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修辞转化论(语言研究新视角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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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修辞转化概说

第一节 “修辞转化”要义

一、关于“修辞”和“修辞学”的认知与解读

修辞是什么,什么是修辞?修辞学是什么,什么是修辞学?这是一个永远说不尽的话题,可以说纷争不断,在学界历来众说纷纭。由于研究者所拥有的综合性背景条件不一,对修辞现象的认知也就存在差异,对“修辞”和“修辞学”内涵与外延的理解也就不完全一样,所形成的修辞观也就各有不同。在汉语现代修辞学发展过程中,历史地形成了各种各样的修辞主张和修辞观,因而对于“修辞”和“修辞学”的认知与解释也就各有侧重。综合学界的分析与描述,颇具影响力的修辞观就有很多种。这里参照宗廷虎[1]、黎运汉[2]、陈汝东[3]等学者对业已存在的关于“修辞”和“修辞学”的界定,以及对较多不同修辞观的评介,择其要者作简要介绍。

(一)“美辞”说

王易在《修辞学》(1926)中不仅最早以“修辞学”命名,而且在行文中凸显了美辞主张,因而具有相当明显的美辞观倾向。1930年王易在《修辞学通诠》中更明确地提出:“修辞学者,乃研究辞之所以成美之学也。”之后的修辞学研究者,像胡怀琛、杨树达、张弓等学者都接受、坚持并发展了这种美辞观点。

美辞观就是把修辞现象看作一种对文辞进行修饰、加工以求美化的现象。其研究的范围多局限于书面语言表达,把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文学作品中的特殊修辞现象也就是积极修辞现象,尤其是修辞格式的运用上。因此,其研究对象也就主要集中到名家、名篇和名句上,并不关注活生生的口语修辞现象。

(二)“语辞调整”说

陈望道在《修辞学发凡》[4](1979)中指出,“修辞原是达意传情的手段。主要为着意和情,修辞不过是调整语辞使达意传情能够适切的一种努力”,认为“修辞”有广义和狭义之分,从而形成了关于“修辞”的如下解释:

这分明是说,修辞具有四种含义,包括的外延便有所谓积极修辞与消极修辞两大分野。

(三)“同义手段选择”说

“同义手段选择”说是20世纪80年代汉语修辞学研究的主流,代表了新时期我国一部分修辞学研究者的认识新水平。持这种观点的学者主要有林兴仁、郑远汉、王希杰、张志公等诸位先生。尤其是王希杰在《汉语修辞学》(1983)、《修辞学新论》(1993)、《修辞学通论》(1996)等一系列论著中,都较为详细地论述了同义手段问题,彰显了鲜明的同义手段选择主张。王希杰不仅充分肯定“同义手段”说的历史贡献,而且至今仍然坚持认为:“如果我们区别开语言的同义手段——这还不能包容全部修辞学问题——和言语的同义手段——这是一个广阔的天地,有待开发,又提倡对言语的同义手段的大力研究,那么便可以用同义手段说解开全部修辞学之谜,建立独立完整的修辞学理论大厦。”[5]在《修辞学通论》中,王希杰指出:“修辞学就是一门选择同义手段的学问。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全部修辞学所要研究的就是同义手段的选择问题。”[6]

(四)“选择过程”说

张志公在《修辞是一个选择过程》[7]中公开提出:“修辞就是在运用语言的时候,根据一定的目的精心的选择语言材料这样一个工作过程。”并认为:“修辞不是把话这么装饰那么装饰,更不是自己制造什么花样翻新的说法,只不过是从现有的语言材料中精心选择而已。”进而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修辞既是选择的过程,就得有选择标准。怎么选择?根据什么选择?怎么叫选择得好?怎么叫选择得不好?”总之,张先生都是围绕着“选择”在说事,可见他对修辞是“选择过程”的更为深刻的见解与强烈的主张。

(五)“最佳组合”说

刘焕辉在《修辞学纲要》中主张修辞是言语形式的恰当组合,认为:“一切修辞手段都可归结为言语形式的组合,一切修辞现象都是言语组合形式的生动表现。”“修辞现象是言语交际中表达一方力求获得最佳交际效果的一种言语表达现象……修辞手段是言语形式的最佳组合。”[8]显然,刘焕辉是立足于言语交际角度来审视修辞与修辞学的基本含义的。

