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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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谷子

那个奄奄一息的流民叫魏阳,断脚的叫赵果。

据赵果讲述,两人的确是赵国溃兵,在长平被打散。

当时上党到处是秦人,赵果新断腿,两人躲在深山老林里疗伤,一藏就是近两年。

两个月前,两人遇到一个秦人逃兵。

一番打斗,魏阳在杀死他之前了解到,秦赵两国还在北边和东边鏖战,于是只能往南走,上个月抵达河雍,靠一根枯木划过河水。

想想都不可思议。

赵果的断脚是在长平给秦人砍断的,魏阳的伤是过河水时为保护他,新被砍的。

魏阳的前身满是伤,当剪开躯干上的绷带,更是露出一条从胸部直达股部的伤口,深见白骨,小半开始粘合,大半渗着腐水,甚至爬着蠕虫,触目惊心。

“真能救?”

首阳真人满脸不可思议。

他是上清观炼丹房的道长,在高兆让农庄的人去要止血粉时,听到高兆会医活死人,非要跟来。

“没伤到内脏,可能有救,机会渺茫。”高兆说着,用烧过的匕首去割腐肉,清蛆虫。

他不是医生,只在影视情节见过。

这年代没有麻醉药,这魏阳是痛醒又晕死,反复数次,全程竟然没有叫喊一声。

真是条汉子。

伤口终于处理完毕,高兆长呼了口气,“接下来是缝合伤口。”

“像衣服那样缝?”首阳真人头一次听说。

“对,要止血,只能如此。魏大哥,你要挺住。”

当缝合完毕,太阳已经落在山后。

没有油灯,屋子中央用石头围起篝火。

邙姬捧进小碗水,喂完,高兆对她说:“今天辛苦你和桩子了。”

邙姬连忙摇头:“恩公,说什么辛不辛苦,前些日子要不是您帮忙,我们早被那些人给赶走了,还为我们出这么好的主意,赚得不少钱,我们都不知要如何感谢您呢。”

她说得欣喜,首阳真人却是脸色阴沉,起身离开。

“道长,我送送您。”高兆跟着走向屋外,这也表示今晚他要留下来照看魏阳,不到上清观住了。

路上。

积雪反射着月光,银亮如昼。

山道如蛇。

两人走在前面,虎子跟在身后。

走了段路,首阳真人扭头瞥了他一眼。

“自家兄弟。”高兆苦笑。

“那两人是逃兵,你救他们做什么?”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高兆早想好了措辞。

“什么浮不浮屠的?你可别惹祸上身,一不小心反给杀害,北犾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的。”首阳真长很生气。

高兆知道,这是师傅疼爱徒弟,苦笑了笑:“金谷子会注意的。”

“要是被有心人知道,你也说不清楚的,到时还会牵连上清观,应该交给官府。”

“交给官府他俩就死定了,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修道。”

翠云山的夜晚美,很静。

静得只有三人踩雪的声音。

“那‘朱樱农庄’的招牌呢?

你私自落款大道长,今早就有人来问了。要不是大道长心慈,给你圆揽了下来,你和邙姬他们早被人拦了。

你知不知道,在这茫茫大山里,大虫可不少。”

“我们要是不管不顾,他们何以为家?”高兆很正气地反问。

“但那就是西邙村的地界,现在有大道长出面,他们说以前和今后的租税、刍蒿税可免,但农税必须要交。

而且要三天内交清今年和往年的,否则就赶人。听那人口气,可能还要抓人,以敬效尤。”

“农税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高兆停下脚步。

邙氏源于郑国公室姬姓,整个邙山都是邙氏的封地食邑,已有三四百年,地界内的户数亩数全是邙氏自己说了算。

“上清立观也有两百多年,说这翠云山是我们上清观的地界,谁会有异议?”高兆有些气愤道。

“金谷居士,莫非你也馋上了那块地?”

