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兩漢韻部分論
1.陰聲韻
之部
《詩經》音之部包括下面幾類字:
之 《廣韻》之止志三韻字。
咍 《廣韻》咍海代三韻的一部分,如該台來才哉臺災,海在,再態菜代等字。
灰 《廣韻》灰賄隊三韻的一部分,如灰恢媒梅桮,悔,佩晦等字。
皆 《廣韻》皆怪兩韻的一部分,如豺,戒誡械怪等字。
尤 《廣韻》尤有宥三韻的一部分,如尤郵謀牛丘罘,有支久疚婦負右,囿富舊等字。
侯 《廣韻》厚韻母畝等字。
脂 《廣韻》脂旨至三韻的一部分,如龜,丕否鄙,備等字。
真敏 《廣韻》軫韻敏字。
凡在諧聲上和“台枲來才臺里貍思絲其而兹甾司辭之疑能矣止齒已己耳士喜子史吏事采友丕宰鄙寺乃再某母佩亥婦負又有右尤丘牛郵友久龜”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這一部。
兩漢這一部大體和《詩經》音相同,惟有尤韻一類裏面“牛、丘、久、疚、舊”幾個字和脂韻一類的“龜”字都歸入幽部。“牛、丘”兩個字在兩漢詩文裏都和幽部字通押,没有例外[1]。“久”字在詩文裏見到七次,其中只有東方朔的《七諫·怨世》裏以“久色侍菜志識代志置侍思事”爲韻(《漢文》25/2下),其餘都跟幽部字押韻。從“久”得聲的“疚”字,張衡《東京賦》和“酒叟壽”押韻,也歸幽部。“舊”字見到四次:
韋孟《在鄒詩》:舊朝(朝,宵部字)(《漢詩》2/2上)[2]
韋玄成《戒子孫詩》:事舊(《漢詩》2/8上)
崔瑗《郡太守箴》:舊守(《後漢文》45/3下)
張衡《西京賦》:袤郛舊(《後漢文》52/6下)
除韋玄成用“舊”字和本部字叶韻外,崔瑗、張衡都用它跟幽部字叶韻。“舊”從“臼”得聲,蔡邕《題曹娥碑後》曾以“婦臼”爲韻(《後漢文》79/8下),“臼”是幽部的字,“婦臼”相押是之幽兩部合韻,我們不能根據這個例子來斷定“舊”字在兩漢仍然和《詩經》一樣屬於之部。
至於脂韻的“龜”字,《詩經》音是屬於之部的,在兩漢詩文裏就變到幽部裏去了。如:
楊雄《荆州箴》:調茅龜饒(饒,宵部字)(《漢文》54/2下)
班固《幽通賦》:周幽龜謡條流(謡,宵部字)(《後漢文》24/10上)
崔駰《達旨》:龜流憂求(《後漢文》44/4)
張衡《西京賦》:鮋龜牛秋(《後漢文》52/10)
這些例子裏“龜”字都跟幽部字相叶,它的聲音已經和《詩經》不同,我們應當把它歸入幽部[3]。
以上所説是《詩經》音屬於本部的字在兩漢有轉入幽部的。另外還有《詩經》音屬於幽部的字,到兩漢轉入本部的,那就是“軌”字。在《詩經》裏“軌”字一見,和“牡”字叶韻,“軌、牡”都是幽部字,其他從“九”得聲的像“仇、究”等字也屬幽部。但是在兩漢韻文裏“軌”字都跟之部上聲字叶韻,如:
楊雄《博士箴》:軌士(《漢文》54/8下)
崔篆《慰志賦》:軌齒子(《漢文》61/7上)
傅毅《洛都賦》:軌士(《後漢文》43/1上)
傅毅《明帝誄》:有母耳軌(《後漢文》43/6下)
班固《幽通賦》:已汜趾軌(《後漢文》24/10上)
蔡邕《釋誨》:止紀否已軌恥(《後漢文》73/7下)
