,他更虚脱了。
就这样艰难地走到了姑苏城。
没有人接他,他只好自己到处找江宅,毕竟十二年太长了,他早忘了许多。
幸亏江宅名声大,而且江钰在这姑苏城内认识很多地痞流氓,于是江进才终于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家。
然后他被看门的人当成乞丐驱逐,没有哪个人会相信江环老爷有这么一个乞丐长子。
漂泊了两天两夜的江进才,有昔日那老乞丐的模样,却没他的武功。
于是他一怒之下,和自己家的下人打了起来。
然后就有了江环来了见到的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