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国资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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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暗流

邯郸,日昳时分。

邯郸邙府。

“大贤侄啊,这几天可把您盼来了,不然我都不知要如何处理了。”

一番寒暄,邙屮挥退下人,家主邙屮立即就愁起脸,对远道而来的邙烛诉苦道。

两人年纪相仿,邙烛在辈份上较低,可嫡庶主支之分,大小宗室之别,他不得不一边叫着大贤侄,一边恭恭敬敬。

邙烛却有些不悦。

他认为从成周出发,整整五天五夜,吃那驿馆粗食,睡那驿馆陋床,一路风霜,到了邯郸这老家伙竟然隐约间对那高兆没有办法,真是无能!

他的脸色唰的阴沉下来。

邙屮查觉到了,却是以为对高兆的,问:“大贤侄呀,二贤侄来的信息说那小子今年十六岁,是什么让他如此气愤,要不惜一切代价置他于死地?”

这真是不惜一切代价,单是买断雒阳赵铁和给邯郸邙府的利益,至少两百万钱了。

什么愁什么怨,如此跟钱过不去?

“他儿子邙子凌愚顿蠢昧,给骗得团团转,现在是整个雒阳的笑话。”

邙子凌不是他邙烛的儿子,从某种程度来说还是下一代人的竞争对手,于是邙烛毫不忌讳,冷笑坦言。

原本的烦恼和气恼反而还顺了些。

想到丰厚报酬,他还是问起正事:“那小子情况如何?”

“我是三天前收到二贤侄的急报,说高兆已赶往邯郸,便立即布置人手,广邀各道上的朋友帮忙留意。

没想到次日便被平原君府上的一位朋友告知,那高兆已进入平原君府。”

“他真认识平原君?”邙烛暗吸了口冷气,有些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邙屮冷笑了声,“我朋友就是平原君府的四管家,他说高兆使了点小手段,用白氏一百万石粮食生意闯混进去的。”

呯!

邙烛重重拍桌。

“这个白泰和,回去我定饶不了他!”

邙屮的眼皮跳了跳,白府可是中原仁商,那白泰和是白府家主,连忙转移话题:“奇怪的是,他高兆进去后便一直没有出来。”

“什么情况?”邙烛愕然。

但邙屮只是摇头,表示也不知情。

“你朋友不是平原君府的四管家吗?他没有消息?”邙烛表示不解。

“他叫赵溢,昨晚我获得消息,他给平原君给赶去守族陵了。”

说到这里,邙屮脸色阴沉,“很可能是拜高兆所赐。”

高兆要是此时在场,肯定会跳起大喊:我冤枉啊!

他进去平原君府后就把赵溢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上面的人大口吃肉,下面的人搞点汤水喝,无可厚非。

可那平原君不一样。

他身居高位,嗅觉敏锐,而且眼里容不得沙子。

前一晚签下垄断权时,他还感叹那位主事能力不错,这么“好”的生意都能签得下来。

没想到第二天就有人上门谈一百万石粮食生意,指定要换百车生铁配额,对方还是“中原仁商”的白府背景。

再加上邙氏异动的情报,傻子都知道这是有人在用平原君府的力量,去掺和商贾之间的恩怨,借刀杀人。要说其中没有利益瓜葛,鬼才会信。

自己府中的人中饱私囊,公车私用,如何能忍。

于是平原君见过高兆后,转身就问那位签约的主事,一下子就知道了原来是四管家赵溢的说情。

可怜赵溢,看到高兆遵守诺言,才长舒了口气,继续兢兢业业地干活,转身就被押捕入狱了。

所幸他是赵氏亲族,平原君的表表表侄,又在平原君府辛苦劳碌半辈子,平原君终究没能忍心杀他,“赐”了他去守族陵,名曰赋归养老。

邙烛听了,却只是冷哼一声笑。

认为是那赵溢自己做事不干净给抓到,能怨谁。

“失去了在平原君府的朋友助力,我只能让道上的朋友去守平原君府,各处门口都派了不少人盯梢……可直到现在他高兆都还没出门。”

“这是什么情况?”邙烛有些懵。

“昨晚鲁仲连在宴席上不小心说漏嘴,说高兆赋了两句好词给他:'独立天地间,清风酒兰雪',平原君认为他高兆很有才华,邀了他做舍人子了。他要是一个月不出大门,我们能怎么搞?”

