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秋日黄昏里的雪糕
雨宫树一下午都在看公寓，跟着房屋中介的脚步，一路从神乐坂站看到早稻田站，再看到落合站，愣是一间满意的公寓都没有。
要么房租价格太贵，比如神乐坂一间高级公寓每个月的房租价格是21万円……不禁让人为之咂舌。
即便他账户里躺着叔叔给的两百万円，按照那个价格也只能租不到一年，租完就得落魄街头了。
也不是没有便宜的，比如早稻田附近的公寓均价都在八万円左右，相对来说便宜些，但是住房面积嘛就不能恭维了。
一间大概20平米的屋子，卧室、客厅、厨房和卫生间全挤在一块，就靠一扇扇推拉门隔断。阳光又被高层住宅挡住，于是乎一年四季都显得潮湿又阴沉。
一连看了好几个价格相对便宜的公寓都是这样，面积再大些价格就又另当别论了。
一直看到下午四点多，浓重的卷积云已然挂在天边，在黄昏的映照下显出金黄色的轮廓。
街头人潮汹涌，商业大厦的电子屏幕中正放着索尼游戏机的广告。
雨宫树从自动售货机那买来一瓶可乐，靠着路灯柱，咕噜咕噜灌了小半瓶，疲惫感这才暂时消退了一些。
一声消息提示音传来，他从兜里摸出手机，是叔叔给他发的信息，说自己已经下了飞机，回到了小樽的老家。
他回了个好，把手机收起来，凝神望着在高楼缝隙间下落的巨大的落日，面前是来往不断的车流。
他打算再去一些位于郊区的住宅区看看，搜寻范围再扩大一些，那里肯定有面积合适租金又不算贵的房子，虽说通勤时间会长一些，但也无所谓。
说不定还能以便宜的价格租下一整栋一户建。他一边这样想，一边喝着可乐。
沉甸甸的夕阳染红了整个街头，这座喧闹而拥挤的城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嘈杂都在这一刻远离，仿佛遁入另一处世界，一切都变得沉默而不自知。
这样的沉默中雨宫树想到了大海，想到他在大海中沉溺的样子。海面上汽车来往奔驰，海面下他在缓缓下落。
他兀自蹲在街头，眉头微皱，正尽力甩开这样的情绪却怎么也甩不掉时，一辆造型炫酷的摩托在他面前缓缓停下，嘟嘟打了两声喇叭，好像在特意叫他似的。
雨宫树扬起脸，正好和摘下墨镜的酒井绿四目相对。她的眼睛里好像有一层迷迷蒙蒙的东西，迷迷蒙蒙中又透着夺目的光彩，雨宫树从那光彩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时间。
“怎么啦？一个人蹲在这，跟个可怜虫似的。”酒井绿摘下头盔，甩了甩头发，随即用含笑的目光盯视他，“被女朋友甩了？”
雨宫树看着对方，觉得自己内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一下松动了，但又觉察不出那股使其松动的力量源自何处。
他吸了吸鼻子：“没事，吃多了，蹲下来歇一会。”
酒井绿没说话，又把头盔戴上，发动小忍者。
雨宫树以为她要走，便又把头低了下去，盯着水泥路面发呆。
谁知她只开了一小段距离，将摩托停在规定区域后便一路小跑着过来，先是走进一家便利店，一会儿后拿着两根雪糕出来，也在他旁边蹲下。
“喏。”她递过来一根草莓牛乳味道的雪糕。
“这么冷的天......”
“吃一根嘛，有草莓夹心的，吃完了心情说不定就会变好噢。”她没有将雪糕收回去的打算。
雨宫树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这就对了。”酒井绿灿烂一笑，拆开外包装，一边吃一边自言自语地点评：
“奶味有点淡......”
雨宫树咬下一块雪糕，冷得他直哈了两口气，在寒风阵阵的深秋季节吃雪糕......说不上来是享福还是受罪。
不过吃倒是挺好吃的，对他来说奶味也足够香浓，巧克力脆皮下的冰淇凌夹心里还有草莓果粒。
再仔细看看外包装，是明治推出来的最新款雪糕，一根得要150円。
两个人就这样蹲在新宿繁华的街头吃雪糕，丝毫不理会路人的异样眼光，好像把世界都抛在一边，自得其乐地享受着难得的秋日时光。
夜晚不知不觉地降临了，黑夜呼唤着大地，就像母亲呼唤着归家的孩子。霓虹灯沿街亮起，街道上仍川流不息。
“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一个人蹲在这了吧？”酒井绿撇过头问，晃了晃手里的雪糕棍。
雨宫树点头，缓了缓说：“就是吃多了，想蹲下来歇......”
还没等他说完，酒井绿便脸一沉，一手拍在了他肩膀上，站起来怒道：“就那么看不起我吗......一句真话也不肯对我说?还是说，对你来说我是个只能用敷衍对待的人？”
雨宫树有些错愕地望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有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她有些愤恨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请你吃雪糕了，没良心的家伙！”
雨宫树看着她生气的表情，皱着眉头也如此精致。路灯映在她浑然天成的脸蛋上，总叫人觉得她该是个安安静静、弹得一手好钢琴的姑娘，而不应该在大街上吵嚷。
一想到引起这一系列反应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他忽然有些愧疚。
路人的目光被这样吵嚷的场景吸引了过来，加上这么漂亮一个女孩叉腰往那一站，是个人走过都要往这边看一眼。
雨宫树终于受不了那些目光，连忙把她拉住：“别喊......我说就是！”
她这才稍稍安静下来，鼓起脸颊瞪了他一眼，把头转向一边，看起来还是不太想理人。
“我就是来找公寓的，找了一下午也没找到满意的房子，累了，就想在街边蹲一下。”他一五一十地说着。
听罢，酒井绿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转过头看他：“为什么不住咖啡店了？”
“呃......”雨宫树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别人也没赶他走，总不能说是因为他那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吧？
就在他以为局势会这样被糊弄过去的时候，酒井绿突然开口说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