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方言：潮人的精神家园

潮汕民居（林伦伦摄）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著名的语言学家钱冠连教授的《语言:人类最后的家园》写得很精彩。书中说，母语（方言）对于人民来说，是一种历久弥新的记忆。而对于母语是汉语的人民来说，他们的精神家园就是自己的方言了。记得在中山大学中文系读书的时候，著名戏曲研究家王起（季思）先生讲课内容很丰富，但乡音很重。我们向班主任反映，请先生尽量讲普通话。先生听了我们的意见后，谦逊地向我们表达他的歉意，说:“人老咯，乡音越来越重了！”那时候，我的理解是先生可能没学过普通话，所以才这样。比王起（季思）先生乡音更重的是卢叔度教授，他讲易经研究，满口“粤味普通话”，或者说基本上就是变了声调的粤语。听懂了的同学如痴如醉，听不懂的北方同学却一头雾水。现如今我自己也年过半百，研究方言30年了，才真正领会到母语（方言）对于人们的精神意义。世界上有些东西，真的是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而有些具有地方性或者民族性的东西，就只能用母语（方言）“言传”，难以用第二种语言来传译。文化底蕴不同，语言中某些东西是难以十分传神地被翻译的，这就是语言中某些成分的“不可翻译性”。正因为如此，语言（方言）才能成为一个国家、地区、民族或族群人民的精神家园。没有了它，词不达意，话不传神；没有了它，沟通不畅，交际困难；没有了它，文化式微，家园败落。难怪老辈人有“宁卖祖宗田，不忘祖宗言”的遗训！

潮州东门楼

语言（方言）还是一个国家、地区、民族、族群的文化标记，就像LOGO之于品牌。在自己的家乡，这样的体会可能不深刻，可当我们远走异国他乡，冷不丁地飘来一句家乡话，却足以让我们循着声源，四处寻找。是的，哪里有潮汕话，哪里就有老乡，“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我们潮人说:“家己人，拍死无相干！”为了乡亲，死都不足惜！这乡情，比之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情谊，更有过之而无不及。熟悉的乡音，足以让我们放松旅途应有的警惕；甜美的乡音，足以让我们忘掉旅途颠簸的疲累。人们常说:“有潮水的地方就有大海，有大海的地方就有潮人。”我在这里加一句:“有潮人的地方就有潮汕话。”

潮州广济桥

然而，可惜的是，在海外，潮人的这种文化烙印正在慢慢地消褪，甚至在第三代、第四代潮裔华人身上已经了无痕迹—他们已经不会听和说潮汕话了！于是，有识之士开始忙碌着，要让他们记住祖先的语言。在马来西亚槟榔屿国际潮团联谊年会上，年会的常设秘书处和马来西亚潮州公会联合会便联合推出一本有声教材—《潮州话入门》（林伦伦、黄挺主编），希望在全世界的潮人家庭里，重新响起优美动听的潮汕话。

语言（方言）是一种文化载体，写作民间文学的语言就是方言。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剧、潮曲；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州民谣、潮州歌册；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汕民间故事；没有潮汕话，就不会有潮语相声、小品；没有潮汕话，陈三、五娘、苏六娘、桃花、渡伯、李老三将离我们而去……

汕头南生公司（百货大楼）

然而，方言区不能让一种方言“独统天下”，国家的语言政策要求我们推广普通话，国家机关里的工作语言、学校里的教学语言、媒体的宣传语言都要求用普通话。再说了，方言区其实也需要普通话和其他方言的存在。因为一种语言（方言）就是一种文化（亚文化），只有多元文化互相交融、求同存异，社会才能和谐发展。因而，潮汕地区也不能只讲潮汕方言，否则会让外地人产生“排外”的错觉，会影响外地人才的引进，会影响潮汕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

于是，我们提倡建设双语或多语社会:生活中、家庭里，讲我们的潮汕话；工作中、公众场合里，讲好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一定要讲的国语—普通话；最好还要学会说英语。倘能如此，就能文化繁荣、社会和谐、近悦远来！

林伦伦

2012年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