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什么?女儿?
接下来一整天的时间几乎都花费在赶路上,得益于费恩郡是托克伯特北方相对重要的卫星镇,两座城市之间的路况还算不错,于是在被颠散架之前夏伊终于来到了托克伯特,见到了这座卡庭北方最繁荣的工业城市。
远远地,他就看到了这座城市宏伟的城墙,以及城市中心的地标性建筑——行政厅的暗金色圆形拱顶。
比起建筑,笼罩在托克伯特上方的灰雾显然更壮观一些,积郁不散的阴霾就像一头蜷缩着身体的巨兽,趴伏在行政厅上,遥遥望着远处。
“那是灰霭吗?”伊莱莎喃喃道,眼里有些恐惧。
“那不是灰霭,但很快就是了。”夏伊道:“星历之后每一座大型城市都会被这样的雾包围着,它来自破旧的棚户区,来自恶臭的护城河,来自工厂,来自下城区,总之任何光鲜亮丽的贵族们厌恶的地方,都是它的源头。”
“你说卡庭已经两百年没见过星空是什么样子了……”
“是的,正是拜它所赐才诞生了星历。它就是无害的灰霭,或说伪装无害的灰霭,因此才能遍布卡庭全境。”
夏伊眼前似乎出现了滚滚而来的灰潮,它自托克伯特一路向南,沿途席卷万物,吞没山河,最终裹挟着无数生灵的色彩与记忆缓缓停在圣艾尔山下,然后撕裂了空间,无数漆黑扭曲的混沌色块从灰雾中涌出,堆起礁石般的河岸,分出一条绵延数百里的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那一瞬的回忆,不再过多关注这座注定陷落的城市。
如果说之前还抱有一丝幻想,那随着他看清这座城市上空笼罩的灰气时,便果断放弃了抵抗。
开什么玩笑,哪怕是一些灰历时代的城市上空的灰雾都没浓成这个样子,他甚至怀疑托克伯特之所以安然无恙完全是教会在灰域里动了手脚。
两人接受完检查成功入城时已接近晚上9点,街道两旁的路灯早已亮起。
伊莱莎第一次见到这种智素科技初期的冷光灯,非常好奇,一路上问个不停。尽管碍于基础知识,夏伊的回答她很难懂,但这丝毫不影响她不断提问题,直到夏伊率先投降,借口再不去银行就来不及了,才结束了这无休止的问答。
因为夏伊也是第一次来托克伯特,便让伊莱莎花2个铜板从路边的报童手里买了份报纸,这是一份专门为游客提供的旅游导报,只有四页,其中两页是地图,两页是广告。
好在晚上其他马车也很少,以伊莱莎的糟糕车技也不至于出事故,10点前两人便赶到了拉菲特银行。
但这一次伊莱莎只能把他送到门口——这种自诩高档的场所不允许南黛黑奴进入,她只好回马车上等候,由银行的侍者将夏伊搀进去。
这自然不是免费的,夏伊为此付出了5个铜板的代价。
在他出示完证件后没多久,便有一名打扮很复古的老绅士走了出来,一看到夏伊他便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
“威廉!居然是你,我的老朋友!我以为你……赞美主,我没想到六年后居然还能再见到你。”
夏伊在威廉的部分记忆中没找到这位的脸,便露出一丝苦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抱歉,这位先生,我们也许认识,但很遗憾我不能叫出您的名字……我在北边经历了一些亵渎的事,大脑受到创伤,很多记忆被侵蚀了。”
老绅士先是震惊,随后叹了口气。
夏伊的借口在这个时代再正常不过了,有不少人受灰霭事件的影响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其中尤其以未成年的孩子居多。游戏中教会解释“玩家的出现”也是此类说法——这群可怜人被堕秽者或骸兽刺激,所以失去记忆,投身主的怀抱。
“好吧,我们再重新认识一次吧,我是菲尔·乔格尔卡,你以前叫我老菲,我们有生意上的往来,虽然不多,但足够一起喝杯茶。”他说完,侍者过来耳语了几句,老菲的眼神更同情了:“你还受了很严重的伤是吗,可怜的威廉,我当初真应该多劝一劝你,不要去那该死的北边。”
夏伊露出一丝感同身受的苦笑。
“你在这里喝杯咖啡暖暖身子吧,我去替你把东西拿过来。”老菲抬脚要走,忽然转身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还没告诉我密钥。”
“1227,我不会忘的。”
“没错,那毕竟是你女儿的生日。”
说完他就走了。
我还有个女儿?