蔡邕《陳寔碑》:止否淄恥軌(《後漢文》78/3上)
由此可證“軌”字已經轉入本部[4],這正是晉以後轉入脂部的一個過程,很值得我們注意。
另外須要特别指出的是“郵、負、敏、氂”幾個字也應當屬於本部。“郵”字僅見於班倢伃的《自悼賦》(《漢文》11/7上),她用“時思詩郵周兹滋災求幽郵流期休”這些字在一起叶韻,其中“周求幽流休”幾個字都是幽部字,這裏當然是之幽合韻,但是“郵”字究竟是屬於之部呢,還是屬於幽部呢?這個問題很容易解决。因爲“郵”字是“過郵”的意思,和“尤”字通用,“尤”字是屬於本部的字,所以“郵”字也當在本部。“負”字僅見於王延壽《魯靈光殿賦》(《後漢文》58/2上),以“拄湊句據負注赴趣”叶韻,“拄湊”等字都是魚部字,“負”字的部類就很難定。《詩經》音“負”屬於之部,晉以後屬於幽部。可是這個字和“婦”字“丕”字在漢代是聲音相近的字,《史記》高祖本紀“常從媪武負貰酒”,“負”和“婦”是音義相通的;《書·金縢》“是有丕子之責於天”,“丕”《史記·周公世家》作“負”。“婦、丕”在漢代都是之部字,“負”字也應當屬於之部[5]。“敏”字見於《郭輔碑》,以“祉敏似止在祀”叶韻(《後漢文》106/5下),應當屬於之部。這和《詩經》音是相同的。另外在《漢書·雋疏于傳》以“敏理仕”叶韻,《宣元六王傳》以“子敏理軌里”叶韻,也可以證明“敏”字當在本部。一直到三國的時期還是如此[6]。“氂”字僅見於《魏郡輿人歌》,以“氂災時兹”爲韻,氂《廣韻》音毛,古代當有釐字一音,《禮記·經解》“差若豪氂”,“豪氂”就是“毫釐”,依照《輿人歌》押韻的情形,“氂”字是可以歸入本部的。
幽部,宵部
《詩經》音幽部包括下面幾類字:
豪 《廣韻》豪晧號三韻的一部分,如牢曹陶騷,晧老道草造好考,報好等字。
肴 《廣韻》肴巧效三韻的一部分,如包茅膠,飽卯,孝等字。
蕭 《廣韻》蕭篠嘯三韻的一部分,如蕭條聊,鳥蓼,歗等字。
尤 《廣韻》尤有宥三韻除少數字歸之部以外,其餘都在本部。
幽 《廣韻》幽黝幼三韻的字。
侯 《廣韻》厚韻的叟字牡字,候韻的茂字戊字。
宵 《廣韻》宵韻的荍字,椒字。
脂 《廣韻》脂韻的逵字,旨韻的軌字,簋字。
凡在諧聲上和“九州求流休舟憂游曹攸秋皋翏舀髟卯丣留周矛柔包匋孚壽幽酉酋臭叟牢爪叉丩囚秀冒好報手老牡嘼雔帚首道守阜缶由戊丑考保簋劉肘受棗韭臼咎草昊孝鳥彪牟蒐牗早討幼就奥埽”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這一部。
《詩經》音宵部字包括以下幾類:
豪 《廣韻》豪晧號三韻的一部分,如高勞豪毛刀桃,倒潦,盜悼到懆暴等字。
肴 《廣韻》肴巧效三韻的一部分,如郊巢,效教罩等字。
蕭 《廣韻》蕭篠嘯三韻的一部分,如堯苕僚,皎,弔等字。
宵 《廣韻》宵小笑三韻的字。
凡在諧聲上和“毛尞小少票麃暴夭敖卓勞交高喬刀召到兆苗要爻教巢弔堯盜皃梟號了焦朝料表杳匘猋喿翟”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這一部。
