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长生术
位于群山之巅的天罡观离雾袅袅。
这是一处庞大的古建筑群，蔓延铺排，亭台楼阁层层叠叠，正殿香火缭绕，天师道徒众往来有序。
最显眼的建筑是坐镇制高点的巍峨塔楼。
重檐八角，突兀傲立，宛如擎天梁柱，所以也被称为“天柱塔”。
这里是天罡观最为神秘的所在，包括狄仁杰在内的所有天师道徒众都没有进去过。
狄仁杰快步回观，行至道观山门前，看到一位中年道门信徒全身伏地，长跪不起。
这种情况实在太常见了。
师父袁天纲是天罡观的住持，神通广大，洞悉天地奥秘，三界往来自如，尤其精通相术，修炼长生之术，当初为辅佐圣人登基立下汗马功劳，被加封“镇国天师”称号，备受尊崇。
有鉴于此，每年前往天罡观拜师学艺者不计其数。
早在十年前，天师道徒众已高达七十二人。在闭门弟子溏哈尔之后，袁天纲便宣布不再收徒。
直到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年），也就是今年，少年狄仁杰出现才破例。
狄仁杰，字怀英，并州晋阳人士，夔州都督府长史狄知逊的儿子。
袁天纲对这位爱徒的评价极高。
“宰辅之相，天资过人。千百年后，恐怕世人皆知狄仁杰，成就更是远超袁天纲。”
这一评价是否夸大其词无人知晓，但是他对狄仁杰的溺爱却是有目共睹，让同门师兄弟嫉妒不已。
狄仁杰性格豪强，狡黠多变，心思缜密，处乱不惊，本就出身长安官宦之家，境界绝非一般，行为乖张洒脱，再加上师父袁天纲袒护，愈发侍宠骄纵，无法无天。
就像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
如果换做其他人，恐怕谁也不能像他这样轻松悠闲！
狄仁杰刚刚回到天罡观，便看到师兄溏哈尔黑着脸拎着皮鞭走了过来。
他不想与之碰面，绕过假山朝后院方向走。
“狄仁杰！”
听到溏哈尔愠怒的声音，狄仁杰只好停下。
“师兄，找我有事吗？”
溏哈尔表情严厉，鞭指狄仁杰训斥道：“不能因为师父溺爱，你就随意坏了天罡观的规矩！别人都在早课，你又跑到哪里去啦？！”
狄仁杰满不在乎地说：“早课？对不起，我用不着。天罡观藏经阁的那些卷宗典籍，我八岁之前已全部看完了。师父准许我到天寿殿随时翻阅他的私藏，这一点你是知道的。我狄仁杰堂堂逆鳞真龙，岂能与你们这些鱼虾鳖精为伍，简直可笑！”
溏哈尔忍不住嘲讽道：“真龙？恶煞差不多！少给我们天罡观惹些麻烦，我就谢天谢地烧高香了。”
这话倒是不假。
上次狄仁杰研习师父藏书《洞玄妙法》，结果深夜演练时出了差错，当场毁坏了道观数间斋舍，连气派宏伟的正殿都坍塌一角，差点儿没闹出人命来。
当时有些师兄弟以为地震了，光着屁股逃命，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行了，我也懒得说你。”
溏哈尔不想跟狄仁杰过多纠缠，直截了当地问道：“我问你，你还是不是天罡观的人？”
“这不是废话嘛！”
“好，既然是天罡观的人，就要为道观做事。”
狄仁杰无奈地说：“说吧！有什么可以为溏师兄效劳的？”
溏哈尔手里的皮鞭朝山门方向指了指，吩咐道：“回来的时候，看到山门前长跪的那个人没有？我们怎么劝说，他都不肯离开！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想办法把他送走，否则今天没你的饭吃！”
说完，溏哈尔严肃地望着狄仁杰，掂量着皮鞭。
狄仁杰无奈，扭头朝山门走去。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溏哈尔忽然阴险地笑了，似乎诡计得逞。
穿过山门，狄仁杰来到那位长跪不起的道门信徒面前。
“哎，何必呢？我师父十年前就不收徒了，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那人拱手行礼，态度虔诚。
“小道长，敝人修炼长生术已有二十余载，始终不得法门，昨夜太上老君托梦指点，方知需拜于仙师门下才能进步。今日特来天罡观拜谒，哪怕袁天师指点一二也好啊！”
狄仁杰戏谑道：“长生之术？连我师父都没有练成，劝你还是别做梦了。”
那人不愿轻易放弃，着急地说：“小道长，倘若袁天师肯收我为徒，一切功名利禄皆可抛弃，幽都县令我也不做了。”
“你是幽都县令？”
那人自我介绍道：“敝人阎立人，区区幽都县令，不足挂齿。”
狄仁杰忽然想到夔州城里刚刚遭殃的阎府，试探着问道：“你的家里人都在夔州阎府？”
阎立人感到意外，“是的，小道长突然问起我的家人，又是何意啊？”
狄仁杰心情复杂地说：“阎府出事了，你赶紧回家看看吧！”
“出事了？什么事情？”
狄仁杰不想多谈，不耐烦地说：“天机不可泄露，你回家就知道了。赶紧走吧！”
此时的阎立人怀疑有诈，疑惑地打量着狄仁杰。
狄仁杰猜测对方不肯轻信，补充道：“哎，你们阎府是否与荆州武氏家族有所来往？你是否有个正值妙龄的女儿？荆州都督府的武将军是否早对令爱心怀不轨？”
阎立人吃惊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狄仁杰同情地望着阎立人，认真地说：“我是天师道在册相师，近观阎县令面相容貌，印堂发暗，脖颈黢黑，右耳下垂，暗渠直通水沟穴，正是……丧偶之兆！”
“丧、丧偶？”
阎立人倒吸一口冷气，急忙从地上爬起来，连个招呼都不打，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去。
狄仁杰一声叹息，转身正要回观，看到溏哈尔就在不远处。
溏哈尔来到狄仁杰面前，皮鞭搭在他的肩头，嘲讽道：“行啊！平时不学无术，扯谎骗人倒是一流啊！”
“我说的都是实话。”
“扯淡！都是屁话而已！”
溏哈尔左顾右盼，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继续道：“我溏哈尔入天师道十年，修行不知比你高出多少。阎县令的面相，我在你之前就给他看过。阎立人不是凡人，不入凡尘，额头窄、下颌宽、鼻翼薄且鼻梁细直、水沟处扁平，此典型鬼相，或为地府恶吏转世！”
狄仁杰这才恍然大悟。
“啊！我明白了，所以你才让我来劝退？其实是不想自己触霉头？”
溏哈尔退后两步得意地说：“害怕了吧？狄仁杰，你不是有师父庇护吗？你不是无法无天吗？！一旦跟阎立人扯上寸缕关系，恐怕自此身陷阴沟泥潭，就不是那么容易摆脱喽！”
狄仁杰满不在乎地冷哼道：“嘁！区区一个地府恶吏算得了什么？我狄仁杰堂堂逆鳞真龙，还不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