这就是邙屮的苦恼,无奈。

“不可能,他高兆要是一直躲在平原君府里,不筹备一百车铁料了?”

“不一定。”

邙屮摇头,解释道:“买断权是已签,但如果有人‘送’一百车铁料给他高兆呢?虽然大家都心中有数铁料是邯郸货,可没有实据啊。”

“我不相信平原君会为了那个高兆,行如此龌龊之事!

现在他高兆躲在里面不敢出来,那就只能等着看了。

让道上的朋友盯紧些,不仅是平原君府,还有各处城门。”邙烛吩咐。

“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

与此同时,成周邙府。

“小叔子?”

邙衍端坐书房,批着公文,看见门口站着邙澹。

他看上去很紧张,一直在搓手。

“找我有事?”邙衍问。

“小的不敢说……大人,大事不好啦!”邙澹扑通一声跪伏在地。

“起来说话,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话是这么说,邙衍放下了竹简,凝眉望向他。

邙澹却是不敢起身,连忙禀报:“子凌知道了高兆去了邯郸。”

邙衍望了眼邙子凌的居所方向,与高府仅一墙之隔。

高府现在一直空置着,只有此前邙府送的奴仆留有两个在里面负责卫生,所以此时他既感意外,又认为是情理之中。

意外是竟然有人敢未经他同意,就传达高兆去邯郸的信息给子凌。

情理之中是隔壁那两个奴仆本就是邙子凌的人。

他想了想,摇了摇头,哀叹一声:“知道也好。”

邙子凌自从被高兆一骗再骗后,备受打击,整天窝在阁里不是喝酒就是打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前天就又扒了一个婢女,可能遇有反抗,竟活活给打死了,搞得现在邙府的下人们是人心惶惶。

让他知道高兆去了邯郸,一直在努力生意,或许能重新激起他的斗志。

“可是大人,子凌是听我说后才跑开阁楼的!”邙澹仍然跪伏在地,吓得不敢抬头。

“子凌他跑开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子凌问我高兆是不是真的去了邯郸,我不敢撒谎。

他问我大人您的安排是什么,我的确不知。

他又问我诸位堂老的去向,我不敢不回答。

他听完后扔了酒坛,不顾一切地跑下楼去,我追都追不上。

小的生怕出事,就急忙前来禀报。”邙澹一一告知实情。

邙衍脸色凝重,紧接着问:“你今天为何会去找子凌?”

邙子凌自从被剥夺了所有事权,人走茶凉,而且生性残虐,没人会用热脸去贴老虎的冷屁股。

“小的此前胆大妄为,贪墨不少,终初惩处,是子凌不顾前嫌,再赐了护卫什长,小的感恩不尽,每曜都会前往禀报所见所闻。

以及……一点小小意思。”

后面一句邙澹说得小声,而且害怕。

“算你对子凌忠心,退下吧。”

“是,大人。”

撇清了责任,预防万一邙子凌有事,全怪在自己身上,邙澹退在一个偏僻角落处,确认无人后靠在墙上,仰头朝天地长呼了一口气。

他左看右看,然后从袖里掏出一支筷子粗、尾指短的缣卷。

这是第三支,也是最后一支。

五天前留守在高府的一名奴婢隔墙传来三支小缣卷,标着顺序,说后一支缣卷要在完成前一支缣卷的任务下才能打开。

每次交易都获利丰厚,邙澹心中有数。

展开,上面写着:知无,不言。

意思是: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说。

更通俗地讲就是:你邙澹接下来呆在家里就行了。

邙澹长舒了口气,笑了。

任务全部完成,简单又容易,报酬丰厚。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好的生意了,只是给邙子凌和邙衍“传”个话而已。

“等等。“

邙澹忽然意识到什么,全身僵硬。

想了很久很久,

“高兆,你不会是要……”

当缣纸飘落,

他脸色苍白,跟着颓然瘫坐。

他抱头缩在墙根,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