(六)“修辞转化”说

在以王希杰为领衔人物所建构的“三一”语言学理论中,修辞学被认为是一门修辞转化之学。王希杰在《修辞学通论》等系列论著中都表明了这一主张和修辞观。他认为,修辞学研究的是从语言到言语的投射过程,即一般的抽象的共同的语言是怎样转化为具体的个别的千差万别的言语的,是哪些因素在影响制约着这一投射转化过程的。他在论述到零度与偏离时说:“从本质上说,修辞学就是研究在交际活动中四个世界中的零度和正偏离及负偏离之间的转化关系模式。修辞学归根到底是一门转化之学。”“不但零度和偏离之间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而且在正偏离与负偏离之间也是可以相互转化的。而转化的关键就在于一定的条件。修辞学就是研究这种转化的,也可以说,修辞学就是一门转化之学。”[9]这是坚持了辩证法的观点,以动态眼光来观察修辞现象。笔者赞同这一观点,并坚持以这一修辞观为指导来看待修辞现象,从而对修辞转化现象进行较为深入的研究。基于这种考虑,我们认为从广义角度来认知,“修辞”实质上就是修辞转化,言语交际的过程就是修辞转化的过程,那么这种意义上的修辞学其实也就是研究修辞转化运行原理的科学。

二、“修辞转化”解读

按照《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转化就是转变、改变,是矛盾着的双方经过斗争,在一定条件下,各自朝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转变,向着对立方面所处的地位转变[10]。如果我们运用转化的眼光来看待修辞现象,就会发现修辞其实就是广义转化,修辞学也就是转化之学,修辞现象都属于修辞转化现象。从修辞学意义上理解,转化就意味着修辞要素的对立和相互关联性。所谓修辞要素,就是修辞运作的基本元素、必要因素,也就是建构和解构修辞话语所凭借的辞元、辞位、辞节、辞篇等基本修辞单位。根据潜性与显性、零度与偏离理论,在修辞实践中辞元、辞位、辞节、辞篇等基本修辞单位都存在着潜与显、零度与偏离的对立和关联,因而修辞转化最直接的其实就是在潜性的与显性的、零度的与偏离的修辞要素之间进行运作的。从广义修辞角度来考虑,由于言语交际是双向的,也就是说是由表达主体与接受主体共同完成的,所以说修辞转化的直接结果主要表现为建构或者解构修辞话语(即广义修辞同义手段)。基于此,修辞转化应该包括建构性修辞转化和解构性修辞转化两种情况。

建构性转化解决的是修辞话语从无到有、从有到优的问题,也就是修辞主体在修辞表达过程中创造修辞话语的问题。建构性转化又涵盖了生成性转化和选择性转化。所谓生成性转化,解决的是修辞话语从无到有的问题,也就是说本没有某种修辞话语,但基于修辞主体的修辞冲动而创造了新的修辞话语。这个过程显然就是修辞生成的过程,凸显的是“无”和“有”的对立,实现的是从“无”向“有”的转化,也就是要实现由潜性到显性的转化,要实现由深层结构到表层结构的转化。所谓选择性转化,解决的是从有到优的问题,也就是说修辞主体已经创造出了某种修辞话语,但利用修辞原则、语境条件等来检视,并没有做到得体,还没有达到更优化的程度,于是对已经创造出的修辞话语重新作出调整、增删、修改、重组,从而获取理想修辞效果。所以,选择性转化凸显的“有”和“优”的对立,实现的是从“有”向“优”的转化。

解构性转化是理解性转化,也就是修辞主体在修辞理解过程中对已经存在的修辞话语的解读,即逆向理解过程。理解性转化凸显的是表层结构与深层结构之间的对立,实现的是从表层结构向深层结构的转化。

根据以上对“修辞转化”内涵与外延的基本解读,我们所谓的“转化”实际上是广义转化,那么所谓的“修辞转化”就是指修辞主体在对各相关因素进行充分综合认知的基础上,受到修辞目的的驱动,以语用条件为重要前提,以得体性为最高原则,采用适宜可控的策略、手段与方法,利用显性与潜性的、零度与偏离的修辞要素,而在修辞表达和修辞理解的过程中建构或解构修辞话语(也就是我们所谓“广义修辞同义手段”),以最大限度地实现修辞预期而实施的修辞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