兩漢的韻文這兩部雖然通叶的例子很多,但是其間仍然有分野。首先我們看到這兩部彼此通叶的多半是兩部中所屬《廣韻》蕭宵兩韻的字,例如幽部的“條、調”,宵部的“摇、朝、少、表、廟、妙”之類都是,尤其宵部的“少”字“表”字幾乎完全和幽部通押;另外兩部中的豪韻一類的平去兩聲字就很少在一起押韻,只有幽部的豪韻上聲字“老、道、草、保”之類跟宵部的豪韻宵韻上聲字在一起押韻;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幽宵兩部的分野。其次我們看到幽部和之部有時通押[7],但是宵部和之部通押的例子就没有,由此也可以知道這兩部是有分别的。
但是這兩部和《詩經》音仍然有不同的地方。《詩經》音屬於幽部的“軌”字在兩漢音已轉入之部,《詩經》音之部的“牛、丘、龜、久、疚、舊”一些字在兩漢則轉入幽部,這在前面已經説過了。《詩經》音宵部押韻的例子在四聲上的分别是不甚嚴格的,所以段玉裁誤爲只有平聲一類,但是在兩漢韻文裏宵部平上去三聲分别很嚴,和《詩經》就很不相同了。
還有兩漢韻文裏幽部豪韻一類的上聲字和尤韻一類的上聲字是不常在一起押韻的,這種現象在《詩經》裏表現得還没有這樣顯著,這正是幽部豪韻系和尤韻系漸漸離析的開端,到三國以後豪肴蕭幾韻便都併入宵部了。可是在于海晏的《漢魏六朝韻譜》裏把這一部豪韻系的上去聲字就一律歸入宵部,恐怕也不妥當,因爲平聲没有併,單併上去聲,是不合適的;同時我們看到班固《幽通賦》以“道茂”爲韻(《後漢文》24/10上),邊讓《章華臺賦》以“考道肘草老”爲韻(《後漢文》84/11下),胡廣《侍中箴》以“道右首”爲韻(《後漢文》56/7下),闕名《費鳳别碑》以“紀道舅好喜”爲韻(《後漢文》103/7下),例子雖少,但是很重要,如果當作合韻來看,那就把問題放走了[8]。
魚部
《詩經》音魚部包括以下幾類字:
模 《廣韻》模姥暮三韻字。
魚 《廣韻》魚語御三韻字。
虞 《廣韻》虞麌遇三韻的一部分,如夫娱吁虞芋膚,羽雨宇甫父武輔,賦懼等字。
麻 《廣韻》麻馬禡三韻的一部分,如牙爪家華邪葭巴,馬者野夏下寫舍寡,夜射暇稼等字。
凡在諧聲上和“且者父甫于夸夫牙叚家車巴吴虍盧古居瓜烏於與卸射去亞魚舍余素瞿賈莫庶度麤巨矩壺奴圖乎土無毋巫疏馬吕鹵下女處羽雨五吾予午許户武鼠黍禹鼓夏宁旅寡圉魯兔初步互股社如虡蠱”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這一部。
這幾類字在西漢時期和《詩經》一樣是在一起押韻的,但是還跟《詩經》的侯部字合用,没有顯著的分别。《詩經》音的侯部包括以下兩類字:
侯 《廣韻》侯厚候三韻字。
虞 《廣韻》虞麌遇三韻的一部分,如愚隅芻株濡榆摳趨駒,主愈數,樹附務等字[9]。
凡在諧聲上和“婁句朱禺區侯几殳需須俞芻后取後臾口尌厚主冓走斗奏豆付敄具屚”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侯部。
魚侯兩部合用是西漢時期普遍的現象,這是和周秦音最大的一種不同。作家之中除僅僅存下一兩篇文章的不算以外,像賈誼、韋孟、嚴忌、枚乘、孔臧、淮南王劉安、司馬相如、中山王劉勝、東方朔、王襃、嚴遵、楊雄、崔篆這些人的作品,没有不是魚侯兩部同用的。惟有劉向、劉歆父子所作似乎和《詩經》的部類相同,然而也很難確定。如:
劉向《九歎·怨思》:鄒榆(侯部)語去(魚部)
《愍命》:夫廬(魚部)腐詬(侯部)
《遠逝》:梧湖(魚部)顧故(魚部)
《憂苦》:楚宇(魚部)
《離世》:慕故(魚部)
《惜賢》:暮度(魚部)
劉歆《遂初賦》:攄居(魚部)扶吾(魚部)都紆(魚部)
這些例子魚侯兩部分别得很清楚。但是劉向的作品裏也有魚部字和幽侯兩部通叶的例子,如《九歎·遠遊》以“浮霧舉”爲韻,“浮”是幽部字,“霧”是侯部字;足證魚部和侯部聲音是相近的。還有像《九歎·逢紛》以“耄露”爲韻,《遠逝》以“珠旄”爲韻,“耄、旄”都是宵部字,音同調不同;既然魚部的“露”字可以跟宵部的“耄”字叶韻,侯部的“珠”字也可以跟宵部的“旄”字叶韻,更可以證明魚侯兩類聲音必然相近了。還有劉向和淮南王劉安、中山王劉勝都是同宗,劉安、劉勝比劉向早一百多年,他們的文章裏已經魚侯合爲一韻[10],那麽劉向的時候更不會魚侯是兩類完全不同的聲音了。因爲他的文章裏用韻表現得很特殊,所以特别提出來説明一下。
《詩經》音魚侯兩部到了西漢合爲一部固然是一個大的轉變,可是到了東漢又和西漢不同了。東漢魚侯也是合爲一部的,但是魚部麻韻一系的字已轉到歌部去了,這也是一大轉變。不過像班固、張衡、崔駰等人仍然有跟本部相叶的例子。如:
班固《十八侯銘》:徒邪都家(王吸)(《後漢文》26/6上)
雅旅下後(靳歙)(《後漢文》26/5上)
《東都賦》:武雅(《後漢文》24/7上)
《幽通賦》:寡禦予(《後漢文》24/9下)
張衡《思玄賦》:迓夜塗路布(52/4下)
《西京賦》:馬寡鹵(52/10下)者睹五土苦(52/11下)
《東京賦》:固塗庫暇(53/1下)
《七辯》:嫮暇素顧(55/1下)
崔駰《安封侯詩》:馬弩(《漢詩》2/9下)
這裏面的“家雅下野寡馬者迓夜暇”一類的字都跟本部字押韻,和西漢的情形一樣。但是這一類字的聲音已經開始轉變了。以“家、華”兩個字做例,班彪《北征賦》“娑那加他邪圖峨家波”叶韻,張衡《西京賦》“家過加”叶韻,“家華何”叶韻,班固《答賓戲》“波華”叶韻;“家、華”都和歌部通叶,足見這一類麻韻字也漸漸讀同歌部了。不過在開始演變的時候,文人用韻常有不一致的現象,有的規摹前代,有的根據當時的讀音,所以參差不齊。尤其是大家,這種現象格外顯著[11]。
另外我們還可以看出一種事實,“家、華”一類平聲字在西漢已經有和歌部押韻的例子,但是“馬、下、寡、雅”一類的上聲字就絶對没有這種例子[12],到了東漢還是不十分多,直到魏晉以後才完全和歌部字押韻,足見上聲字可能有它的特殊性,變動没有平聲那樣快。
還有一種事實我們須要留意,就是“野”字和“車”字的讀音問題。“野”字在東漢除馮衍、李尤、趙壹作品裏和歌部押韻外,其餘像班固、張衡、崔瑗、王延壽等都和魚部字押韻。如:
班固《西都賦》:表暑野布(表,宵部字)(《後漢文》24/5上)[13]
張衡《思玄賦》:野渚予佇女(《後漢文》52/3上)
崔瑗《河隄謁者箴》:柱滸野(45/3下)
