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让诗歌穿越纯真厚重的心灵湿地(自序)
王开平
一片片秋的叶子从岁月的指间悄悄地飘落,一粒粒诗歌的雪籽溶入了我生活过的乡村或城市。那是一个个清风拂面的月圆之夜,当你站在一个夜晚的高度,凝眸一座月光洒满的村庄。你可感到高矮错落的村舍,婆娑起舞的竹群,几缕炊烟,几声犬吠,朦胧中几分神秘,静寂中几分生机。或一个个风和日丽的阳春三月,当你站在一个春日的高度,神往一座落满阳光的村庄。你可感知蓝天白云下,母亲升起的炊烟缭绕着竹群,悦耳的蝉声在苍翠的树梢上颤动,几声鸡啼,几声牛鸣,清朗中几分惬意,呼喊中几分温馨……
时光如白驹过隙,往事如昨。那些雪籽们溶化的声音,无论夜晚或白天它们的身姿,在我心中是如此高蹈;在岁月的风尘中变成一种挥之不去的场景。它们常常会不由自主地掠过心空,久久地温暖着,感动着。很多时候这些渐行渐远,渐渐褪色的画面,让人牵肠挂肚,让人潸然泪下……
如许的画面在我的记忆中成为一种淡淡的愁绪,伴随着我的青春岁月。初中时就藏书,爱书,喜读诗书。叶赛宁,彭斯,泰戈尔等等,一串串闪光的名字,一行行亮丽的诗句,时时在我的血液里,在中国一个普通的农村村庄里温暖地流淌着。要不是这些诗性的光辉滋养着我,我真不知道这二十三年的青春时光,该如何在这村庄度过。
二十四岁的季冬,天空中弥漫着咄咄逼人的寒气,我带着一个画箱,一箱书,一本诗稿,一床棉被,一个梦想,只身来到家乡的小县城。从一个乡土十足的农村青年到一个小城市让人羡慕的国营照像馆的摄影师。此间,冥冥之中是上帝多情的亲睐,着实让我心旷神怡好久!闲适的上班生活,手中操持的艺术照片,每月七十六元的工资收入,携带着骨子里茂密生长的诗歌,虽穷,但快乐着。
就这样,时间在理想与一种期待的放逐中悄悄蹓走。
生活是一本书,有温馨可人的舒畅,也有切心撕肺的疼痛。记得那一年三八妇女节,单位安排我到射洪金华山为妇女同胞摄影,那一月我兜里只有四元钱了,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四元钱又被单位的一女同胞借去了,那一整天,我水米未尝。身挎高档像机,腹中饥饿翻腾,佯装悠闲赏风景,口中流出的仍是诗歌:
杜甫撑着雨伞
比写朱门酒肉臭时
更清瘦了
摇摇曳曳的心境
说是在寻找
栖身之所
(王开平《影子》)
正如布罗茨基说,“诗歌是对人类记忆的表达”,此种酸楚的记忆,记忆中的心境一直啃噬着我,从那时起,我知道人活着,不能太穷了。上个世纪二十年代,才情洋溢,诗名显赫的徐志摩先生,因为穷而几地教书,搭免费邮机而魂飞天外。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上了,不带走人间一片云彩,却将思念永远留给了中国诗坛;同时代的戴望舒先生,因为穷而居无定所,回望自已居住过的家而感慨万端,留下了《过旧居》的千古绝唱。
所以,二十八岁那年的冬天,漫天雪花包裹着单薄的身子,冻僵的双手无暧可取,我的诗歌也因此一行行变得瘦弱、寒冷无比。漫过心壁的闲散光阴,摩挲着浸透肌肤的诗行,在高傲的心性中一片茫然。当我背靠着一根朱漆的柱子时,确实感受到了踏实。凝眸远方的风景,像梦一样走得飞快,长时间地疑惑着,那一角的风景读得了吗?那是一种前所未有想表达的欲望。也就是这一年,我的第一本诗集《独语在第三自然界》出版了。小诗《独语在第三自然界》足可记录早岁的矜持,对世间万象理性的思考。