夏伊突然有些后悔用了威廉的身份,可仔细一想他似乎也没得选。
而且他在使用前也仔细搜索过记忆,找到了两位有名的“威廉”,其中一个是未来的将军,年龄对不上,一个是杰出的新药剂学先驱,身份对不上,总不能还有个隐世不出的枪械制造天才也叫威廉吧?
短暂的十分钟在他的思考中度过,老菲拿来了他存在此处的东西。
那是一个足球大小的带锁木箱,黑色外壳,入手很轻盈,但摸起来却有种金属的冰冷触感。
同时老菲还递给他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按照规定,保管这些东西每年要花费十个银贝朗,十年后到期,届时如果没人来取,我会将东西移交给你的继承人,既然你自己来了,那么剩下的40贝朗押金就退给你了。”
说完,老菲颇关切道:“要不要把消息通知……格莉妮丝?”
我女儿叫格莉妮丝?
夏伊不敢确定,便摇了摇头。
“还是暂时不了吧。”
“我懂。”老菲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复杂道:“但我必须告诉你,即使你消失的这六年里,那么多人说你已经死了,她也依旧没有改嫁。”
原来是妻子吗!
夏伊暗呼好险的同时,像一个离异过三次的风尘男子那样露出伤感的表情。
“一切终有报应。”
他也不知道这话是说给谁,但这是威廉原话,放在这里总不会有错。
果然,老菲理解了,虽然他也不知道对方理解了什么,但这位老人也由衷地叹了口气。
“是啊,一切终有报应。”
然后,他把夏伊送到了门口。
在看到伊莱莎露出的咖啡色皮肤后,他不免又是一声长叹。
“威廉,我知道你在这方面经历颇多,但是……”
这次夏伊忍不住了,打断他道:“没有她的话,我可能都没法活着来到这儿。”
老菲这才肃然起敬,但也敬得有限。
目送两人驱车离开,消失在雾蒙蒙的夜幕中,菲尔略显佝偻的身躯悄然挺直了。
他原本随和、感性的眼神瞬间消失,整个人也凌厉起来,径直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上门,打开窗户,从保险柜中取出一个包裹厚实的球型物。
揭开一层又一层的天鹅绒,露出一个拳头大小的水晶球,那里面镶嵌着一只切下来的人耳,像是做了某种化学处理,已经干枯,但外表完整,质地透光,隐隐还能看到里面青色的血管。
菲尔将水晶球放在桌面上,神情严肃。
“威廉·海尔森疑似复活,现已抵达托克伯特,取走了那个我们无法打开的诡物。”
说完这句话,水晶球里的耳朵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随后它稍微蠕动了一下,便从窗外刮进来一股风,卷着一团灰色的雾气钻进了水晶球里,眨眼的功夫,上面的裂缝便恢复如初。
见状菲尔将东西收了起来,坐在椅子上静静等待。
大约半个小时后,一位身高超过两米的魁梧男子径直迈入了这间办公室。
关上门,他摘下兜帽,露出金色的大背头和一张前额有着十字疤痕的脸,他伸手制止了菲尔准备起身行礼的动作,开门见山地问道:“你有从他身上察觉到灰霭或是智素的存在吗?”
菲尔恭敬道:“我检查过他,没有任何异常。”
“他的情况呢,对黑池发生的事知道多少?”
“似乎是应激症,全都忘了,哦对,他说自己多亏了那个黑鬼奴隶才能回来,我猜多半是黑池出了问题,导致他逃离罪域,跑到了更北边。需不需要我去黑池查看?”
金发男摇头:“没必要了,黑池的罪域消失了。”
“消失?怎么会消失呢?那里不是才诞生没几年……”菲尔突然联想到之前的事,不禁道:“难道是达文郡那件事的节外生枝?是那名堕秽之女干的?”
金发男再次摇了摇头:“派人去过了,黑池的罪域是由内而外自然消亡的,不可能是人为,除非有人对罪域的了解远胜我们,才能做得那样毫无痕迹。你认为这可能吗?”
菲尔顿时哑然。
的确,也就是在托克伯特这种地方教会才能做到在罪域中来去自如,像黑池那种野生的罪域,他们屡次派人进入查看都有去无回,怎么可能有人比他们还了解……
“至于达文郡的堕秽者,她似乎并未像其他同类那样被这里的罪孽吸引,没有向南走,沿途那些城镇也都相安无事。主教团认为她去了北边,那里的战争机器正开足马力,对她而言,灵魂的垂死之音也许更悦耳,毕竟是堕秽者,谁知道呢……”
顿了顿,金发男补充道:“我此次来是为了通知你,考虑到近期屡次出现计划外的变故,主教团决定把日期提前三天,你负责传达这个消息。”
菲尔神色肃穆地起身:“是。”
回答之后,他面露犹豫之色,试探道:“既然计划提前了三天,威廉的女儿又恰好在托克伯特,我是否可以让他们见上最后一面?”