王延壽《魯靈光殿賦》:序魯宇輔野(58/1下)
馮衍《顯志賦》:禍野(20/3上)
李尤《舟楫銘》:野可(50/11下)
趙壹《窮鳥賦》:野下者左我可墮火(82/9上)
這種分在兩部押韻的情形一直到魏晉還是如此,我們猜想在東漢的時候可能有兩種讀音。《廣韻》“野”字一音“承與切”,在語韻;一音“羊者切”,在馬韻,也許就是有這樣的分别。音墅代表古音,音冶代表今音,或者是讀書音和口語音的不同[14]。因此我們把它兼收在魚歌兩部。至於“車”字在西漢是魚部字,但是在東漢有的跟魚部字押韻,有的就跟歌部字押韻。跟魚部字押韻的,如:
崔駰《東巡頌》:騶徒車旄(旄,宵部字)(《後漢文》44/6下)
張衡《西京賦》:徒狐駼猢鼯輿車且(52/10上)
馬融《廣成頌》:俎衢廚車(18/12下)
桓帝時童謡:枯姑胡車胡 逋徒車(《漢詩》5/6下)
跟歌部字押韻的,如:
黄香《九宫賦》:車蛇(42/7上)
李尤《九曲歌》:斜車(《漢詩》2/11上)
張衡《西京賦》:颬車葩蛇(52/11上)
蔡邕《協和婚賦》:車跎華(69/3下)
古樂府《相逢行》:車家(《漢詩》4/4下)
古樂府《長安有狹斜行》:斜車家(《漢詩》4/4下)
古樂府《孤兒行》:芽瓜車家多(《漢詩》4/7上)
這種情形和“野”字一樣,我們想“車”字在當時也是有兩種讀音的。漢末劉熙《釋名·釋車》説:“車古者曰車,聲如居,言行所以居人也;今曰車,聲近舍,車舍也,行者所處若居舍也。”這是一個很好的證明[15]。《廣韻》“車”字一音九魚切,在魚韻;一音尺遮切,在麻韻,東漢時期也許就有這種區别了。音居代表古音,音尺遮切代表今音,也就是讀書音和口語音的不同。文人押韻常常不拘一格,所以有分歧的現象,有時同一個人的作品也不完全一致,“車”字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從東漢直到齊梁以下都是如此。但是民間的作品就不然了,從東漢直到齊梁都是按照口語音尺遮反來押韻的,在上面所舉古樂府的例子就是很清楚的證明。這一點是我們研究語言史和古典文學的人應當特别注意的。依照上面的討論,本書韻譜裏就把“車”字兼收在魚歌兩部了。
歌部,支部
歌部和支部在《詩》韻裏是分劃很清楚的兩部。歌部包括以下幾類字:
歌 《廣韻》歌哿箇三韻字。
戈 《廣韻》戈果過三韻字。
支 《廣韻》支紙寘三韻的一部分,如爲奇皮宜離施池危,侈靡,詈議等字。
麻 《廣韻》麻馬禡三韻的一部分,如麻加沙蛇嗟差,瓦,駕等字。
脂 《廣韻》至韻地字。
凡在諧聲上和“它咼爲皮可何哥离離也施危我義羲加多宜奇差麻靡虧麗羅罷化左禾垂吹沙瓦隋坐果惢臥戈那”一類字有關係的都屬於歌部[16]。支部包括以下幾類字:
齊 《廣韻》齊薺霽三韻的一部分,如圭攜,帝鬄等字。
佳 《廣韻》佳蟹卦三韻字。
支 《廣韻》支紙寘三韻的一部分,如支枝提卑斯知箎,是氏,刺易等字。
凡在諧聲上和“支斯圭嶲卑知虒氏是此只解朿帝易卮奚兒規買”一類字有關係的都屬於支部[17]。