从那时开始,我一直认为一个真正的诗人,一定是一个最真实的人!作为社会的一分子,这本身就意味着你不是单一的个体,你将不再单纯。你有如许的义务,你活着一定要有所担当,你不能退缩,更不能逃跑。你不能成天浸淫于方块字的摆弄,要更多地思考当下这碗供你营养的稀饭。之后,丹尼斯·威特利在他的《赢家心理学》中又教我说:“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记住:今天的你和你所生活的原境况,都是你所选择的思想和行动带来的结果。”是的,我选择了诗歌,是诗歌带给我诗人杜甫穷与瘦的影子,这些影子时时在我心中摇曳着。生活的原境况,让我整整一天望食兴叹;傲骨内饥肠辘辘,无助的诗歌,望我兴叹。
从此,搁笔十四年之久。
十四年时光,让我改变了生活穷困的原境况。2006年当我重新捉笔写《妈妈,这首诗给您》一诗时,我的心境依然存留着20岁时,那一个秋风细雨的夜晚,一个人朗读依婉·伯兰诗歌时那种细碎伤感的唯美心境。
……
妈妈,这首诗给您
许多年以来
餐桌的对面是您飘扬的白发
出门的回眸是您注目的眼神
晚归的礼物是您焦灼的等待
远行归来时是您愉悦的语言
……
诗歌又回到了体内,生活原境况的轮廓,在具体沉重的原欲中滋生跃动。直到今天,我不知道自已算不算真正诗歌意义上的诗人。很多时候我被官办的,民办的诸多刊物中的诗歌,还有大量的网络诗歌看得眼花缭乱,心潮澎湃。朦胧的,先锋的,现代的,后现代的,第三条道路的,非非的,下半身的,垃圾派的,软诗歌主义的等等诗歌写作让人迷茫而又窒息,心中徒生怅惘。
年少时的轻狂,不懂诗歌。在无知闲散岁月中读《四书·阳货》中的子曰(子曰:“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不得其意,反复吟诵之而心存敬畏。不惑之年再读,感喟弥深,更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尔后,我一直祟尚,或操守着诗歌可“兴观群怨”的写作;一直反对诗歌的“小圈子化,伪学院化,反道德化,泛口语化”(王仕强语)的文本写作。每一个诗人,在诗歌的文本写作中,或多或少都离不开自已生活周遭的大时空,大环境,借此而抒发在生存或奋斗中的影子。诗歌源于生活,我一直坚守自己在诗歌写作中最基本的美学观点,那就是,诗可净化灵魂,可珍爱生命,可干净语言。
让诗歌回到内心中最真、最善、最美的那一角心灵湿地,哪怕是纯情纯真的、厚重复杂的,通过分行文字的写作,创建一个包罗万象、无限辽阔的大千世界;在这个世界中,通过一个一个诗歌意象的组合,构筑起属于自己的独特认知或对人生、对社会、对苦难的诘问,从而完成社会所需要的文本,完成人们所需要的或诗或歌的心灵慰藉。
在川北盐亭这样一个平安、祥和的小县城生活,每天从家到上班的地方来回往返,春夏秋冬时序的轮流更替,身边飘逸而过的少男少女,城市中不断崛起的高层建筑,市政设施的逐渐完善,让我感受到了这个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悠扬的钟声包裹着凤凰山上凤灵寺的重重庙宇,庭院深深中天籁般的佛声将世俗中的灵魂净化。滚滚红尘中美丽的仿古廊桥,人头攒动的离人站台,繁华溢金的鸿宇广场,都在季节的流逝中隐隐地诉说着甚么,只要你用心地听,静静地感受,你会从中触摸它跳动的脉搏,聆听它激越的心音。城市的风情,伤情的风物,古朴憨厚的民风,温暖的诗歌,走失的青春,无一不时时地与我的血液掺和在一起;我的诗歌不再是单薄的煸情,不再是尖锐或忧郁或深邃或彰显的判别,而是让我的诗歌穿越纯真纯情的心灵湿地,穿越盐亭厚重古老的本土文化,让每一个生活在这块热土上的人们都感受到生命不再虚无飘渺,生存不再简单庸俗;让每一个在这块土地上活着的人们都感受到生命要有所担当。因为担当,所以美丽。因为有顽强或久长的穿越,所以心灵才有一块厚重的湿地。