“你最好打消这个愚蠢的念头,菲尔。”
金发男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露出一只皮肤比婴儿还粉嫩的手,他用这只手握住菲尔的肩膀,稍微用力,后者便感觉自己的骨头在痛苦地呻吟,疼痛让他浑身颤抖。
“是……是的,费奇大人。”
“我知道你和威廉有旧交,想让这对父女临死前团圆,这很仁慈……但是,别忘了我们要对那个女人封锁一切消息,尤其是她的女儿在托克伯特这件事,明白吗?派人盯着那个小女孩,让她乖乖泡在图书馆里,不要乱跑。”
“是。”
……
另一边,在银贝朗的威能下,夏伊成功敲开了一家旅店的大门,并带着自己的南黛黑奴住进了不让奴隶住的豪华间,伊莱莎也终于不用睡地板了。
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里,感觉到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狂呼舒服,夏伊真想就这么睡过去。
但他不能睡,手头有不少活要干。
他首先清点了一下财富。
从威廉那里继承了33里尔,这一路上租车住店人吃马嚼,截止到目前,还剩3里尔15铜,明天归还马车,会退给他2里尔5铜的押金,眼看就要赤字,这40枚银贝朗从天而降,让原本枯竭的荷包瞬间充盈起来。
感谢海王老铁的赠送的40个银贝朗!
夏伊倒是不怎么担心以后的钱,办法有的是,反倒是现在,当真雪中送炭!
数完了钱,他把目光投向今天的重头戏——威廉的遗产上面来。
研究了十分钟后,夏伊放弃了。
他试了所有方法,都打不开这把小巧的铜锁,他甚至试过拿那张面具去包裹锁头,依然没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他就是再天真也该明白了——这个锁,或说盒子本身或许正是一件心灵遗产。
不过这下他更好奇了,按照老菲的说法和自己的猜测,这无疑是威廉·海尔森去黑池之前寄存的东西,也就是说在他成为裂隙核心之前就拥有了这样一件心灵遗产。
哪儿来的呢?
夏伊很费解,他脑海中闪过十几种与锁、保险柜、储物箱有关的心灵遗产,其中唯一与之有关的是号称全世界最安全的金库,位于温图尔境内,洛克德山下两百米处的地下金库。
除此之外,其他锁和柜子要么是用来锁人的武器,要么是用来骗人的陷阱怪,哪里有半点容器的样子。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一股淡淡的苹果清香钻进鼻孔。
“这是什么?”
一张刚洗完澡的脸出现在夏伊面前,洗去了黑色的涂料,肌肤红润,湿漉漉的银发被毛巾包裹,此时的伊莱莎显得格外恬静柔软,让人很难把她和灰天鹅伊丽莎白联系在一起。
“一个……很难打开的箱子,我准备放弃了。”
他无奈道,却看到伊莱莎拿起箱子,手指搭在黄铜锁头上,眉头微皱。
“它和那个面具……感觉很像。”
“果然都是心灵遗产么。”
咔啦
锁开了。
不对,应当说是锁断了。
两个人都愣住了。
伊莱莎眨了眨眼,几次欲言又止后小声道:“我……我把它弄坏了,对不起。”
夏伊抱着脑袋,一脸的不理解。
为什么啊?
不是说心灵遗产吗?怎么像是个普通锁一样被怪力女随手掰断了?
“你怎么做到的?”他问。
“我试着把灰霭填进去,模拟成钥匙的样子……”
“然后呢?”
“然后似乎填得有些多,它就裂开了。”
伊莱莎把盒子放在桌上,双手不安地绞着手指。
“我……我做错事了吗?”
“没,你做得很好。”夏伊给她点了个赞:“但是下次别这么做了。”
“好、好的。”
伊莱莎红着脸走开了,没走两步又突然回来道:“我……我洗完了,你可以去洗澡了。”
“哦,好的。”夏伊突然问:“你不想看看这里面的东西吗?”
“……”
伊莱莎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好奇占了上风,她坐在了夏伊身旁。
苹果清香更浓郁了,但夏伊的注意力全被这口箱子吸引。
其实让伊莱莎呆在这里也有加个保险的想法,他担心箱子里有自己搞不定的东西。
果然,打开箱子的瞬间,一道半身虚影就从中冒了出来,正是那位威廉·海尔森。
——要不是伊莱莎就在旁边,夏伊高低得表演一个光速钻桌子。
威廉的虚影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空气,抿着嘴唇,双手交错,表情非常紧张。
安静了几秒,他终于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