但是在晚周的時候歌部字已經有跟支部相通的例子,如《楚辭·九歌·少司命》“離知”爲韻,《老子·能爲》“離兒疵爲疵知”爲韻,《反朴》“雌谿谿離兒”爲韻,《莊子·在宥》“知離”爲韻,《韓非子·揚權》“地解”爲韻,《吕氏春秋·精諭》“疵知窺離”爲韻[18],這些例子裏“離、地”兩個字都跟支部字通押。
到西漢時期歌支兩部相叶更爲普遍,幾乎支部的字都跟歌部字押韻。如:
平聲:
枚乘《七發》:枝離谿(《漢文》20/5上)
司馬相如《子虚賦》:隄鸃施鵝加池(《漢文》21/2下)崕陂波(21/4上)雞(21/5下)
中山王劉勝《文木賦》:崖枝雌啼儀知斯(12/6下)
東方朔《七諫·哀命》:知離(25/4上)
劉向《九歎·愍命》:柴荷(35/7上)
楊雄《蜀都賦》:峗倚崎施倚(51/1下)虵(51/2上)多桅蘺斯(51/2下)
楊雄《甘泉賦》:施沙厓(51/5下)峨厓(51/6上)
楊雄《羽獵賦》:池河崖陂(51/8下)碕螭蠵(51/9上)
楊雄《光禄勳箴》:籬岐(54/5下)差鼙(54/5下)
上聲:
司馬相如《子虚賦》:靡豸[19](《漢文》21/4上)
王襃《洞簫賦》:迤睨(42/2上)
楊雄《解難》:此彼(53/4上)
去聲:
司馬相如《子虚賦》:化義帝(21/6上)
楊雄《博士箴》:化易(54/8下)
以上“枝岐谿雞隄厓崕此眦雌柴帝啼知斯蠵鼙豸睨易懈繫”等字《詩》韻都是屬於支部的,現在都跟歌部通押[20]。支部字單獨押韻的比較少,在韻文裏有下面五個例子:
劉歆《遂初賦》:卑鞮(《漢文》40/2上)
王襃《四子講德論》:帝智(42/8下)
劉向《九歎·愍命》:嬖智(35/6下)
劉向《高祖頌》:系帝(37/9上)
武帝太初中謡:繫帝(《漢詩》5/5上)
根據這些材料來看,西漢時期歌支兩部的讀音是很接近的,很像是併爲一部。但是歌部字可以跟魚部字押韻,而支部字絶不跟魚部字押韻,足見歌支兩部還不能就做爲一部看待。所以我們還把它分爲兩部。
可是,到了東漢,歌部和支部有了新的變化。魚部的麻韻一系的字併到歌部裏來(見上文20頁),而歌部的支韻一系的字併入到支部裏去。這是一個很大的轉變。東漢的支部裏面包括《廣韻》支佳兩韻和齊韻從奚從是從兒從巂從圭從殹從帝從奎諸聲的字,而且《詩經》音屬於脂部的“爾”字“累”字和從爾從累得聲的字從東漢開始也轉入支部[21]。例如:
張衡《西京賦》:馳彌卑(《後漢文》52/11上)
古詩:綺爾被解此(《漢詩》3/8上)
班固《幽通賦》:誼避累(《後漢文》24/10下)
這一點也和《詩經》音不同。
還有“蛇”字在語言上代表兩個語詞,一個是“龍蛇”的“蛇”,一個是“委蛇”的“蛇”,在西漢都屬於歌部。如:
劉向《九歎·遠逝》:和虵披(《漢文》35/4下)(佩蒼龍之蚴虯兮,帶隱虹之逶虵。)
楊雄《反離騷》:蛇歌(52/6上)(既亡鸞車之幽藹兮,焉駕八龍之委蛇。)
這兩個“委蛇”的例子都和“龍蛇”的“蛇”韻類相同。可是到東漢就不同了。凡是“龍蛇”字都屬於歌部,“委蛇”字都屬於支部,分别畫然,無一例外。現在我們就同一個人的作品來做比較:
黄香《九宫賦》:車蛇(《後漢文》42/7上)(左青龍而右觜觿,前七星而後騰蛇。)
黄香《九宫賦》:池歷釵袿蛇奇(《後漢文》42/7上)(戴岌而帶繚繞,曳陶匏以委蛇。)