四字称呼首阳真人是一字一个音地说出来的,语气很重。

高兆明白他话里话外,蕴含很多意思。

一、你高兆要心里清楚,你只是一个居家俗道居士,不是庙观里真正的道士、真人,不算是上清观的内家人,不要左一句“我们”,右一句“我们上清观”。

二、要是你高兆硬惹事,先不说上清观保不保得了你,到时不一定愿意保你。

三、邙姬几户所在的那片地,原本是荒山野岭,但现在是香饽饽,人家盯上了。

邙姬是丈夫姓+女子姓,即她姓姬,丈夫姓邙。

她生下女儿后没多久丈夫病逝,没有儿子,村里要吃绝户,她不肯,就带着唯一的女儿邙小小出逃,在山脚一个树桩边上看到年幼走失的桩子。

邙姬勤劳,凭一己之力盖起草屋,又在路边搭了草棚,向往来上清观的信士叫卖温水,桩子和女儿邙小小则到山上找野麦挖野菜,日子竟也过得下去。

不久就跟来另一户,也是苦命人,学着邙姬在山脚叫卖温水,在附近开垦荒地,日子勉强过得下去。

数年过去,如今山脚形成了一个七户的小村落。

月初时,忽然有人来说那片山脚是西邙村的地界,限他们一个月内要么交清所有税费,要么滚蛋走人。

在周国,二十授田,六十归田,一户一百周亩,正常光景下能年产一百五十石左右粟,农税什一,即一年交十五石粟。

对于普通农民这还活得下去,可那些人说的是什三,其中什二是租税和刍蒿税,不收粮,只要钱,这哪交得起。

而且还要补清往年的,这对邙姬他们来说根本给不起。

那片山脚是登上清观的必经之路,在邙姬等几户经营数年后,有形成小集市的潜力。

他们明显图的不是“什三”钱,而是在赶人走,要取而代之。

巧了,高兆对那片地也有想法。

“实话告诉你吧,听他们的意思,真正觊觎那片地的不是西邙村,而是成周邙府。

邙府出面,就是大道长也要三思,所以农税他们要交清,你也不要有什么心思。”

山道再一次陷入沉寂。

只有吱吱的踩雪声。

高兆不想放弃。

那是所有计划最为关键一环,没有那片地,“生意”都实施不下去的。

许久,

“帮我拖几日……十日,如何?”

“十日?”

首阳真人露出惊诧表情,“只需十日?你要帮他们筹钱?”

高兆点头,又摇头。

“三个月内,

我会在山脚建起一座牌门,这样能正式将整座翠云山纳为上清观范围,届时道长您来命名。

另外,我会把邙桩他们组成巡山护卫队,保护村庄的同时,按您的意思进行不定期巡卫山道。”

这是高兆提出的报酬。

听上去平平无奇,但他相信首阳真人是聪明人,应该听得懂。

建造牌门在后世是小事一桩,但在这个年代却是天大的事,而且免费,加上将整座翠云山纳入庙观范围,这甚至可以让一代掌门留名青碑。

另外,邙山多匪,已经出过多次信士被劫被害的情况。

更重要的是,这支武力将由首阳真人说了算。

现在大道长年迈,观中几位真人资历深厚,唯首阳真人最年轻。

一旦牌门建起,庙观范围扩大数十倍,再加上手握巡卫力量,形势将完全扭转。

这对首阳真人来说,应该是一道无法拒绝的诱惑。

高兆捕捉到了,他眼中似乎闪过一道光,虽然表情平静,云淡风轻。

他的确是个聪明人。

“真能做到?”首阳真人问。

高兆点头。

“金谷子,你为邙姬和魏阳他们如此卖力,一些山效野民,几个北犾蛮人,到底图什么?”

“大道长赠我金谷道号,我金谷子便为上清观上刀山,下火海!

又安容野民,救治伤员,巡卫庙观,金谷子义不容辞!”

首阳真人:“……”

他停下了脚步,锁眉闭目。

片刻,

“行吧,我想想办法,至多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