張衡《西京賦》:歌葭阿娥蛇(52/10下)(驚蝄蜽,憚蛟蛇。)
張衡《西京賦》:颬車葩蛇(52/11上)(蟾蜍與龜,水人弄蛇。)
張衡《西京賦》:差離羆箎蛇麾襹(52/10下)(女娥坐而長歌,聲清暢而蜲蛇。)
張衡《南都賦》:螭觿蛇池陂涯(53/7下)(巨蜯函珠,駮瑕委蛇。)
這是很有趣味的現象。《廣韻》裏面“蛇”字有食遮反一音,在麻韻,訓“毒蟲”,又有弋支切一音,在支韻,訓“蜲蛇”,正是這種的區别[22]。既然文義不同,聲音也不同,所以本書就把它兼收在歌支兩部。
脂部
《詩經》音脂部包括的字類很多,依照江有誥的分法有脂微皆三韻和咍灰齊支等韻的一部分:
脂夷微衣皆懷咍哀灰回齊妻支爾
相承的入聲韻有質術櫛物迄没屑七韻和黠韻的一部分:
質日術出櫛瑟物弗迄乞没忽屑血黠八
但是王念孫認爲這一部的去聲和入聲有一部分字在《詩經》裏是獨用的,應當分出來獨立成爲一部。包括從“至致疐壹質吉七日疾悉栗黍畢乙失八穴屑必宓血匹即節徹設”一類的字和“閉實逸一抑”等字。這一部只有去入,而無平上,王氏稱它爲至部[23]。他曾經把這種分法告訴江有誥,但是江有誥並没有聽從他的話,還是合爲一部。他答覆王念孫説[24]:
論古韻必以《詩》《易》《楚辭》爲宗。今此部於《詩》《易》似若可分,而《楚辭》分用者五章……合用者七章。……《楚辭》而外,則尤犬牙相錯,平側不分,其不能離析者一也。質術二部《詩》中與祭部去入合用十一章……亦無平側賓主之辨,其不能離析者二也。
我們看江有誥舉《楚辭》的例子來證明先秦以上脂至兩部不分,這話對《楚辭》來説是對的,對《詩經》來説就是錯的,因爲《楚辭》和《詩經》的時代不同。時代不同,聲音就不一定相同。如果專就《詩經》音來講,王念孫的説法是很正確的。不過從諧聲跟陰陽對轉的關係來看,脂部的平上聲也還可以分爲兩部。簡單説起來,脂皆兩類的開口和齊支是一部,脂皆兩類的合口和微灰咍是一部。前一部我們稱爲脂部,後一部我們可以稱爲微部。王念孫所分的至部應當是脂部的去聲和入聲。這一點在近人的著作裏已經考察得很清楚了(見上文10頁)。這樣在陰陽入對轉的關係上可以配合得很好:
脂——質——真
微——術——文
現在我們把脂微兩部的字類寫出來。脂部字包括以下幾類:
脂 《廣韻》脂旨至三韻的一部分,如夷私咨尸脂耆伊眉尼遲葵,矢几美履旨視比水,利二四至次目季等字。
皆 《廣韻》皆駭怪三韻的一部分,如皆諧階,楷,届等字。
齊 《廣韻》齊薺霽三韻的一部分,如泥犀妻迷,米弟體禮濟,細計戾惠詣曀等字。
支 《廣韻》支紙寘三韻的一部分,如紕,爾邇瀰等。
凡在諧聲上和“夷伊師私耆犀眉皆齊妻西尼稽氐比米次利几美矢死履兕旨弟豊癸示至致利二自四棄戾細計惠季貳”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脂部。微部的字包括以下幾類:
微 《廣韻》微尾未三韻字。
脂 《廣韻》脂旨志三韻的一部分,如遺悲追誰綏纍唯,位肆冀器暨鼻,萃類遂等字。
咍 《廣韻》咍海代三韻的一部分,如開哀闓,愷,慨愛逮等字。
灰 《廣韻》灰賄隊三韻的一部分,如枚推崔雷回,罪餒,内退對配輩昧等字。
皆 《廣韻》皆怪兩韻的一部分,如乖懷衰,壞喟等字。
支 《廣韻》支紙寘三韻的一部分,如委衰萎燬等字。
戈 《廣韻》戈果兩韻的蓑倭火等字。
凡在諧聲上和“衣希幾斤祈非飛肥妃微歸韋軍威委開哀枚追隹蕤雷衰鬼魏回畏乖褱豈尾畾罪毁火帥气既豙鼻畀類轡卒遂祟位費未貴卉胃尉隶愛肆冀退内隊配對”等字有關係的都屬於微部。
以上是但就諧聲來分的。在《詩經》裏雖然分别的不大嚴格,有時脂微通叶,但是兩部分用的例子還是佔多數,其間仍然有分野。在羣經《楚辭》裏也是如此。另外應當指出的一種現象,就是微部和歌部有時在一起押韻,但是脂部和歌部押韻的幾乎没有。從這一點也可以看出它們之間的讀音多少是有區别的[25]。
可是到了兩漢時期脂微兩部除了上聲有一點兒分用的跡象以外,平去聲完全同用,没有分别[26]。至於入聲,也是如此。江有誥不立至部固然和《詩經》不合,但是和兩漢的詩文是相合的。我們舉至部“至”字來看:
司馬相如《子虚賦》:浰至(《漢文》21/2上)隸至(21/3下)
王襃《四子講德論》:至比(42/8下)
馬融《樗蒲賦》:帥沸雉至潰悴(《後漢文》18/5上)
這幾個例子裏“至”字都跟王氏脂部字通押[27]。
王氏所分脂至兩部的入聲質術兩部,漢代也是通用爲一類的,這在後面質部下再談,現在單舉去入通叶的例子來看:
王襃《洞簫賦》:惠棄肆遂昧懟失氣類顇貴(《漢文》42/2上)
杜篤《論都賦》:渭類實溉遂(《後漢文》28/3下)
張衡《東京賦》:戾洎質贄二(《後漢文》53/3上)
禰衡《鸚鵡賦》:轡瑟類顇淚欷(《後漢文》87/2上)
上列“失、實、質、瑟”等字都是王氏所分至部的入聲字,它們也跟王氏脂部的去聲字叶韻。由此可證江氏不分脂至兩部正跟漢代韻文相合。
我們再從陰陽對轉的關係來看,上面所説《詩經》音脂微兩部的陽聲韻真文兩部在兩漢時期也是合爲一部的,結果,陰陽入三聲的演變完全一致:
這是值得注意的現象。
江有誥《諧聲表》内脂部有“火”字,“火”字在兩漢著作裏或跟脂部字押韻,或跟歌部字押韻,在韻文裏只見於東漢趙壹的《窮鳥賦》,叶“野下者左我可墮火”,“火”字已經讀入歌部,所以歸入歌部[28]。
祭部
《詩經》韻類中祭部和脂部段氏《六書音均表》立爲一部,戴震、王念孫、江有誥都分爲兩部,這是很正確的。這一部没有平聲字和上聲字。王念孫《古韻譜》裏所列的《詩經》韻字有去聲,又有入聲,去入兩聲是合寫在一起的。事實上去聲字獨用的例子很多,應當跟入聲分開。王氏最初受段玉裁的影響認爲古無去聲,等到晚年確定古有去聲以後,才把這一部的去聲稱之爲“祭”,這一部的入聲稱之爲“月”。
現在所定這一部專指去聲而言,其中包括以下幾類字:
泰 《廣韻》泰韻字。
夬 《廣韻》夬韻字。
祭 《廣韻》祭韻字。
廢 《廣韻》廢韻字。
怪 《廣韻》怪韻的一部分,如介界芥拜等字。
霽 《廣韻》霽韻的一部分,如契薊慧螮等字。
凡在諧聲上和“大兑貝外會帶蠆厲賴祭蓋乂艾害介匃曷葛埶罽世曳列制折筮契巿最寽夬歲喙竄發拜毳敝彗芮衛吠裔泰”等字有關係的都在這一部。兩漢韻文和《詩經》的字類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